《易之不易》风·羽

2、第二封信

　　高考完第一天上午，陈序成陪着秦橙在奶茶店看小说。这里奶茶店有的是狗血艳俗的言情小说，两个人欢快的一边看一边吐槽，一边预测接下来要发生的故事。
　　“对了，宁青呢？”陈序成突然想起放下书问道。早晨所有学生在班里集合领档案，班长杨念用剩下的班费和班主任贴的钱买了八个西瓜和一箱啤酒，她费了老半天的劲把啤酒抱回来，回来时班里人都来齐了，她扫了一圈却都没找到宁青在哪儿。
　　秦橙的表情很自然，“他应该是去自招了吧，之前听说他报了清华的自主招生考试。”
　　“学神啊！”陈序成下意识地感慨。其实她成绩也不错，也是考过年级第一第二的人。但是她的苦手科目是数学，而宁青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数学天才，她对宁青自然多了三分敬意。宁青是那种能考一百五就绝不考一百四十九的人，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已对此见怪不怪。他深爱数学，牺牲所有科目的上课时间刷完了市面上所有的数学卷子。曾有一次数学小考他错了一道选择题，老师看都没看就打了一百五，同学们的吐槽登时淹没了教室，如“老师你改卷子其实看都不看他的小题对吧”、“老师你是不是只看他的压轴题有没有做对？”、“老师你想把我们班最高分控制到多少就给他打多少分是吗”……
　　“你够了。”秦橙不顾形象地翻了她一个白眼。“不过是个内心敏感到爆的小孩罢了。”
　　陈序成有些哭笑不得，有种偶像崩塌的错觉。但是全班唯一有资格这么说他的人确实是秦橙。秦橙和宁青的关系有一点点暧昧，又不只是暧昧。秦橙在理科实验班女生中算是出众了，眉目清秀，身材苗条，嗓音清澈，写得一手工整秀丽的小楷。更重要的是她与人相处时没什么脾气和架子，又能让人感到舒服，自然得人喜欢。她的成绩不坏，语文英语尤其好，两人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互补。
　　“你俩真没可能了？”陈序成撑着下巴懒洋洋地问，思绪已经向着八卦的方向飞奔，手里还随意地拽着衬衫边的线头。
　　“没可能了。”秦橙断然说道，把垂下来的头发缕到了耳朵后面。这件事是她心中的痛，虽然伤疤已被时间磨平，但是印迹尚存。故也不想提及。
　　“他不是都跟你告白了吗？”陈序成不死心地追问。
　　“你应该清楚他只是把我当备胎。我谢谢你。”秦橙加重了后一句的语气，明显不想再提。
　　“啊我觉得琅琊榜其实挺好看的，小王爷萌死我了。看预告片貌似也不错，值得期待下，你要不要也来看看？”陈序成飞快地换了话题不再追问。
　　秦橙自然也跟随她聊起了当红的小说，把心事抛到一边。

　　手机默认的铃声响起来。陈序成匆匆忙忙道了抱歉接通电话。
　　“陈序成，你对没对语文选择题答案？”
　　“什么鬼？！”
　　“CDA，CBA……”他不由分说念了起来。秦橙也凑到一边听。
　　“完了完了，我错了三个，程江怡你要害我呀！我不想对答案你还非念给我听！”
　　程江怡在那头笑得痛快：“你都错了三个我就放心了。”

　　陈序成挂了电话就看到秦橙一脸痛苦，“完了，我错了九个。这次语文是真的要完了”
　　“不会吧！？”陈序成也惊呆了。秦橙的语文是强项，这次语文考试是很难，可是十二个选择题错了九个，怎么都算发挥失常了。
　　安抚焦躁的秦橙用了一会时间，再想起吃午饭时已经接近两点，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冲进了电影院旁边的一家肯德基。

　　“秦橙！陈序成！”排着队时听见背后的惊呼，秦橙回头，如同见了鬼一样。“宁青！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陈序成抢先把她心里的话喊了出来。
　　“拜托，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宁青哭笑不得地说道，轻飘飘地瞪了秦橙一眼，身后跟着他的好友段慕嘉。宁青的个子很高，肤色偏黑，五官深邃，一双眼睛尤其漂亮，双眼皮，眼睛又黑又亮，连秦橙都笑言想把他眼睛扣下来安在自己脸上。据说小学初中无数女生曾拜倒在他的校服裤下。相比之下段慕嘉就有些逊色了，个子不矮，但是对于一个男生而言过分瘦弱，肤色也过于白皙。
　　话虽如此，但是要有多巧才能赶上四个人同时误了吃饭的点又同时选择了KFC啊！
　　陈序成刚准备开口背后就被秦橙拧了一把，不算疼但也让她在心里惊呼了一声。姑娘下手够狠的啊。看着宁青眼神也不由有些复杂。“你怎么没去考自招？”秦橙不动声色地悄悄收回手，问道。
　　“没啊，没过，哪儿有那么容易过。”宁青很洒脱地回答。又指了指身后的段慕嘉，“这个变态明天飞北京，他要参加人大的自招笔试面试。”
　　陈序成和秦橙同时投去艳羡的表情，段慕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宁青继续说道：“好不容易考完试，既然碰到了，下午一起去看电影吧？”
　　他是对着秦橙问的，眼睛也盯着她。秦橙支吾了一下没有回答，陈序成立马拍了下她的肩膀，“去啊！干嘛不去？”说完又冲着秦橙笑了笑，一副总算报复回来的小小满足。宁青得到了回答却没有作罢，依旧紧盯着秦橙。她察觉到他的视线，又犹豫了几秒，总算点点头。
　　“该你们点餐了。”段慕嘉体贴地提醒，两个女生一扭头，果然队伍已经到头了。
　　一起吃了饭，去电影院，买票时却又出了问题：四个人同行，但是刚考完试看电影的人很多，剩余的座位也只有两个两个的了。
　　“这票怎么分？”段慕嘉是个老实人，拿到四张票之后也只好无奈地请示剩下的人。
　　“段慕嘉我有个事跟你说，咱俩坐一块吧。”陈序成抢着说道，几乎已经感到了秦橙瞪她的视线，但还是迅速从段慕嘉手中接过了票，把连在一起的两张交给宁青，“拿好了啊。”宁青接过票，笑的高深莫测。
　　看的是末日崩塌，美国3D大片。几个人来的已经有点晚了，买了票就直接检票进场。
　　“什么事啊？”段慕嘉一边走一边问。
　　陈序成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瞪过了才意识到屋子太黑他看不见，“等会再说。”
　　陈序成眼睛本来就不好，在漆黑的地方更是什么也看不清，刚走了几步就懵了，只得服软哀求：“段慕嘉你走慢点……哎，我看不清，哪一排啊？”
　　段慕嘉站住回头看看她，等她跟上了才走向他们的位置。“你还想撮合他们俩？”
　　“是啊，变态配变态，错过了多可惜啊。”陈序成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调成静音，正好看到一条来自秦橙的新短信，内容言简意赅：去死！陈序成笑着回复：抓住机会啊橙子！

　　“秦橙喜欢宁青吗？她不是拒绝了他三次吗？”段慕嘉有些担心地问道。
　　“她那是怕他只是把她当备胎啊。”陈序成挠了挠头，觉得实在是解释不清干脆放弃了，恰好影片已经开始，她便将手机塞回兜里戴上了3D眼镜。段慕嘉不好再接话，也带上眼镜开始看电影。
　　电影剧情一般，不算乏味，但也难免落入俗套。男主雷将前妻拉上直升机，飞机腾跃而起时，陈序成的手机亮了。她稍微思考了片刻，抽出手机解锁，把屏幕朝下免得光亮影响别人，然后稍微抬起手机查看短信。
　　是秦橙发的，只有一句话：他牵了我的手。
　　陈序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着荧幕上深情对视的二人，开心地笑了。她躺回椅子上，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一个键一个键地按下两个字：加油。
　　剩下的时间，陈序成开始专心地欣赏电影，虽然情节依旧简单，对白依旧俗套，但在她看来都莫名地多了一种美感。不，好像全世界都被打上了朦胧而美好的浮光。
　　不过一会，手机屏幕又亮了。她心想你该不是又发了个短信给我说他松开了吧？也懒得再看，一直等到最后男主一家人站在一起，他说：“Now we rebuild.”她才重新拿出手机。

　　出乎意料的，发件人上，林渊那两个字冲击着她的眼球。
　　莫名地，在突然明亮的电影院里随着人流下台阶时清楚地听到旁边的人在谈论电影。“我很喜欢这样俗套的故事。因为俗套的故事总有一个圆满的大结局。”
　　林渊的信息内容很简单：刚刚又听到人说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了。
　　明明只是苍白的文字，却让她自动脑补出男孩无奈地笑的表情。心里像是有根弦，被轻轻拉紧了，却没有放弓，而是停了一瞬，就这样松开了。

　　关于林渊的名字，这个梗由来已久。初次见面是高一七班军训时的自我介绍，男孩站在讲台上平静地说：“我叫林渊。”
　　她本预习了课程，正在刷题，闻言蓦然抬头。男孩子个高，冷清，五官却寻常，普普通通的脸。她失望地低头。
　　她没能记住这个人，却再深刻不过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后来熟络了，班里人不是会开玩笑：林渊最喜欢吃的肯定是鱼吧？

　　不知道怎么回复，盯着发件人一栏发呆。
　　“接下来去哪儿啊？”秦橙和宁青出了电影院前已经松开了手，但是段慕嘉还是嗅出了几丝暧昧，四个人出了电影院便失去了目标，他看看拿着手机发呆完全没在意方向的陈序成，只好率先打破了僵局。
　　“去吃晚饭有点早啊。”宁青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又塞了回去。“你饿不？”明显是朝着秦橙的方向，秦橙小幅度地摇摇头。“那要不去公园走走好吧？”
　　没人有意见，就自动往公园走了。秦橙和宁青走在前面，隔了半米的距离，有一句没一句聊天。陈序成和段慕嘉有意无意地落在后面，也没有说话。每次来公园，陈序成和秦橙都要坐一次海盗船，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只是看着海盗船项目周围迎风飘展的小旗，段慕嘉眼神突变。“你们真的要坐这个？”
　　“当然！”陈序成和秦橙争先恐后地交了钱冲上去，都是坐在最后一排。宁青毫不犹豫地跟上，就坐在秦橙旁边，一排正好坐四个人，段慕嘉站在那儿犹豫了一会，还是勉强坐在宁青身边，脸色惨白。
　　“段慕嘉你一个大男生不会还害怕这个吧……啊！”秦橙正在嘲笑他，海盗船突然启动，毫无防备的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啊啊啊！我有点小害怕！”
　　陈序成没理她，双手紧紧攥住前方的护栏。她清楚宁青肯定能成功安抚秦橙，何况太久没坐，又是在最后排，摇晃幅度最大的地方，她也有点不适应。荡到最高点，感觉心脏微微上滑，很难受。但是闭着眼睛，很快就习惯了。再睁开，只觉得荡秋千一样感受清风拂面。不知道是不是肾上腺素分泌过多的缘故，她有点亢奋，想着如果林渊在旁边多好，什么话都轻易说出来了，拽着他的胳膊大喊大叫，三年，也不会留下什么遗憾了吧？

　　三分钟很快过去了，几个人脚步虚浮地走到平地上，段慕嘉的脸白的和死人一样，干呕了一会，坐在板凳上双眼紧闭。
　　“你没事吧？”秦橙拍了拍他的背帮他顺气，担忧地问。
　　“他能有什么事，胆太小呗。”宁青满不在乎地回答。
　　旁边的激流勇进娱乐项目突然换了歌，刚刚播的还是烂大街的曲调以致陈序成丝毫未在意，但是现在却换成了爱久见人心，梁静茹的爱久见人心。
　　“我去打个电话。”她脑子里突然有了个想法，含糊地说，觉得那三个人根本没有在意她。往那个“激流勇进”的牌子边走了几步，掏出手机按下号码。

　　“喂？”
　　“嗯，怎么了？”
　　“外面在放歌，突然想打给你。能听到这边的声音不？”
　　“好吵。不过能听到你说话。”
　　“放的歌能听到不？”
　　“听不到。什么歌？”
　　“爱久见人心。”

　　林渊似乎发出了个哦，要不就是没有出声。外面太吵实在听不清。梁静茹正在深情地高歌“我爱不爱你日久见人心。”她知道林渊喜欢梁静茹的歌，是他自己说的，但是他忘了。

　　那个寒假他们刚从决裂的阶段走过，彼此相处都有些别扭和陌生，又不敢触及尴尬暧昧的话题。某一天陈序成给林渊推荐了一首歌，梁静茹的如果有一天。她知道她喜欢梁静茹所以不会反感，也因为之前在他的手机播放列表没看到这首歌，所以投其所好。此外还有些别的意思。如果有一天，我们再见面，时间会不会倒退一点？也算是一种试探吧，女孩子的心思，微妙的隐喻。林渊欣然接受，其他的意思不知道有没有悟出来，但是单曲循环了一天。第二天陈序成又找到他。

　　“给我推荐一首歌吧。”
　　“如果有一天。”
　　“别开玩笑，认真点。”
　　“梦醒时分。”

　　她搜了歌名，自然地选择了梁静茹的版本，歌词令人心动，却让她在听到最后时僵硬。有些事你现在不必问，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吗？
　　比起这个结果，她宁愿努力说服自己，林渊这样简单的男生，不会想太多。
　　简单地回复他很好听。过了一会林渊的短信来了： “你听的是梁静茹的版本吗？”
　　“你推荐的，我当然知道。”
　　“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喜欢她吧？”
　　又是一怔。可能只是某天发短信随口的一句话，可是连那天发生了什么，林渊的心情怎样以及这句话的前因后果她都记得一清二楚，他却连说过都记不清了。输了句“你忘了。”想了又想还是删去，只含糊地回答：“反正我知道。”
　　“你为什么知道？”男孩难得对一个话题锲而不舍。
　　“你跟我说过，只是你忘了罢了。”
　　“就算我忘了吧！”

　　她看着一条短信沉默了很久。就算二字略微刺痛了她，看来他多少有些怀疑，或者只是放不下脸面承认自己忘了曾经的对话。那一刻她开始明白，她可以将相处的分分秒秒视作珍宝一笔一划刻在心里，可是她无法将他那些模糊又尖锐的碎片擦拭如新妥善保藏。
　　像所有多愁善感的女孩，她曾把他的短信一条条认真抄写在一个本子上，扉页上写道：很多事情，她都还记得，他却已经忘了。只是你，都不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