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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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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1999年的夏天,S市下了场暴雨,那是台风尾扫荡后的天气。
暴雨初停后,道路一片狼藉。
六岁的余荒扎着俩辫子,提着菜篮子跑街尾米店里讨米,稚气的脸上扯着大大的笑容,甜甜地朝米店王大姐道:“王阿姨,可以给我们点米吗?妈妈说爸爸明天回家再拿钱给你。”
稚嫩的声音在吵杂的米店里格外突兀。
王大姐停下手中拨算盘的动作,低头就见余荒那小身板子立在店门口,手里提着个和她差不多高矮的菜篮子,外头还下着毛毛细雨,小丫头头发上蒙着一片,给细雨打湿了。
王大姐一时楞了下。
——
“谢谢王阿姨!”
余荒成功讨完米后一刻也不敢耽搁,撒腿就往家里去,身后王大姐喊住她:“丫头,王阿姨这里有伞,来拿去用。”
余荒却加快脚下的步子,回头和王大姐招手:“不用,妈妈说小孩子不用打伞。”
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这孩子……”王大姐嘟囔着把手上的伞挂回墙上去。
“王大姐,那丫头谁家的?”小丫头刚走不远,一身着光鲜亮丽的贵妇人收了手上的伞,还没进店就先指着那丫头远去的小身影问王大姐。
王大姐连忙过去接过贵妇人手上的雨伞,只是说到那娃子,王大姐是又气又心疼,“东街22号那交.际.花的女儿,常让她.妈使唤着来我这儿讨米,生得乖巧,就是投错了人家。”
贵妇人往街上小丫头消失的地方多看了一眼,王大姐热情招呼她进店里去,“顾夫人,快进来,外头雨丝粘人……”
——
六岁了还没上幼儿园,余妈妈有些着急,托人找了关系把余荒送进了附近的幼儿园上学。
余荒不知道妈妈找了什么关系让她进了满是高干家孩子的幼儿园,小孩子不懂,街坊邻居的话她也不懂:“那骚.女人是睡了某大官员,走了后门让余丫头上的学!”
余荒不懂,但是她很高兴,能上学了,能和很多同龄玩伴一起玩,再也不用整天被妈妈关在小屋子里了。
——
七岁的余荒凭着自己优秀的学习成绩,考上了市区一家不错的公办小学。
余妈妈依旧早出晚归。
那天是余妈妈生日,小学一年级的日记范文里有一篇文章这样写到过:今天是妈妈生日,我和爸爸一起给妈妈做了一碗长寿面……
余荒没有爸爸,但她有自己。
长寿面是什么?没有概念,但余荒知道楼下新开的杂货店里卖的泡面很好吃。
余荒从自己的小猪储钱罐里掏了几个一块钱硬币出来,屁颠儿屁颠儿跑下楼去,买了包泡面上来。
七岁的小屁孩哪里知道怎么开火煮面,余妈妈也不常在家开过火,小家伙思索了片刻,穿好衣服鞋子,揣着那包泡面往街后面梁家大院里去,找新同桌梁晓珏小朋友求助。
梁晓珏是余荒打幼儿园就认识的同班同学。
梁晓珏家她知道,街后边那红砖瓦墙的小洋房。
门口警卫队挡住了余荒的去路,粗狂地朝小孩子吼叫:“哪儿来的野丫头?”
“我找梁晓珏,我是她同学。”余荒扬起稚气的脸蛋,认认真真报上名来。
以为人家会放她进去,哪知换来的是一阵轻蔑的笑声,“同学?丫头,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人人都说是梁小姐的同学我们就要每个都放进去?”
“哪儿凉快哪儿玩去,别来这添乱!”
小丫头余荒灰溜溜地原路返回。
梁晓珏这边行不通,小丫头余荒还有其他法子,回了家后学着电视机上美食频道的方法,点了煤气灶,加了水再加泡面,调味料怎么放?小丫头不懂,包装袋里有什么就往锅里倒什么。
一碗热腾腾的泡面就出锅了。
厨房却被折腾得不像话。
余妈妈一宿没回来,小丫头捧着那碗面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好端端的一碗看得过去的泡面被搅和得乱七八糟。
明天还要上课,等不到母亲回来,楼下的餐馆小店也关门了,余荒还没吃晚饭,也不能浪费了那碗热过七八遍的包面。
余荒想,没事,妈妈没吃到,那就让她帮她吃了吧,明年,等明年在做给妈妈吃。
——
余荒遇见顾修远时,是在二年级的烹饪课上。
余荒所就读的是一家九年制公办学校,那天是初三毕业生回来拍毕业照的日子。
烹饪课的老师是个盘着头发一丝不苟的女老师,余荒被分配和班上一女生还有两个男生一组,跟着老师学做糕点。
洗好的草莓要切开来给糕点做装饰,余荒自告奋勇拿着小刀一颗颗切起草莓来。其他三人一个拌鸡蛋两个洗水果。
没人注意到余荒这边。
对桌那头,没能和余荒一组的梁晓珏苦巴巴看着余荒。余荒恍了下神,一刀没切中草莓,倒是狠狠切在左手食指上。力道重,伤口深。
瞬间的刺痛,余荒低头,食指上源源不断流出比草莓还红的鲜血来。
余荒一时慌乱,下意识抬头寻找烹饪老师,四周环顾却没看到老师的影子,班里的同学没往她这里看过来。
余荒楞了几秒,像是想到了什么,放下水果刀,连忙把受伤的手插.进口袋里,紧忍着痛楚,那边梁晓珏发现了异样,隔着两桌子的宽度问她怎么了?
余荒摇着头,“我想上厕所,等下老师来没看到我帮我请个假。”
梁晓珏揉面粉的动作一下一下的,看着余荒从后门匆忙离开的身影,眨巴眨巴眼,楞楞的。
——
余荒想到了余妈妈手背上常有伤口子,流着血,余荒要给妈妈包扎,妈妈只是轻轻把她推开,指着水龙头流淌的水,“水比血冷,用水冲洗下,血就凝固不流了。”
余荒跑到教学楼厕所外一大排的水龙头边上,开大了水流,把一鲜血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水龙头下冲洗。
水槽里立刻布满刺眼的鲜红。
顾修远打了一下午的篮球,初三离别前最后的一场兄弟对决,打得尽兴。
满头大汗,顾修远小跑着去水池边洗脸。
就这样看到了令他目瞪口呆的画面。
一小丫头,扎着高高的马尾辫,一身小学部校服,稚气的脸蛋,左手放在自来水下冲洗,冲洗下来的水色鲜红得刺眼,满池子都是鲜红的血水,看得人惊心动魄。
“你在干嘛!”一声怒吼传来,一直手伸过去,拉开余荒冰凉颤抖的手,来人关掉水龙头,低下头,看着那丫头怔怔抬起头来看着他。
看着是被他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
余荒确实是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吓得不轻,那人瞪着眼看她,她的第一念头便是:不会是她这么浪费水被人当场抓包了吧!
连忙抽回湿哒哒的还在流血的手,余荒连忙低头道歉认错:“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不要告诉老师我在这里浪费水……对不起……”
“什么和什么啊?”顾修远一身汗臭味,本就烦躁,低头看她那手上的鲜血都滴到地上去了,怜惜之心一起,顾修远也不管她是不是误会了把她当准备去告状的坏学生,抓起她那血淋淋的手,质问她,“怎么搞的?受伤了怎么不去医务室?”
再环顾一下那水池,顾修远是觉得这小丫头还能耐了,白瓷砌成的水池里染着她的血印,要是这样子让巡导老师撞见,可不得了。
余荒什么话也不敢说。
——
顾修远想,要不是今天心情好,才不会多管闲事带个二年级的小丫头片子在医务室呆个半天,途中还被医务室老师骂了一通:“搞什么啊你们,这伤口都给水冲白了,感染了怎么办?”
顾修远绷着脸看坐在那乖乖上药的小学妹。
余荒头低得更低了。
两人从医务室出来没几步,迎面就看见那同样穿着小学部校服的梁晓珏气喘吁吁往他们这边跑过来,叫喊声老大:“余荒你跑哪儿去了?许老师刚点名,再不回去就算你逃课!”
扎着两条辫子的梁晓珏跑余荒和顾修远面前,停下来后没先注意余荒身边的男同学,倒是先看到余荒包扎起来的手指和一裤子的红血,“怎么了这是?”说着就去抓余荒的伤手,动作才出,就被身边的人挡住。
梁晓珏这才注意到余荒身边的男同学。
抬头去看顾修远,顿时愣住。
“小叔?”
“嗯,晓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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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修远把两小朋友送回教室后,转身欲走之时,那一路只懂沉默的余荒小朋友终于抬起头,对着那穿着初中部校服的梁晓珏的小叔的人,诚恳一句:“谢谢你。”
顾修远止步,回头,两小朋友还站在教室门口,顾修远一笑,挥手,“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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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
再次相见,却是十几年后。
他还记得她,她却因着时间的流逝,生活的变迁,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