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影向谁去》七莫Miw

39、39.恋兄

　　南镇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苏弦既来之则安之，因为腿不方便，一天十二个时辰或躺或靠，全部待在床上。每顿饭都有人送到房里。

　　说起来，过得倒是前所未有的舒坦。

　　傍晚时分，天边晚霞灿烂异常。苏弦整日孤身独坐，却也不觉得闷。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苏弦静坐不动，等来人站到床边才抬头去看。

　　楚晋在床沿处坐下：“昨日一场大雨阻拦了正往南镇赶的援军。不过，听说齐山派大军虽然被拦住了，但是有几人却是冒着大雨赶来了，阿弦想不想知道是谁？”

　　苏弦心思一动，却抿着唇没有表现出分毫。

　　楚晋也不介意，自顾自继续道来：“你的小妹妹慕容烟来了，钟离和公孙也来了。怎么样，是不是挺感动？”

　　“你倒是挺熟。”

　　楚晋一笑：“一般一般，没有和你熟。”

　　苏弦没有理他，心思却不由跑得有些远，有些道不明的情感在心头碰撞。从旧疾发作由钟离憬送回的时候，这种奇异的感觉就一直萦绕心头。上次收到钟离憬来信的时候，这种复杂的情感更深了些，如今又听闻楚晋如此说……

　　对钟离憬，她的心思是不是太多了？

　　将脑中的想法甩走，苏弦问道：“外面现在如何了？”

　　楚晋喝了口茶水，才回答：“还算安宁。卡慕一击不成，朝廷援军又到了，双方一时都不会有大动作。”

　　苏弦点了点头，稍稍放下心来。

　　“今天到外面一块用膳？”

　　苏弦刚想拒绝，就发现楚晋已经走到她面前，完全没有征求的意思，就俯下身来准备抱她。

　　苏弦皱了皱眉，想了想，终于是没有拒绝。

　　楚晋俯身将她抱起来，坏心地掂了掂，笑道：“阿弦，我怎么觉得你比昨日重了。难道钟离憬平时苛待手下？这才一日的功夫啊。”

　　苏弦斜了他一眼：“废话真多。”

　　“怎么能是废话呢？”楚晋双目一动，似笑非笑，“怎么？难不成责难你的小情郎，你不高兴了？”

　　本来打算闭眼不理他的，但不得不说，这个人果然很有让她生气的本事。苏弦右手握剑柄，朝着他的膝盖狠狠一击。

　　这一击不偏不倚，他也奇怪地不闪不避。
　　楚晋身子一个踉跄。

　　苏弦没想到这一下能打到他，身子刚随着他低下就下意识地抓紧他的衣领。楚晋唇角一勾，这才站稳。

　　“别动手啊，我不说就是了，吃饭去。”声音雀跃，显然心情不错。

　　苏弦却皱起了眉。她从来没遇到过这么讨厌的人。

　　大雨过后，外面的空气清新舒适。

　　楚晋抱着她穿过整个院落，走到前院。

　　他们到的时候，饭菜已经摆得差不多了，唐霖也已经在座了。

　　苏弦无视掉对方的白眼，坐在唐霖的对面。

　　将苏弦放下安置好了，楚晋才在二人之间坐下。

　　“开饭。”

　　既然已经被变相留在这里了，苏弦倒是没跟他们客气。况且，菜真的做得很不错。

　　楚晋显然也心情不错。

　　但是唐霖真的很不爽！这种不爽已经持续很久了，自从昨天中午苏弦被楚晋抱进了院子，她的不爽就萦绕心头，无法排解！

　　“你不是功夫很好吗？我看你就是故意受伤，想博得楚晋哥哥同情！”

　　苏弦将口中的食物咽下，才抬眼看她：“我要博取他同情做什么？”

　　楚晋就像没有听见她们的吵闹一样，淡定地夹菜。

　　唐霖“哼”了一声，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但是你死心吧，楚晋哥哥是不会喜欢你的！”

　　哦，原来是灭情敌来了，但她明显搞错了对象。

　　苏弦低头夹菜：“嗯，他是你的，我不会跟你抢。”

　　“噗——”唐霖用来泄愤的、刚塞进嘴里的一大块鸡肉喷了出来。

　　苏弦眼明手快地端起了碗，躲过了这一场灾难。虽然顺利躲开了，眉头却还是不由皱了起来。堂堂王爷之女，连饭桌礼仪都没人教吗？

　　楚晋难得地愣住。他这一愣神的功夫，碗筷皆没有躲过唐霖这一喷。他便索性放下碗筷，身子靠在椅背上，不吃了。

　　唐霖双脸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急的：“你胡说什么？他是我哥！”

　　苏弦扫了她一眼，不甚在意地接口：“嗯，恋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唐霖脸更红了，急得心里打转却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只能反复咀嚼一个“你”字。眼尾扫到楚晋，

　　他虽然浅浅地勾着唇，但心情想来也不是很好了。

　　唐霖怒极，跳起来指着她说了一句：“你胡说八道！”就急匆匆跑开了。

　　分明就是恼羞成怒。苏弦捧着饭碗吃饱了，才意识到楚晋坐在旁边一直没开口。

　　她放下碗筷，转头看他。

　　楚晋靠在椅背上，一手搭在扶手上，一手搁在腿上，眯着眼睛睨着她，目光却并无焦距。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即刻回神，淡淡一笑。

　　“送你回去。”

　　苏弦没再多话，由着他送回了院子。

　　楚晋心思却渐渐沉了下来。那个家里，唐霖是他唯一接受和喜爱的，但这一切宠爱的前提是，兄妹。他从未就这个问题多想过，今日苏弦无意的一句话却给了他当头一棒，一语惊醒梦中人。

　　一直知道她对自己依赖有加，却原来是这样……

　　唐霖挥退了侍女，一个人坐在桌前发呆。越想方才的事，越觉得心慌。
　　心里正紧张得直打鼓，房门突兀地“叩叩”响起，唐霖刚刚平稳些的心跳又咚咚咚地失了节奏。

　　她已经吩咐过下人不要打搅，这个时候来敲门的人……简直不言而喻。她抚了抚心口，做了几个深呼吸，走过去开了房门。

　　“楚晋哥哥……”

　　楚晋看了她一眼，没应声，直接跨进了房内。

　　唐霖低着头跟进去。也不敢跟着坐，只在桌前站着。

　　楚晋扫了一眼对面，道：“坐。”

　　唐霖这才忐忑地“哦”了一声，在他对面坐下了，却依旧不敢看他。

　　楚晋自顾自倒了一杯水，握着精致的水杯在指尖反复轻转。似乎还在思考，一直没有开口。

　　唐霖觉得自己就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攥着衣摆，一声不敢吭。好半天，才斟酌着小心翼翼抬头，观察着他的脸色，道：“楚晋哥哥，你别相信她胡说，我，我没有……”

　　楚晋没有接口，似乎把玩够了玉杯，他轻啜了一口温水，道：“多的我不想说，明日我派人护送你回京。”

　　唐霖急了：“楚晋哥哥，我……”

　　楚晋视线淡淡一扫，唐霖再不敢开口，却委屈得想哭。

　　楚晋终究有些不舍，他起身，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叹了口气：“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说完，收回手转身离开，背影疏离而决绝。

　　唐霖咬住嘴唇，看着他的背影，音量不自觉得有点高：“是因为她吗？楚晋哥哥，你是不是喜欢她？”

　　楚晋的脚步终于停下。

　　他缓缓昂起首，不知道在看什么，却始终没有回头。

　　唐霖咬紧双唇，泪花已经不自觉地在眼中打转，她屏息等着他的回应。

　　“唉……”无可奈何的叹气声，顿了半晌，空寂的室内才响起低沉的男音，“小霖儿，如果我这一生还会真心喜欢什么人的话，我想也只有她了。”

　　说完，再不停留，大步离开。

　　“楚晋哥哥……”

　　唐霖捂着嘴，在眼中打转的泪珠悄然滑落眼眶。
　　哥哥。

　　如果不是因为是哥哥，她不可能被允许跟了他十几年；可也因为是哥哥，再不能有多余的想法。

　　她这辈子所有的欢笑与泪水，再逃不开这两个字……

　　唐霖伏在桌上，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