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喋琴》阁楼上的猫。

7、韩门索债

　　韩门索债，飞棺聚魂。
　　韩门是个新兴起的门派，跟着镖局做着差不多的生意，只是，镖局护的是财物平安，而韩门要的是索命仇债。
　　当韩门的人，背着棺材找上你的时候，也就意味着，还债的时候到了。
　　债若不清，就拿命挡。
　　江湖债江湖了，哪怕是人命债，却是官府，也干涉不得。
　　燕三想着，清丰郡，当真不是个太平之地，而为了刘家的灭门案忙的焦头烂额的司大人，恐怕知道了这里的事情，会更加恼火吧。
　　想到此地，燕三，竟然很不厚道的笑了。
　　梅毓瞧见他的笑，心里暗暗道了一声小狐狸，人却微微的在他前面，挡住了他的半个身子。
　　开门的护院见了这个场面，倒并没有被吓住，反而对怔住的小厮吩咐道：“去请大总管来。”
　　小厮听了令拔腿就往里跑，剩下护院一人挡在门外，大有一夫当关的气势。
　　为首的粗眉汉子一挥手，抬着棺材的四个大汉将棺材咣当一声放在地上。
　　门口的青石板被扫的干净，这番动作也不过是荡起几片叶子。
　　粗眉汉子一拱手：“韩门墨枭，替幽都周氏，讨一笔十二年前的旧债。”
　　护院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身形高大，五官硬挺，较一般的南都人多了几分刚毅，听到这话还了个礼，沉声道：“在下林元忠，苏家下仆。阁下这样大张旗鼓而来，太不给苏老爷面子了罢。”
　　墨枭爽朗一笑，道：“韩门开门做生意，接的都是有凭有证的债主，韩门的规矩，这光天化日，朗朗天下，还是请苏老爷出来，当堂把债了了罢。”
　　林元忠冷哼一声，道：“不知是什么债主，大可以送个拜帖来苏府，我家老爷定不是赖账之人，何苦这般作为，依在下看，倒不像是讨债，分明是结仇！”
　　墨枭听罢，待要再说，却被旁边一个瘦高的汉子拍了手臂制止道：“大哥不必逞一时口舌，先请周少爷出来才是。”
　　墨枭转念一想，点头应道：“少主说的是。”
　　他回头对着身后高声喊道：“周少爷，请出来吧，这前因后果还得你讲出来才是，至于苏老爷认或者不认，咱们再应对。”
　　梅毓和燕三二人循声看去，这才发现，在人群里有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混在其中。
　　少年一身孝衣，没有冠发，只梳了发髻用带子绑好，安静的脸上看不出悲喜，但是一双眼睛里却有刻骨的恨。
　　燕三见到这个少年，神色稍微变了变，而一直注意他的梅毓，自然发现了这个变化。
　　他微微偏头，却见燕三依然是那副怡然微笑的看热闹模样，仿佛刚刚的变化只是错觉。
　　梅毓此前想的是，燕三是碧霞山庄的三庄主，此番前来，定然与碧霞山庄有关。但是这是却忽然不太确定，因为这个少年，伪装的笑容后面，时不时一闪而过的思虑与落寞，并非是一个名门世家公子所有。

　　而那边，少年听到墨枭的叫声，稳稳的走出来。
　　每一步，都好像花光了力气。
　　待走到前面，他挺直了肩背，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林元忠，道：“在下幽都周氏钱庄的少当家，当日苏棋落魄幽都，去我家银号强行借走了四十万两银子，如今借据在此，周擎文实为少年，这笔巨款不敢单独来讨，只能请了江湖上说的上话的人来。”
　　林元忠皱眉看着少年和他拿在手中的借据，道：“寻常讨债而已，周公子何苦招惹上江湖恶人。”
　　听到那句江湖恶人，墨枭挑了挑眉，却并未多说。
　　这番举动，却让本来并不对他多加注意的燕三，多了几分思虑。
　　那周公子，听了这话，却是微微一笑，只是那笑里面是恨不得吸人骨血的冰冷仇恨，只听他道：“当年苏棋为达目的，不也是请了所谓的江湖人？他当日所为，与明抢有何区别？但他逼迫我父签了借据，告官不得，又有江湖恶人威逼，可惜我爹爹本着帮人之心，却惹祸上身。苏棋强行拿走银两，只为了名声丢下一纸借据。他可知那之后，爹爹为了补上亏空费尽心思，又不知得罪多少权贵，周家四代经营落下的好名声，竟然生生毁了，多少人在庄子外面等着兑钱。我爹爹为全债务，变卖家业，最后呕血而亡。你又知这十几年，周家上下过的是什么日子？可恨我年幼，叔伯见家业西流，纷纷卷了财产，我偌大的周家，一夕覆灭。苏棋却拿着我家的银子逃到清丰郡，置办家业，稳稳当当的在这里过着好日子。”
　　他说到最后，恨意澎湃，竟是杜鹃啼血之声。
　　燕三与梅毓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意。
　　而林元忠听罢，面上也隐隐有了迟疑，只是他衷心护主，自然希望这少年说的字字假话。
　　少年举着借据，又道：“苏棋称十年后归还，如今十年已过，算上利息，这钱财之债，少不得请你家老爷兑现。至于家族之恨，却是我与苏棋的恩怨。”

　　“胡言乱语！”
　　少年还要再说，就被人打断，林元忠身后，又一个少年人飞身而出。
　　看他身形，明明有着不俗的武功底子，但观其穿着，却是一副书生打扮。他在周擎文身前站定，显然为着刚刚他的话气恼，此刻话也不说，就一巴掌甩了过去。
　　那周公子虽然胆子过人，其实并不懂武功，他这一出手，肯定躲不过去。好在墨枭就在他身边，一抬手便架住了他的胳膊，而被墨枭叫做少主的汉子，则伸手将周公子护在身后。
　　众人瞧了瞧书生，长的一表人才，但是这性子，也着实不讲理。
　　且不说少年大张旗鼓请了韩门前门，所言定非全然假话，单单这样出手，就已是不问是非了。
　　燕三单手点着下巴，漫不经心的说道：“这苏家的公子，好不讲道理。”
　　梅毓颔首，道：“的确不讲道理。”
　　燕三笑笑，道：“苏家的家教可见一般，哪里算做望族。”
　　梅毓继续颔首，道：“的确一般，欠些教训。”
　　两人一问一答，声音并不算小，清清楚楚的传到了他人的耳朵里。
　　到此时，墨枭等人才发现自己刚刚差点撞到的二人，原来一直在旁边看着热闹，禁不住皱了皱眉。
　　只是他没说话，不代表其他人耐得住性子。
　　书生本来怒火中烧，听到这几句闲闲的议论，更如同火上浇油，顾不得教训周擎文，而是一个健步走到燕三二人面前，怒斥道：“你们胡说什么？”
　　梅毓看他一眼，冷冰冰说道：“苏卿然苏大人为官仁义，深的百姓爱戴，没想到他的儿子贪人钱财，他的孙子，也欠缺教养，真是让苏老大人泉下有知，也不得安宁。”
　　书生只当梅毓胡言，怒声道：“本公子瞧着你也是欠缺教训。”
　　说完，竟是要动手。
　　燕三摇摇头，懒洋洋的说道：“那就教训教训吧。”
　　这句话，显然是对梅毓说的。
　　书生听罢更怒，忍不住动起手来，他左手先攻，直取梅毓面门，梅毓微微一歪头躲过，书生的右掌便已到了。一来一回间已十多招，快的让人看不清动作。
　　燕三摸着下巴笑道：“这个书生功夫真好。”
　　声音不大，刚刚够梅毓挺清楚的力道。
　　梅毓轻轻瞟了他一眼，抽出腰间的软件挽出一个剑花，书生瞬间如被白雪笼罩，他暗道一声不好，手上的扇子挡住软剑，腰间一个用力，饶是如此仍换了三个步伐才离开剑雨。但是不等他气息静下，梅毓的剑已到了。
　　“梅兄停手。”
　　就在书生堪堪躲过了直刺过来的剑，却再难躲开梅毓拍向胸膛的手掌，准备生生受了的时候，燕三忽然轻声喊道。
　　梅毓收了剑，停了掌，一眨眼的功夫人已到了燕三身边。
　　他身上那股王霸之气撤去，又是那副冷冷淡淡的冰山模样。
　　他微微侧目看着燕三，问道：“不是你让我打的？”
　　燕三默默的摸了摸鼻子，赧然道：“梅兄既敬佩苏老大人，万没有在人家的家门口打人家孙子的道理。”
　　梅毓冷冷看他一眼，道：“什么话都被你说尽了，总有你的道理。”
　　这话隐约间，竟然有宠溺在里面。
　　燕三一怔，急急的咳嗽两声，瞧见一边显然受了打击又被人忽视的书生，叹息道：“这习武之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公子这般莽撞，早晚会吃大亏。”
　　书生刚刚虽然莽撞，却深知梅毓两招就将自己制住，武功不知高了自己多少倍。但听到燕三的话，更加羞恼，恨恨道：“不用你多管闲事。”
　　说完又拿眼睛去瞪梅毓，问道：“你是谁？也和这伙子邪魔外道一起的么？”
　　梅毓瞧他一眼，并不理会。
　　墨枭听到对方称自己邪魔外道，忍不住开口道：“小子无理，说谁是邪魔外道。”
　　书生抬眼往他那边看过去，语气充满不屑，道：“没事抬着口棺材到处跑，不是邪魔外道又是什么？你们这样的也配称作江湖人，少拿来笑人。”
　　墨枭闻言大怒，粗眉一拧，却被他口里的少主再拽住胳膊。
　　韩门少主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理会书生的叫嚣，反而对一边的林元忠道：“这会儿功夫，既然你们家少爷都出来了，你们家老爷呢？既然是要债，哪有不见债主的道理？”
　　林元忠本被书生弄的心急，知道这少爷自幼受宠，无法无天惯了。
　　此刻看他在梅毓面前吃了亏，倒不知是喜是忧了。又听到韩门少主的问话，只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