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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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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午后的庄县是枯燥乏味的,即便是即将入冬的太阳光线也让人热燥难耐,墙壁上前些天下雨形成的霉斑被蒸干了水分,从边缘开始结块脱落。居民区的妇女在阳台拼命甩动着被褥上的尘螨,如果碰巧从楼下走过,避不了沾上一身晦气。人民路的中央广场人来人往,手提满包装袋的女人从身边走过,一阵熏人的香水味。
何月华在广场靠西边巷子里的一家商铺内徘徊了半小时才选中一件碎花连身外套,顺着布料摸了好久才确认质量不错,翻开标牌,上面赫然写着220元,这可让她犯了愁。想了想还是拿着衣服对着柜台的中年妇女说道:“大姐,这件能给我算便宜点吗,你看领子这里都起毛球了,哪能值得了两百块啊!”
“是220,那你说值多少啊?”柜台的中年妇女显然对何月华的杀价行为并不吃惊。
“我都是老主顾了,你看这个月都跟你这买了三件衣服了,依我看一百五给我得了。”
“那可不行,我这款今天都卖三件了,最少都是200,你也甭跟我说了,一人让一步,给你180.”
何月华见状抿了抿嘴:“唉,算了算了,就180吧,不过你的给我搭俩双袜子。”
中年妇女无奈的点了点头。
何月华拿着衣服愉快的出了店。这家店的的门口常年挂着“大减价!全场五折!”等诸如此类的口号牌,开在狭窄的巷子里。如果第一次过来这里的人根本找不到,所以这里的几家店大都只做附近居民的生意。
当然这条裙子在接下来几天都会被何月华无数次称作220元的裙子,在居民区弄堂前的长廊晒太阳的时候,在某某妈妈家和一群妇女聚在一起打麻将的时候,甚至在洗衣房甩动床单的时候,主妇大都是应付奉承。唯独在慧静爸爸面前会把价钱故意往低了说,例如“一百块还送俩双袜子”之类的。
小区里别的主妇听多了也觉得烦。八卦、讽刺、挖苦自然是层出不穷。于是才能在没有何月华的场合出现不同的声音。
“那个老女人,买了几件衣服就扎巴扎巴不停,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
“呦!可不是吗,上次我去她家,去年和我一起买的面霜用到现在还在用,指不定得用到哪年呢。”
“就她那张脸,用了也等于没用。被他老公给打毁了。”
“据说上次还送到医院去了,哈哈……...”
其实这些声音可能都会传到何月华的耳朵里,不过她也没办法。只是顶多在心里咒骂几句,表面上和和气气的。任由这些声音在心里发酵,腐烂。
慧静还是深爱着自己的妈妈的,尽管她爱慕虚荣。陈明虽然经常对何月华施暴,对自己的一双儿女却从未动过手,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青春期的人对于爱情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清澈的山泉流过心间的爱河,小鹿乱撞的声音回响在耳畔,一种瞬间的美好吧。好像长大后有太多的东西阻挠我们的爱情,使它变得没有那么纯粹,房子、车子甚至是户口、居住地,这些和我们的爱情完全不搭调的东西都会干涉其中。后来的后来,当我们再次回味起纯粹的爱情,或许都会钟意于青春期的第一次悸动。
有了第一次的悸动后,我们的爱情开始萌动,小树苗的根须潜入泥土,一点一点,慢慢的生根发芽。如同树苗需要浇灌方能成长,我们萌芽的爱情似乎也需要一点动力助推,才能让它去告诉和感染另一方,我们把这称之为告白。告白不是轻易的一句“我喜欢你”,成功则收获爱情,失败则可能会给我们带来失落,尤其是第一次告白,不管成功与否,都会在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以后回想起来,还是会在心里荡起一片涟漪。愿意第一次主动告白的人都是勇气的。
所以当哲明在浑浑噩噩中遇到别人的告白时,他不敢轻易的去否决别人的勇气。体育课篮球比赛后,哲明在体育馆走廊的洗手台前矗立不动,刚冲过水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擦干,水滴混合着汗液从脸颊流过,滴在衣服上。后背米黄色的篮球衣已经被汗湿了一大块,左侧的玻璃窗有阳光照进来,和窗前栏杆的投影一起映射在哲明的脸上,在哲明的眼睛里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而面前的女生比哲明低半个头,身上穿着白色的外套,头发齐肩,瞪大着眼睛盯着哲明“我喜欢你,可以跟我交往吗?”
忽然走廊内吹进一口凉风,哲明的喉结蠕动了一下。女生小心翼翼的递过一封信。红色的信封被傍晚的阳光柔和成更浅的粉色,中间被很用心的画上爱心和一些音乐的符号,女生的双颊潮红,哲明只是一言不发的伫立着。太阳的光在这个狭小的走廊更加肆意。
食堂一楼在下午五点半人数达到顶峰,桌椅座无虚席,饭台前的橱窗里是各色各样的菜色,因为食堂的粥深的学生欢心,所以平常有时间,不住校的哲明和慧静也会来这喝上一碗热粥。此刻,到处飘荡着吵闹声和饭菜的香味。
“所以你答应她交往啦?”黄晓玲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质问着饭桌前喝着粥的哲明。
哲明差点把粥喷出来:“瞎说什么,我只是说可以暂时从朋友做起”说完后看着黄晓玲旁边的慧静:“她那样,我也不能说不行吧。”
慧静看了眼哲明戏谑的眼神笑了笑说:“改天带给我们看看吧。”
“得了吧,你们这些男生,得了便宜还卖乖。”黄晓玲手扶着腮,一脸嫌弃
哲明一脸无辜。
回家路上,哲明和慧静并排走在一起,前些天下雨造成的路面积水在经过这几天的好天气后已全然无踪,反倒是几天的阳光滋生了一些灰尘,偶然一辆车经过,卷起一道一米高的尘埃,让人猝不及防。
慧静看着背着书包低着头的哲明,笑了笑:“怎么了,都是恋爱的人了,怎么还没精打采。”
哲明晃了晃神:“不知道,我也没试过,有点无措。”
“对别人好点,多关心关心,女生很吃这一套”
“你怎么这么了解,你谈过?”
“当然了。”
“是吗?什么时候”
“初中吧。”
“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你也没问过我啊。”
哲明听到这愣了愣,看了一眼前方的慧静,神情黯淡了下来。正巧到了街头的十字路口,俩人的家在不同方向,慧静回头对着哲明说:“既然决定开始了,就对女生好点。”说罢便走了。
哲明望着慧静的背影,在车辆中交错而走,双肩包压着瘦弱的肩膀,第一次觉得她是单薄的。以为彼此是交心的挚友,平常无话不谈的贴心友人在这时突然有了自己不知道的经历。愈发觉得,你还有什么是我所不知道的呢。
回家的那条街的上方总是盘旋着一大堆电线,慧静每次经过这里时都会害怕哪一天电线断了砸到自己,就一命呜呼了。政府接连下了几次告示说要整治,也没见到有人维修。反倒是街尾的政府办公大楼一年多一栋,墙壁贴满了高档大理石,缝隙里刷着金色的油漆。显得金光闪闪,熠熠生辉,在这条街显得格格不入,更与一条街开外的居民区形成鲜明的对比。
慧静回到家后大约是六点半,因为不是周末,楼下的烤肉店生意一般,店里坐着零星的几个人,父亲在厨房擦拭着盘子。陈明看到背着书包的慧静说:“回来了,今天没什么人,你回楼上看书吧,等会就吃饭。”慧静嗯了声。对于陈明来说,女儿的学习还是很重要的,何况女儿还在在庄县一中的重点班。
慧静在楼梯间就听到弟弟小伟的哭声,不明所以,丢下书包就往小伟房间冲去,打开房门却被眼前景象逗笑。
只见何月华一手抓着小伟的左手往袖子里伸过去,一边把毛衣从小伟的脖颈处往下拉,小伟短小的身板被折腾的奇形怪状,而下身的毛线裤还挂在□□处。小伟发出“呜呜…..”的哭声。
何月华抓着小伟的手用力一握:“都六岁了还不会自己穿衣服丢不丢人,你看姐姐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什么都自己来。”小伟瞪大眼睛定了定又“哇…..”的哭起来。
“哭也没用,今天不学会别想吃饭。”显然何月华这次下定了决心。
慧静在一旁哭笑不得,换上拖鞋,瘫坐在小伟旁边,用手帮着何月华撑衣服,擦了擦小伟的眼泪:“看!都这么大啦还只会哭鼻子,穿衣服总是要学会的呀。”
小伟停止了哭声,睁着眼睛一脸萌态的说:“不是有妈妈吗!”
何月华听到这里抓着小伟的手拍了一下手背:“嘿,这小兔崽子,感情想让老娘照顾你一辈子,那你说,万一妈妈哪天跑了呢,不在你身边了呢?”
“还有姐姐啊!”
“那姐姐嫁人了呢?”
“还有媳妇儿。”
慧静听到这哈哈大笑,何月华也扑哧一笑:“小兔崽子,跟谁学的你。不管怎样今天都要学会。”说罢拎着小伟的手又忙活起来。
慧静也在旁边帮着教导,指着小伟的鼻子:“就你这样的还想讨媳妇,谁会嫁给你啊。”小伟又“哇呜….”的哭起来。
今天工作日生意一般,陈明九点就关了门。因为第二天还的去旁边的县城进货,便早早就睡下了,家里除了了慧静的房间都熄了灯。慧静奉行着高三绝不十二点前睡觉的原则,仍然用功看着书。试卷,笔记,参考书被均匀的铺在桌面上,桌上爸爸买的护眼灯发出强烈的光。她的那块区域恍如白昼,慧静提起笔在纸上书写开来。
夜微寒,桌上放置的咖啡长时间后其表面凝结成一层薄膜,慧静晃晃杯壁,咖啡开始涌动出来。台灯的光聚拢在书本上形成一个椭圆,又有部分光照到桌面上。桌面上贴着和哲明一起去买的壁纸,此刻壁纸白的发亮,折射着台灯的强光反射在窗户的玻璃上,微弱的发散开来,玻璃朝内的一面附着温度,朝外的附着一层白雾。
哲明靠在床上,看着今天下午表白女生发来的短信入了神
“天冷了,注意保暖”
只是简短的几个字,哲明在手边哈了口气,又搓了搓手,是怎样的一个女生呢。思索片刻后,按亮手机,用手指小心的在键盘上打下了一句话,点击发送。窗外,月光肆意的爬上窗台,企图窥探这份悸动。
“会的,你也是。”
那个时候没有智能机,也没有那么多社交软件。我们习惯于晚上躲在被窝里发着短信,用有限的字数诉说着心中的悸动。然后一条条保存下来,来回翻阅。在那个时候,写情书也是一件很普遍的事,我们一点也不会觉得过时。事先打好草稿,一张明星片,一行一行,一个字也不能涂改。
那个时候是2005年,距离现在好久了,那晚是2005年10月31日星期一。隔天是周杰伦第六张专辑《十一月的肖邦》发行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