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七章 新年！（上）——镜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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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说：“你今年在置屋过年。”
长谷向来是唱黑脸的。
大哥说的话便不可改变，纵使我哭得撕心裂肺涕泗交流，死死拽着他的裤脚从客厅一直拖行到房间也是无济于事的。若是再追溯到更幼年的时候，就算是我赌咒发誓永远不和他说话，他也不过是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现在想来，我满心感激。
在木魅屋过年是极忙碌的，是比家里要忙碌繁琐的多。
从师走中旬铃娘便开始寄送贺年信，娟秀工整的毛笔字让人赏心悦目，那是要寄送到远方的祝福。为了能在年前送达信件，佐川快递的小哥们骑着脚踏车在袛园的街巷里穿梭着，明明是冬日却也是满脸的汗水。
银柳是袛园炙手可热的明星，眼看着越来越接近年末却也愈发忙碌起来。每天晚上都要带着椿出席好几场座敷直到深夜才能回来，卸了妆洗浴完毕再吃上点夜宵便已是清晨。冬天的夜晚漫长的让人忘却时间，可座钟却是勤勤恳恳恪守着本分。银柳总是拿上瓶啤酒缩在被炉里伸着懒腰，有精神时便说上几件趣事，通常是酒刚过半便已经酣然入睡了。
这也是苦了藤萝，好不容易学园放假却也是这般不得安生，一直坐在正厅等两人回来，随时准备生火热饭。虽说按她的话是剥着蜜桔看着书，不过按照我陪着她等了两夜等到一半时便睡得雷打不醒的状态来看，这的确是一件苦差事。第三日晨起我便拉着藤萝的手央求她：“姐姐，你以后成为舞妓一定要早点回啊！”
师走第二十八日是装饰镜饼最吉利的日子，花子让我和藤萝去双鸠堂买会现做的年糕来，当然我是自己跟去的。
西鸠堂是上个世纪就开张贩售的老店，以各式香甜软糯的年糕闻名京都，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年节用的白年糕和艾草红豆团。
西鸠堂在鸭川边，离着木魅屋时很近。虽说起了个早，到了那儿也是排了条长队，看着“遥遥无期”的“长龙”我拉着藤萝的手转起了圈，不过一会儿又细数起她和服上花瓣的数目，再不就是去花坛边看蚂蚁搬糖。尽管我蹲在那儿看得脚都麻了，可站起身回头一看还是有不少人。
藤萝看着我坐立难安的样子便招手唤我过去，伏在我耳边小声说：“你啊，排队是往后面看的。”看我探头向后瞧，她笑出了声，“我说什么，这下高兴了吧。别老看前面，后面还有的是人呢。”我和藤萝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窃窃偷笑着，心里变得无比舒畅。
很快便到了我们，听过自我介绍和制作要求之后，西鸠堂的老板摸了摸下巴高兴地说：“原来你们两个是木魅屋的学徒啊，铃娘和花子可是我的老主顾了，我还正想着她们今年怎么没来，原来是派了两个小美人艺妓来啊。”见我们紧张地连连摆手，他豪爽的大手一挥让我们去见识一下打年糕的过程。
老板说其实每年新年过后都会有打年糕的活动，不过是提前透个风而已，说到这儿时他还很孩子气地眨了眨眼，这表情在那张标准的硬汉脸上居然显得很是可爱。
进入西鸠堂的后院，有人抬来木臼，老板将浸好的糯米倒入槽中由一旁的店员用杵锤开始舂捣。在持续不断的敲击下颗粒状的糯米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的逐渐拉长的粘腻的白团子。过了一会儿，持续的敲击便停了，老板蹲在木臼边开始揉压着洁白细腻的糯米团，和挥锤的店员配合默契的来回交替。
忽然他们相互使了个眼色，然后朝我们笑着喊道：“瞧好了！”
我和藤萝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到低沉的短促有力的口号声，以及那正在高频率敲击着米团的沉重又庞大的木槌，而大叔正在那“咚咚”起落的杵锤下飞速伸缩着双手，将团子翻滚揉搓。
我和藤萝在看到的瞬间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骗人的吧！”
待店长大叔分好年糕团的大小，将它们堆砌搓揉成两个大小不同的圆饼，再把澄粉均匀的拍打在它的表面之后，一个未装饰的“镜饼胚”便完成了。毫无棱角，没有凹陷，圆润又白净。镜饼用的年糕是有些硬度的，所以也不必太过担心变形的问题。
“镜饼胚”用制作怀纸的大型奉书纸包好，再放进印有西鸠堂店徽的风吕敷中，店长大叔嘱咐道：“吃的时候记得用水冲一冲啊，上面那层澄粉就是为了隔离灰尘的。”
“是是，谢谢大叔，藤萝姐姐的手艺可不是一般的好呢！”我冲大叔咧嘴笑着，顺手指了指藤萝
“哦呀，真是了不得，做的一手好菜的艺妓小姐，等你出店的时候我一定来捧场！”
“小咲，你真是的！真是失礼了，这孩子被我惯坏了，让您见笑了。”藤萝理了理领口微微伏了伏身，满脸娇嗔。
“哈哈哈，我反而更期待了啊。”大叔弯下腰脸贴近我，摸了摸下巴，“这也是个小美人胚子啊，等你长大成了有名的艺妓可要来捧我的场啊。”
“啊啊，大叔可不能三心二意啊！喜欢一个就要一直喜欢下去啊，不然可会被说成是花花公子哦！”我叉着腰嘟着嘴故作生气。
店长大叔愣了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可真是失礼了啊，被看穿了，认输了认输了，可真是位伶牙俐齿的小小姐啊。”他把手放在颈后拍打着，向我们眨了眨眼。
又调笑了几句买了些点心我们便施礼告别了，临走前他还郑重的双手递过名帖嘱咐我们，等到我们两人出店时一定要通知他，好让他有时间梳洗打扮。“梳洗打扮”是他的原话，说这话时他仍不忘抹了一把剃得整齐利落的板寸头。很惊奇的是，我和藤萝义正辞严地异口同声道：“大叔你这样打扮就很帅的！”三个人同时愣了一下然后捧腹大笑。
看着店外越来越长的队伍，我们婉拒了店长派人送我们会置屋的好意。
从正门出去时，看着望不到边的“长龙”我心里真是一副“傲视群雄”的高傲模样，和藤萝相视微笑，我知道她心里也是和我一样的幸灾乐祸。
人啊，没谁可以否认他们的幸福感没有来源过别人的失落和悲伤。我也会窃喜，也会腹诽，当然这是建立在我可以这么做的高度上。
对了，那名帖上写着遒劲有力的四个大字——春野一弥。
快要到木魅屋时，银柳忽然低声惊叫一声，看着一脸惊讶的我吐了吐舌头：“偷偷买的馒头忘记吃了。”她将怀里的镜饼移到右手，从我捧着的纸袋中拿出了一个六角形的小纸包，微微倾斜着将馒头露出纸包口袋然后放在我嘴边：“自己咬着。”我听话的一口叼住，然后立刻仰起头防止它掉下来，藤萝趁着我腾手的时候将纸包放回了我手中的纸袋里，又将另一个拿了出来。
我蹦跳着用腿支撑纸袋换了手，为了不弄脏馒头也只敢伸出三根手指固定住它圆滚滚的侧面，香浓醇厚的黑芝麻甜酱从齿间的缝隙中流进嘴里，那种满足感里不乏有着偷吃的喜悦，我和藤萝眯着眼相视而笑的时候，似乎看见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大概也是我多心了吧。
抹干净嘴刚踏进木魅屋的前厅大门就传来了一个男孩子的声音，藤萝被花子叫去装饰镜饼，便没有再出玄关。我倒是跟在铃娘后面出去瞧了的。
门口站着一个样子清爽的男孩子。约莫着十二三岁的样子，个子似乎不矮，一头剪剃整齐的板寸，婴儿肥的脸上有一对英气的眉毛，清澈的双眸里是掩藏不住的紧张。最令人注意的是，他包着一个瓷盆，里面的水仙绿葱葱的一片。
那男孩结结巴巴的好不容易说清了来意，大致是说他师傅很受铃娘照顾所以特意送来了节日贺礼。铃娘微笑着温柔的对他说：“是这样啊，那待我向你师傅问好。”然后转头吩咐我收下那盆水仙。
我去抱那瓷盆的时候似乎碰到了他的手，那一瞬他的脸忽然像窜起了一只赤红的火苗似得，从脖颈到耳根都在熊熊燃烧着。我有些好笑，看着他讷讷地收下了铃娘递过去的包装华丽的年玉，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秋田犬的模样。我似乎看到他的灰色和服上有块深色的水渍，别扭的让我想上前将它擦干。
回到正厅，我一抬眼就看见放在壁龛里装饰一新的镜饼。那绝对是我所见过的最正宗的镜饼。
装饰的最顶层是一把写着寿字的金边红白纹的招福扇，然后是一个保佑世代繁荣昌盛的新鲜橙子，橙子和年糕中横着一条柿串，那是长寿团聚的象征。再往下两块年糕中是一件由金银绿紫和绯红色的装饰线捆扎而成的水引，繁复又华丽。
三方上的供纸是标准的四方红，再铺一层千岁绿的里白叶，用年糕压上一片腌渍好的墨黑色昆布，这镜饼就算是基本成型了。但藤萝又在三方前装饰了两条御币，年糕上也固定了一只栩栩如生的手工龙虾，那朱红的虾壳平添了些许生气，光这么看着就能感受到新年的火热。
我被惊得目瞪口呆，愣愣的望着藤萝，半晌才回过神来：“太漂亮了！”她挑着眉说：“你再多夸我几句吧，若是哄的我高兴我就给你做好吃的。”听罢我连忙又是捏肩又是捶背，极尽奉承之辞，竭力撒娇示好，果不其然不过一会儿她便一脸嫌弃地扫开我的手一边抱怨着之后这时候我才会说句好话一边向厨房走去。
后日便是大晦日，是要提前大扫除的。将置屋里里外外都扫除干净之后，银柳在门口挂起了连注绳，花子也将早已订好的门松摆了出来，每个人都拿到了铃娘送的年玉，木魅屋的每一个人都在期盼着新一年的到来。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七章 新年！（上）——镜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