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3、第 53 章 ...
-
厄儿撑着伞,低着头往回走,直到看见前方停着的那双纤尘不染的白靴时,厄儿愣住了……
手里的伞兀自滑落,厄儿抬起头,看见了漫天风雪中那张透着冷峻的苍白面容。
“白玉寒……”厄儿张了张嘴,却没喊出一个字来。
白玉寒沉着脸,淡淡的瞥了一眼厄儿,然后突然转过身,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白玉寒!”厄儿回过神来,大喊着朝着他消失的方向追去,可无奈她跑的怎样努力,都再也寻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厄儿在雪地里不知追了多久,直到脚下一滑扑倒在地上,然后终于无法克制的放声大哭起来……
厄儿蜷着手,用胳膊撑着铺满积雪的青石板路,忍着刺骨透心的冰凉和脚踝处隐隐传来的疼痛,在断断续续的抽泣中,一遍又一遍的唤着:“白玉寒……不要丢下我……”
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大婚前夜出现在别的男子的府上,换做是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可是,她只是想说一句对不起……
厄儿想到这里,慢慢蜷起腿,她想要站起来,想要去找他,不管他能否原谅她,她都应给他一个解释……
漫天的大雪,像是怎么下都下不够的样子……
厄儿咬了咬牙,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泪,忍着脚踝那越来越揪心的痛,在呼啸的寒风中,吃力的爬了起来。
一阵悠扬的笛声忽的从身后传来,厄儿下意识的转过身,向身后空无一人的街巷望去……
在与夜幕相接的路的尽头,四个披着白袍,形同鬼魅的身影,各自牵着一方轻纱的四角,自虚无中踏雪而来,却没有留下一个足印……
从未有过的恐惧瞬间蔓延至全身,厄儿想逃,可是,身体却像被束缚了一般,如同一场无法醒来的梦魇,走不了,也喊不出来,只能在越来越强烈的恐惧中,看着那四个飘渺的身影走过自己身边,然后被那一方轻纱所包裹,渐渐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白玉寒在转身离开后,心里便隐隐有些后悔,无奈这青城本就不大,他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便回到了自己府中。
只是……他本欲落在屋顶上,想第一时间看到厄儿来白府找他,可不知怎的,他竟连站都站不稳,生生从屋顶上滚落到了院子里。
秦古风和那一众还在后院为明天的婚宴而排舞的小花妖听到动静后,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赶去一瞧,却只见他们平日里那仙风道骨丰神俊逸的灵蛇界二殿下,竟然平躺在雪地上,一脸苍白,眉宇之间,也隐隐透着不可言说的怒意。
这明天,可是殿下大婚的日子,如今这副模样,却又是为了哪般。这群小花妖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却都因刚化了人形,涉世尚浅,根本搞不懂殿下这是闹的哪一出……
秦古风虽一向在感情之事上犯迟钝,可在殿下身边跟的久了,又同竹月处了一段时候,所以瞧着眼下这状况,便也略略猜出,许是跟厄儿姑娘有点关系……
于是,秦古风一挥手,把前来看热闹的小花妖重新撵到了后院去。
白玉寒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坐起身,朝府门走去。
他要去找她。
虽然一想到她,就满脑子都是她站在李默然府门前哭泣的样子,然后整颗心都充斥着难以言状的痛,但是……
他等不及要见到她,他要把她带回来关到自己府里,然后一刻也不离开的盯着她,直到明天早晨看她披上嫁衣,成为他白玉寒的妻子……
就在他要打开府门的时候,轩尤突然出现在院子里,抄着袖子,神色颇有些严肃的问道:“你不觉得……这雪下的有些奇怪吗?”
白玉寒皱了皱眉,心里突然间漫过一丝不安:“灵君的意思是……”
“自早晨下雪开始,小抠便一直有些不舒服,对周围的感知也减弱了不少。”说到这里,轩尤顿了顿,凝眉问道:“对了,方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笛声?”
“笛声?”白玉寒的眸中闪过一抹疑惑。
“恩,笛声,我也没有听到,但小抠听到了,那笛声让他头痛欲裂,不过现在缓过来一些了。”轩尤抬头望了望天,突然发现雪势正渐渐变小。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轩尤低下头,看着白玉寒问道:“你方才怎么了?不是去见厄儿了吗?她人……”
轩尤话未说完,便见白玉寒衣袖一挥,眨眼间便没了人影。
当白玉寒再次返回那条街道的时候,却再也寻不到厄儿的身影。
从未有过的恐惧瞬间蔓延至全身各处,这比当日看见她躺在火障里还要让他感到恐惧。
那时,他好歹还能看见她,能抱住她,知道她的情况,知道怎样来救她。可如今,无论他怎样感知着她的气息,却总是无果,就好像……凭空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白玉寒!”桃儿此时也赶到了厄儿消失的这条街道,他看着白玉寒,带着一丝怒意质问道:“厄儿呢?为什么我突然感知不到她了?”
白玉寒无力的靠着冰凉的墙壁,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此时,血煞、轩尤还有小抠和秦古风也都匆忙赶到了这里。四位灵君听白玉寒大致讲完事情的始末后,一时都缄了声。
对于情事,除了血煞的一段铭心刻骨,以及轩尤尚未燃烧就被掐灭的小火花,桃儿和小抠所历的就更少了。于是,那三位灵君对这一出你醋我我醋你的戏码都忍不住的抽了抽嘴角。
不过眼下之急,是要搞清厄儿去了哪里。因四位灵君外加白玉寒秦古风皆是灵蛇一族,不同于其他的神仙鬼怪,对于气息的感知异常灵敏,因此,不用掘地三尺的大搜,便能通过自身的能力感知到厄儿是否就在周边。
桃儿默了一会儿道:“我先去莲姒那里看看,若厄儿无生命危险,她那双生石应是完好无损。”
轩尤抄着袖子点了点头:“既如此,我,血煞,白玉寒和小抠,还有秦古风,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寻去,至于桃儿,等你从莲姒那里回来便留在青城等我们,倘若有什么情况,也便于大家及时联系。”
血煞瞥了一眼白玉寒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安慰道:“厄儿身上有我们的圣物,好歹能护她一时平安,你莫要这般自责,抓紧时间找到她才是。”
小抠低着头抠了抠鼻子有些沮丧道:“今日也不知怎了,连轩尤进了我房间都不晓得。还有那笛声,你们当真没有人听到吗?”
“笛声?”血煞闻言不禁皱了皱眉。
小抠点了点头:“没错,笛声,听到那笛声我只觉头痛欲裂,半分感知的能力都没了。”
听到这里,血煞那绘成远山的眉毛微不可及的蹙了一下。
“好了。”轩尤淡淡开口道:“大家分头行动吧。”
言罢,六道光华闪过,铺满落雪的街巷霎时一片寂静。
第二天天不亮,整个青城便在一阵阵“噼里啪啦”的炮仗声中被炸醒,一时间,亲戚邻里走街串巷的拜年声响彻了大街小巷。
李府的老管家刚刚服侍了李默然睡下,一听到这外面的吵闹声,便有些发愁的皱了皱眉头,这几日,公子可着实没睡过一场安稳觉,这好不容易合了眼,又赶上了大年初一,真是……
老管家想到这里禁不住叹了一口气,又想到李老夫人刚去世,虽是过年,这偌大一个李府也没有半点喜庆劲儿,心里又禁不住酸了一下,回头望了望李默然有些憔悴的睡容,忍不住的摇了摇头。
老管家刚欲出去,却听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老管家又皱了皱眉,轻轻打开了门。
原来是竹月。
竹月瞧里面探了探头,轻声问道:“公子在吗?”
“嘘……”老公家示意竹月的声音再小点,然后压低了嗓子悄悄道:“刚睡着,有什么事等公子醒来再说。”
竹月又朝里面瞅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什么事,进来说罢。”屋内突然传来李默然的声音,带着一些朦胧的睡意,听起来很是困乏。
老管家朝竹月使了个眼色,压低嗓子道:“去吧,说完让公子好生歇着。”
竹月的脸微微抽了一下,这事儿,倘若说了,只怕公子便没有安心的时候了……
看着老管家离开,竹月犹豫了一下,然后进了李默然的卧房。
“公子……”竹月看见李默然闭目躺在软榻上,面色有些苍白,一时间,又开始犹豫是说还是不说了。
“恩……”李默然轻轻应了一声,并未睁眼,似是在等着竹月接下来的话。
“……竹月……来给公子拜个年……”竹月说完这句话,便在心里呸了自己一口,然后抬头望了望房梁恨不得立即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算了。
李默然果不其然的睁了眼,慢慢坐起身,盯着竹月看了半晌,道:“那么多个年都没见你拜过,今日是拜的哪门子?”
竹月面上一片波澜不惊的模样,继续撒谎道:“去年公子过得很是辛苦,所以竹月今儿个给公子拜个年,祝公子今年大吉大利,大富大贵,大……”
“行了。”李默然抬抬眼皮瞥了一眼竹月道:“说正事。”
“今儿是厄儿姑娘大喜的日子……”竹月说到这,又顿了顿,不敢再往下说。
李默然默了片刻道:“恩,是该备份贺礼的,明面儿上送不得,你待人少了,悄悄送去吧。”
“可是厄儿姑娘不见了……”竹月终于忍不住的脱口而出。
李默然抬起头,一双英气十足的眸子里,除了些许的疲惫,便是难以置信的呆愣。
“不见了?”李默然重复了一句又问道:“你说清楚,怎么会不见了,白玉寒就没去找她吗?”
竹月微微低了头,叹了一口气道:“方才我去白府走了一遭,本想私下去看看厄儿姑娘,却见白府虽是红绸高挂,却冷清的没有半点娶亲的迹象,便敲门问了府里的一个丫鬟,这才知道……”竹月瞥了一眼李默然突然间像结了冰霜的脸,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这才知道……厄儿姑娘昨儿个夜里就不见了,白玉寒秦古风还有……还有跟他们一道的几位灵君好像都出去找去了,没一个在府里……”
李默然放在膝上的手,此时已紧握成拳,手背上突现的青筋让竹月只瞧一眼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若不是盛怒,公子一般不会这样。
“派人去找。”片刻后,李默然冷冷的吐出四个字。
“是。”竹月抱拳应道,刚欲退下,却见知行突然出现在门口,一声公子刚喊罢,下一刻便单膝跪在李默然面前蹙眉道:“景王病重,怕是……怕是撑不了多少时候了,景王请公子速去军营一趟,说……有事交代……”
知行说完这句话后,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安静。李默然坐在床榻前,微微低着头,目光有些黯淡。
默了良久,李默然张了张口,淡淡道:“备马。”
一路的快马加鞭,李默然和竹月还有知行,终于在星光初现的时候赶到了景王的军营。
掀开大帐,李默然疾步走到景王榻前单膝跪地,尚未摘下的披风还隐隐透着一路奔波后的风尘味儿。
许是察到了李默然的动静,景王微微睁了眼,无力的看向李默然,然后从被子下探出一只手,向上略略抬了抬。
李默然握住景王的手,轻声道:“我来晚了……”
景王努力攒出一抹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张了张已经十分干涸的嘴巴,景王断断续续道:“这天下……我怕是没命争了……”
李默然蹙起眉头,眼眶微微有些发红。他张了张嘴,却是无话可说。
“民间的传言,我听说了,江北开的桃花,我也看了,那花……开得很美。”景王默了一会儿,闭着眼睛笑了笑:“从前,我总爱与你计较,总想胜你一筹,你明面儿上很会配合,但我清楚,你心里从未在意过。”
景王又缓缓睁开眼,望着床榻上方的毡顶,缓缓道:“这江山……我虽没放心上,但等到真正要撒手的时候,却又可惜的紧。我知道,你是异姓,非皇族中人,将兵权交给你,说实话,我不甘的很。”
景王将目光投向李默然,看见他眼里泛起的一丝水泽,喘着气笑了笑:“可是……除了你,我更不愿意其他人当皇帝。从前想不通,如今却了悟了,一朝一代,于这千万年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实在计较不得。你同我知交一场,这争天下的路,能同你走一段,便也没什么遗憾。”
李默然握着景王的手又紧了紧,缓声道:“这条路,一个人走太辛苦,我是真的有些累了。”
景王摇摇头,声音越发的虚弱:“一定……要走下去,不然,等镇西王得了天下,我的家人……便无处安生了,还有你,你以为他会放过你?我不忍看你……到最后,什么也轮不到……”
李默然垂了眼眸,将额头轻抵在景王的手背上,默了片刻,然后声音有些黯哑的答应道:“……好。”
景王笑了笑,眼眶蓦地滑出一滴泪,顺着一侧的脸颊,滴落到枕畔,渐渐晕出一片水泽,景王张了张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道:“好……好兄弟,我……先走了,你……千万,千万……保重……”
说罢,景王轻轻闭上了眼睛,面容安逸,唇角上扬,像是沉醉在了一场无尽的美梦中,只是,眼角那道还未风干的泪痕,却成了让人触目的痛。
李默然松开景王的手,将它轻轻放回被中,然后站起身,从跪了满地的将士中穿过,一步一步走出帐外,向那片开到荼靡的桃花林极目望去,半晌,他喃喃道:“……天命,天命,何谓天命……”
第二日,景王的遗体被封在上好的檀香木棺里,由两千军士护送至景王故里。
第三日,李默然正在帐中挂着的行军地图前沉思,忽听竹月来报,说请他到帐外一看。他走出帐外,看见全军将士在他帐前执戟而跪,营寨的门楼上,一面绘着李字的大幬在寒风中猎猎飞扬。
他盯着那个李字看了许久,然后视线略过眼前的一众将士,淡淡道:“全军整顿,三日后,西进。”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令人折服的力道。他抬了抬头,向西边的那一片天空望去……
西进,帝都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