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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墓中墓 ...


  •   钟离未卿脚下的木板碎裂,离她最近的乐师自然受到牵连,霎时脚下一空。
      而猛然掉落间,乐师反应迅速,一手握着火把,另一只手已经抓住铁链,身形便是吊在半空,随着眼前的白雾散去,她垂头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黒渊,眼底一片冷沉。
      见此变故,桥边的几人大惊失色,云绮瑶返身就要回那吊桥上面。
      众人反应各异,却都不如阿生身旁的藏锋来的极端。
      他脚下猛地一蹬,竟是飞掠出去,在蛊雕的盘旋嘶鸣下坠落深渊。

      云绮瑶面色一变,似有所感,转头望向乐师。
      她以为她会松手,但她没有,便只是抬了眸,幽幽回望过来。
      四目相对,那一眼是决然的。
      云绮瑶反而就不急了,看着她白衣皎皎,翻身跃上桥面。
      而此刻,阿生身后的陶芊雪,正瞧着身前人的侧脸,目光尤其晦涩。

      其实钟离未卿早就清醒了,她面朝上,望着愈发渺小的吊桥,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她腰间缠着一根青藤,藤蔓没有根,末端连着一枚种子,种子则被她握在手里。
      放在眼前一看,那种子是深褐色,尤其暗沉,表面布满白色丝网状藤形花纹。

      “尸种。”

      突然一个词从钟离未卿脑中闪过。
      当年广川王刘去的师傅得到两名女子的尸身,尸身化种,种可生藤,是为尸种。
      回想起儿时记忆的钟离未卿自然知晓,那两名女子,正是早已覆灭的白民族族人。

      钟离未卿用手捂住眼睛,忽然就笑,无疑的,那笑很是讽刺。
      白民族生来与草木亲近,而识鬼御鬼是幽都的血脉天赋。
      她体内有幽都和白民的血脉,根本不是钟离沐鸢和花寻的女儿,花虞歌更不是。
      他必然是正统的幽都族人,才能拥有幽都一族最核心的咒文传承。

      回想当年,将军府一夜血洗,她坐在血泊中,迷茫无助。
      忽然紧闭的大门被推开,一缕日光泄露进来,晃得她抬手遮眼。
      微微张开指缝,她看见红衣如血的一人,逆着光缓缓走近。

      那人站在她的面前,弯下腰,一身暗沉的红,遮住所有血腥。
      额头相抵,他说对不住,我来晚了。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是谁,却鼻头一酸,落下泪来。
      他抬手摸摸她的侧脸,那样温柔,他说阿卿别哭,我是你的哥哥,我在。

      另一边,乐师已经走下吊桥,面色那般幽沉。
      昏黄的火光中,她忽然望向阿生,冷眸里尽是漠然,又似凌厉。
      云绮瑶也望过去,接着眯眼,眼底暗光掠过。

      “若是我没记错,方才那声快走,应当出自你口。”

      云绮瑶这样说着,似乎疑问,实则笃定,又些许讳莫如深。
      阿生转过眸来,四目相对,他神色自若:“云掌柜仿若在兴师问罪,怪我提醒错了。”
      先发制人,颠倒黑白,这能耐实在不小,骨子里的淡定也不是寻常伙计该有的。

      云绮瑶不怒反笑,刚要反讽回去,却感觉身旁人有了细微的动作。
      稍一侧头,她看见乐师转了眸光,一双眼正盯着对面黑暗,那细眉紧皱。

      有蛊雕煽动翅膀,于是起了风,夹杂着尸臭,从对面刮过来,摇曳了火光。
      成群的蛊雕盘旋着忽然聚集,形成黑压压的阴影,吞噬了昏暗中最后一点光亮。
      而那黑中的一抹白尤其惹眼,蛊雕避其而行,他独身一人便是分隔开了黑暗。
      那一瞬间,青水吃了一惊,恍惚以为有什么神迹降临,而那人就是神明。

      素白柔软的袍尾在风中飞扬,云绮瑶恍然认出对方袍上诡艳无双的妖花暗纹,瞳孔微缩,可那人并不瞧她,只与乐师目光相对,一温润从容,一幽沉冷冽。
      这是何等好看的一人,长身玉立,笑之天地失色。
      而这样好看的一人,竟生为男子。

      蛊雕必然是惧怕尸种的,钟离未卿腰间缠着青藤,那飞掠着的蛊雕便是不敢近前。
      极速下坠中钟离未卿转了个身,一头青丝飞扬,衣袍也灌了疾风,猎猎作响。
      风吹着她的眼睛,她眯眼打量四周,隐约看见不少树藤从绝壁中生长出来。

      树藤至少有千年历史,很是沧桑古老,藤枝张牙舞爪的伸展着,正合她意。
      她身上没有飞虎爪之类的暗器,便取下藤蔓,执有种子的一端,手腕一抖,狠狠飞甩出去,纠缠在粗壮的藤枝上,那猛然停顿的力量坠的她身形一晃,砸向石壁。
      手臂上的骨节登时咯噔一声,抻的生疼,那力量委实巨大,她一时抓不住藤蔓,身形便是下坠,细嫩的掌心很快皮开肉绽,流出血来,四周锋锐的枝杈更是抽在脸上,划出了伤,如此狼狈不堪,她仍是咬着牙不敢松手,毕竟脚下的黒渊依旧深不可测。

      用脚尖抵住石壁,一路磨得发烫,钟离未卿终于稳住身形。
      彼时她的手掌早已血肉模糊,甚至有些焦黑,隐隐露出苍白至极的骨。
      踩在树藤上,听着耳边宛若鬼哭般的呼啸风声,她阖了掌心,遮住血淋淋的伤口,抬眸上望,意料之中的全无光亮,唯有点点磷火飘洒在空中,点燃了一方黑暗。

      青藤染了钟离未卿的血,尤其活了似得,如蛇一般,扭动着将自己从树上解下。
      钟离未卿看着很是好笑,便也真的笑了,温柔又无奈,动容也悲伤。
      当年白民族的覆灭她未亲眼所见,因为她的幻境断在六岁那年。
      那时的她应当已经死了,死在寒湖里,湖水彻骨冷冽。

      钟离未卿正回忆着,忽然上头有了声响,还有火把的光亮。
      她眯起眼,透过树藤的缝隙看见一人,那人吊着飞虎爪从高处跳落下来。
      火光映在他的面上,钟离未卿认出了他,登时拧了眉头,语气沉沉。

      “藏锋,你真的不怕死么?”

      藏锋踩在钟离未卿左上方的枝杈上,身上有不少破损,但还算利落。
      他面无表情,冷言道:“生死相随,是属下应当做的。”
      沉默安静地望他半晌,钟离未卿不语,心里大概有了较量,默然阖眼。

      用布条将双手简单的包扎一下,钟离未卿收起尸种,两人顺着树藤跳落,又不知过去多久,连火把都熄灭了,四周昏暗不少,好在磷火的光还隐隐亮着,使他们不至于摸黑抓瞎,就这样又过去许久许久,两人终于踩到地面上,土质隐约软绵。
      这下面是一个四方封闭石窟,脚下是湿润的红土,流淌着鲜血似得,青藤从土中生长出来,攀附在石壁上,又随着钟离未卿的到来,仿若欢喜般,扭动着摇曳生姿。

      石窟的正中间有一尊石棺,很是古朴厚重,表面镂刻着栩栩如生的龙子鸱吻。
      钟离未卿指尖颤了下,她走过去,满地青藤蜿蜒着为她避开了路。
      这一刻,她恍然明白,这是一座墓中墓,墓里暗葬着早已覆灭的白民族人。
      而这棺中所安置的,必然是白民族的王,亦是她的阿姐。
      那个记忆里疼她入骨,却亲手溺毙她的人。

      石棺上并没有什么机关陷阱,钟离未卿也是猜测到了。
      她双手覆盖上去,那些攀附在石棺上的青藤便是退开,隐约恭敬。
      很轻易的推开棺盖一角,磷火幽幽,她看清躺在棺中的人。

      白衣白发,冰肌玉骨,还是少年模样,与记忆一般无二。
      娘亲过世后,她年少成王的阿姐到底还是死了。
      看不出死因,但那面容是平静的。

      钟离未卿神色复杂,缓缓顺了口气,才伸手探向她的心口。
      冰凉柔软的衣料下,没有刀痕,也没有任何伤疤,这尸身便是完整的。
      钟离未卿放下心来,于是她回头了,顺势沉了眸光,对上藏锋的眼。
      那一眼带着锋芒,藏锋看的明白,却并不在意。
      他必然不是个巧舌能言的人,更不会拐弯抹角,直白又纯粹,冷漠也忠诚。
      所以在这种敌我已是分明的情况下,他亦能看着钟离未卿身后,开门见山的道。

      “东家吩咐,此行,我的目的在她。”

      闻言,钟离未卿并不惊讶,只是有些笑了。
      她眼眸淡扫,映着磷火微光,幽幽冷冷,但冷不过她的声音,她忽然说。

      “你且等等,觊觎她尸身的恐怕不止你一人。”
      ”阁下既然在场,何不亲自来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墓中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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