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泰坦巨猿 ...
-
唐三看了一眼夜色下静谧的森林，不由得感慨，“在这样的树海里，果然和猎魂森林那种圈养魂兽的地方感觉截然不同。”
“一个人总应该对什么保持尊敬。”封邈低声道，“约束即底线，我老师当年是这么说的。”昏黄的月光漏不过繁茂的枝叶，他看不到唐三的那颗痣，可是却时时刻刻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他其实是个挺疯的人，否则也不会为了给老师报仇而屠了三座城市，如果那时候黑豹能够约束他——哈，也是他想多了，那时候的他怎么会肯让黑豹来干扰自己的行动呢？更何况是黑豹的话，大概无论怎样，都会纵容自己吧。
自嘲地笑了一下，封邈一直清楚，他能够为了朋友连命都不要了，但是却时时刻刻地对所有朋友们保持警惕，小心翼翼保护着自己，不让自己受到任何伤害。看起来挺矛盾的一件事，他却早就已经习惯。他把老师当做神，以为他会永远守护在他的身后；他一直对黑豹充满敌意，直到对方死后才追悔莫及；唯一一次，他想过信任问题，郑重地决定依赖对方，可是他骗了自己，他死了。
封邈知道，把约束的权利交到唐三的手上是正确的选择，可是他却不知道，这种约束最终到底是真的如自己所料逼得自己选择了坦诚和信任，还是反而无可避免地让自己更加忧虑和警惕。
约束即底线，他又在心中暗自重复了一遍。
“可是这种地方，也会相对来说不怎么安稳吧？”赵无极走了过来，忍不住插嘴道：“猎魂森林也有它的好处，圈养的魂兽繁殖率生存率比野生的不是高出一点半点，什么地方有什么魂兽分布也被探究得一清二楚。像是星斗大森林，现在就已经开始萧条了。多年以前，我记得这里是怎样繁闹景象。那时候，尽管在森林外围，也随处可见千年级别魂兽存在，可现在魂兽却少得多了，不知道是都到森林内部去生活，还是其他原因。”
唐三道：“不论是什么原因，也都是我们人为造成的。”他出神地望着森林，喃喃自语，“小邈说得对，一个人总该对什么保持敬重才对，魂师一生中最多需要九个魂环，但是他杀戮的魂兽数量却肯定是远远超过这个数目的，这样漫无目的的滥杀，总有一天，魂师这个职业会无环可用。”
赵无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只是，魂师谁会去想这个问题呢？又有几个人会天天想着后人的。这并不是你我所能控制的事情，最多也只是我们自己少杀一点而已。小三，我决定了，如果明天再找不到合适你的魂兽，我们就深入一些，到星斗森林更内部的地方寻找，总会有适合你的魂环，放心吧。”
唐三的心情也从那种沉重的氛围中脱离，他微微笑了笑：“赵老师，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担心过这个问题。还有，我一直没来得及向您说声抱歉，那次和您的比试，您一直都在手下留情，而我却……”“行了，能不能别再提那件糗事。”赵无极苦笑，连连冲唐三摆手，“我几经都忘了。”
两人对视，不由得都流露出一丝笑意，然而正在此时，唐三被人猛地拽到身边，恰躲在了赵无极地身后——黑暗中封邈的脸色看不清楚，只能听见他急促地喊道：“有东西过来，我们不是对手，都从帐篷出来，跟着赵老师，我们快走！”
如今大家已经在森林中待了三天，彼此之间早已达成了一定的默契，飞速地从帐篷中钻了出来。赵无极的神色也变得凝重，伴随着一声低吼，他直接召唤出了自己的武魂，大力金刚熊瞬间附体，他没有理会学员们疑惑地表情，而是郑重地对戴沐白道：“都到我背后来，待会儿如果有什么情况，你们不要管我，立刻离开这里，先出星斗大森林再说，沐白，我不在的时候，保护大家……”
“不！”封邈似乎喘过了气来，斩钉截铁道：“我留下，你们走，唐三，别插嘴，你活着我就不会死，别忘了我给了你什么，我又到底是什么人。”
这话当然是假的，他确实不会死，不过和唐三倒也没什么关系——虽然但凡有一丝的可能，他都不愿意抛弃这具身体，虽然他还从来没尝试过在兽类身体内生活，但是这一切，和唐三小舞等人的性命相比起来，全都无所谓了。他能感觉出这是一只万年魂兽，而且是一只速度极快的万年魂兽，想要全员存活。这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
赵无极愤怒道：“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你还在胡说什么？你一个小狼崽子，能拖延多长时间？麻溜儿地给我滚边儿去，你……”他刹住了话音，面带绝望地看着远处似猿猴似又猩猩的硕大魂兽。它的一只眼都有灯笼大小，闪烁着黄晶的光泽，四肢着地也有七米开外，乌黑的皮毛在微弱的星月光芒之下泛着淡淡光彩。
这么快的速度，却悄无声息，赵无极真不知道封邈是如何感觉到它的。而一向沉稳的唐三也不由得失声：“竟然是森林之王，泰坦巨猿。”
他的心头猛然一沉。说真的，封邈身上的秘密实在太过含糊不清，所以即便是有所了解的唐三，也不知道那句话是真是假。然而他唯独能够确认一点——封邈的实力依然只是二十九级的大魂师。所以，哪怕那颗痣确实能带来这么神奇的功效又如何呢？赵老师说得对，以封邈的实力，能够拖延多久？
“尊敬的森林之王，我们并没有冒犯之意，如果这是您的领地，我们愿意立刻退出。”赵无极沉声说道，他知道，这种仅仅百年级别就可以和其余万年魂兽较量的森林霸主是非常聪明的，绝对能够听懂人类话语，尤其是眼前这只如此强壮，明显修为已超过万年。
然而泰坦巨猿并没有理会赵无极，它只是向前迈了一步，仅仅一步，就已经来到了众人身边。赵无极大脑满满地充斥着怎么办这三个字，他实在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任何单体能够和面前这位叫板。
“都走啊！”自从黑豹死后，封邈第一次如此明显地流露出杀意，哪怕是面对宁荣荣那天，他都没有过如此情绪外露，三个字，他也仅仅是三个字，但是哪怕狂放如赵无极都不由得心头一惊。他的目光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酝酿，左手已经掏出了匕首，横亘在自己的脖子上——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是谁都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唐三的脑子几乎是轰得一下炸开，赵无极脸上的血色都退了一半。不，面对泰坦巨猿，即便再绝望，他也敢为孩子们拖出一条生路，然而现在……怎么可能，封邈他才多大，他怎么敢这么决绝。
咬了咬牙，他回身搂住宁荣荣与奥斯卡，沉声喝道：“我们走。”不管再不合理也没办法了，封邈的话在他看来就是胡言乱语地糊弄人，但是他的行动，却让赵无极没办法不妥协。
说实在的，身为一个老师虽然要平等地看待每一个学员，但是戴沐白他们毕竟也都至少跟了他一年，而新人中唐三实在太过耀眼，宁荣荣又是七宝琉璃宗的小公主，相比之下小舞和封邈就被他稍微忽视了。其中小舞毕竟是个漂亮女孩子，反而封邈的作风，其实并不怎么合他的眼缘。他总是隐隐地觉得封邈有些阴沉，和史莱克有点格格不入，但是既然是专收怪物的学校，那么什么不能包容？
他一直是这么觉得的，但是今天的封邈，实实在在地推翻了一切。那不仅仅是他的行动，还有他眼底的东西，太过决然，也太过无畏——那不是属于保护朋友而决心牺牲的目光，而是属于捍卫着什么不惜一切的坚定。赵无极曾经在战争中见过这种目光，不是年轻人热血的不离不弃，而是战略性的舍小博大，为了胜利，为了更多的生命，而坚定地执行下去，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动摇他，哪怕其他人也以自身性命要挟，他都会视若无物。
这个孩子，到底经历过什么？究竟是史莱克在包容他，还是他在捍卫着史莱克？就算年纪再轻，实力再再弱小，他依然是敢把史莱克划入自己保护范围的男人。
赵无极做出了决定，而唐三几乎要吼出“不”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真实年纪已经接近赵无极了，可是历练却完全没有办法相比，他依旧相信只要努力就一定有奇迹存在，而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符合他对于奇迹的定义。
不管封邈到底能否活下来，抛弃了同伴，于唐三而言，就是对自己存在意义本身的否定。无论有什么特殊情况，只要唐三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就绝对不会先任何人一步离开危险。
而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隔阂啊。封邈轻叹了一口气，生平第一次，他感受到了命运的无奈。他很清楚唐三是怎样的人，但是他依然幻想着或许还有第三条路，能够既保全唐三的安全，也不破碎他的信念。
过来吧。他想到，留下来也可以，他将在唐三面前重生，他将在他的面前，与封邈这个身份告别。而当他重新拥有了力量，他就可以保护唐三和小舞，朋友什么的也都没有意义了，唐三他们说是伙伴就是伙伴，说是路人就是路人，而他只会守护他们的安全，然后安宁地栖息在他们身边或是不远的地方，直到他们性命的终结。
封邈安静地看着唐三的选择，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先一步跳出来的人，会是小舞。明明这种对付泰坦巨猿的攻坚战斗是她最不擅长的，然而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神色甚至有些轻松地蹬上一棵大树的树干，以极强的跳跃能力瞬间蹦到空中。
唐三的那一句“不”终于喊了出来，其他人也顾不上封邈的威胁了，纷纷放出了武魂。唐三的眼睛都红了，小舞的冲势猛烈，速度极快，众人甚至都没有回过味来。然而泰坦巨猿仅仅是抬了抬爪子，便简简单单地将小舞握在了手中。
唐三单脚蹬地，猛地蹿起，借助众多树干腾跃而起，双手如电般在腰间抹过，十余点寒芒骤然向着泰坦巨猿的眼睛刺去。封邈由于呼唤武魂而慢了一步，但是骨狼的速度却并非常人可比，没有人看到他的脸色有多么平静，而他的眼中又有着怎样的火焰。低喃的嗓音自他身边扩散开来，骨狼甚至先暗器一步到达了泰坦巨猿身边。恰在此时，四道光芒亮起，分|射|到封邈与唐三身边，宁荣荣短暂而清脆的声音在静谧的森林中格外明显：“七宝有名，一曰：力；七宝有名，二曰：速。”
在唐三和封邈之后，出人意料地是宁荣荣最先担负了她的责任。赵无极臂膀一松，让奥斯卡和宁荣荣滑落，神色中已经有了几分兴奋和愤怒，“不就是干架！老子打了一辈子，打死了才光荣呢。”说着，身上唯一的黑色魂环骤然爆发，整个人竟然变成了一头真正的巨熊。
武魂真身。
同时宁荣荣的魂技也加持在他的身上，他有史以来第一次这么强盛，可以说，此时的他，甚至能给泰坦巨猿带来一丝威胁。
然而它却根本来不及关注他了，因为当它闭上眼用眼皮挡住那些暗器之时，陡然有了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赵无极胳膊已经砸向了它握着小舞的那只手，但是这还并不足以让它动容，他只要直起身子然后推开他就好，真正有威胁的是……
它陡然睁开了眼睛。
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四肢，这本来只是些无关紧要的脆弱小东西，但是不清楚为什么，这一刻，它动弹不得。只有一刻，它的力气仿佛完全失去了，甚至若不是四肢着地，连站稳都做不到了。而且它的身体似乎也脆弱了许多，赵无极一扑之下竟然在它手上开出了一个硕大的豁口，同时，灿白的光芒和紫红色火线同时开始在此处肆虐。
一只狼爪森然地趁火打劫，骨狼身上，封邈伸出手，坚定地握住小舞。这一切都发生在同一时刻，时间持续甚至不到十分之一秒，而无力与疼痛让它下意识的松开手掌，使得封邈拉起了小舞。
然而也仅仅是十分之一秒罢了。小舞的脚尖还没有完全脱离泰坦巨猿的手掌面，它便愤怒地怒吼了起来。黑暗中，唐三和封邈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它又一次握住小舞，随后黑色气浪自它身上翻涌而出，而伴随着小舞“不要”的尖叫，泰坦巨猿的手掌自上而下拍向被气浪拍飞在地的封邈。
无限的虚弱甚至让他根本动弹不得，他的大脑中有东西在搅拌，视线模糊，但却死死的，一动不动地盯着小舞的方向，眼睛睁看着巨大的手掌拍来。
然而或许是太过激动，它的手掌扇偏了方向，重重地砸在狼骨狼身上，被划过的半边身子一麻，随后骨狼被拍碎消散，而他被巨猿手掌带起的风力狠狠砸在身上，割出一道道伤痕，随后又被收回时的风力带起，飞砸到一棵大树上才停了下来。
泰坦巨猿低头看向手中的小舞，口中再次发出一阵低吼，而它手上的伤口已然开始愈合了起来，却仍有血液滴下。这一次，它没再理会又扑上来的赵无极，骤然腾身而起，只一个起落之间，就已经在百米之外，没入丛林中消失不见。
“小舞！”赵无极大喊道，却绝望地发觉自己的速度和泰坦巨猿完全没办法可比。因为事情太快还来不及近身的众人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他们面面相觑，戴沐白一马当先冲过去扶起封邈，而唐三强忍着体内剧痛，爬了起来。然而尚未站稳，就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运转起玄天功飞快地平复着他体内翻腾的气血，而封邈也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你们没事吧？”奥斯卡连忙取出两根恢复香肠。分别递给了走到他身边的两人。唐三吞下了香肠，随后摇摇头，道：“只是摔了一下。”随后有些忧虑地看着封邈道：“还能撑得住么？”“没事。”封邈显得很平静，“你要追上去么。”
“怎么可能没事。”唐三皱了皱眉头，“你的魂力不比我，有疗伤的效果，别强站着了，赶紧靠着树休息一会儿。”
“你要追上去。”封邈没有管他，只是定定地道，“我已经失去小舞了，而你现在还要追上去。”如果是别人这么说，不管是谁，唐三一定都会给他一拳，告诉他自己一定能够救回小舞，然而封邈的话却让他心头一酸，向来坚强的他甚至险些落下泪来。
“你不会失去我中任何一个。”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也可以说是逃避话题，但是更多的是坚定。“奥斯卡，给我一根|蘑|菇|肠，”他轻声说道，“别动作太大，别让大家发觉了。”
“这……”奥斯卡迟疑了一下，看了一下四周，猛然发觉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其他人似乎根本没有注意什么，全都吃了香肠正在调息。这肯定是封邈又用了他的那个风的清音。奥斯卡叹了一口气，封邈虽然劝阻了唐三，但是他的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如果就连封邈都选择放任，他还能怎么样？
他取出了之前制作的蘑|菇|肠，递给了唐三。然而就在这一刻，消耗最少的马红俊已经睁开了眼，大声呼道：“你们在干什么？”
其他人也意识到了不妙，然而已经晚了，唐三第一个吃下了蘑|菇|肠，六片虚幻一般的翅膀飘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在赵无极扑过来的瞬间，已然带着他的身体升上了空中。上空的星光月光显得更加明亮几分，照着他转为血红色的双眼格外妖异而冷厉。他环视了一周，双目仿佛能够滴出血来一般决然，唯有看到封邈时，才稍微多了几分歉然。
“对不起，我必须去找小舞，哪怕她已经死了，我也一定要带回她的尸体。”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众人，“赵老师，小邈受伤很重，照顾好他，等我们回来。”
“七宝有名，二曰：速。”一道彩光飘然落在了唐三身上，宁荣荣忽视了赵无极像是要杀人一般的目光，大声喝道：“小三，快去吧，我支持你。我加大了魂力输出，增速的效果应该能够在离开我魂力范围后维持一分钟的时间，一定找回小舞，她除了是你妹妹，也是我的室友！”
唐三的嘴唇动了动，狠了狠心，还是说了一声“谢谢。”他一定会回来感谢宁荣荣的，这是他给封邈的承诺，三年前的事情，绝对不能再次发生。
顺着泰坦巨猿血味，他疾速消失在了空中。
“你……你们……”赵无极看着奥斯卡和宁荣荣，已经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奥斯卡想要解释，然而封邈却有些急促地打断了他：“给我一根肠，我也要去。”
“你给我住嘴！”赵无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谁都能去，就你不能去，沐白，你留下照顾他，奥斯卡，赶快给我弄出你那蘑|菇|肠来，既然去追，就大家一起去，死就死吧，一起死好了。”
“老师……我……”戴沐白张口想说什么，却又被封邈截了下来，“我不用人照顾。”说着，他闭上了眼，狠狠道：“那你们都去吧，我留下来……我等你们。”
“你以为我是让小白照顾你么？我是怕你自己偷偷走，死在半路上！”赵无极冷着脸道：“死在泰坦巨猿手上不算什么，死于折腾才是最蠢的！”
“我不用……走啊！你们走啊！”封邈陡然变了脸色。赵无极也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该死的，这小狼崽子……
封邈踉跄了一步，半跪在了地上，他的手似乎已经抬不高了，努力地低下头才让手触碰到了额带。一张带着花纹的树形贴纸出现在他的手上，然而他已经没有了力气将它搓开。
简直是最差劲的结局，泰坦巨猿已经跑了，而他却要死了——而最糟糕的，是赵老师他们不肯离开。不能死，我还不能死啊，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搓开那张贴纸，同时用几乎僵硬的舌头含糊地说着“赶快走。”
他不怕死亡，哪怕完全死也没关系，但是绝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自己杀了自己的同伴——向来悲观却坦然的他，唯独这一点，绝对无法接受。
绝对，不可以。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泰坦巨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