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福地》白色的橡树

3、素梅的约会

　　三月以后的时间，素梅都在忙着准备丝琪的婚礼。因为这样，素梅经常在丝琪上班的时候给她打电话，看看她的意见，征得她的同意。基本上每次丝琪都会回答：“挺好的，妈”或者“你看着办吧。”最后干脆就完全放权给素梅“妈，你的品位挺好的，你就全权负责吧。”丝琪的表现让素梅又惊又喜，惊的是丝琪对婚礼大事竟然这么随意，喜的是丝琪对自己的信任。
　　婚礼将在市郊的一个植物园的湖畔举行，将有三百多人参加，时间是黄昏。婚礼后会有招待会。最引人注明的应该就是湖中将放养天鹅，然后在太阳下山之后，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将会被放飞，新郎和新娘将在漫天萤火里开始起舞。
　　在整个预备过程中，沈起闲竟然只给素梅打过一次电话抱怨开销。这笔开销当然是关于天鹅和萤火虫的。素梅在电话里尽力向沈起闲解释天鹅和萤火虫的浪漫作用，但是沈起闲好像还是不明白。
　　“这个东西不包在场地费里吗？”
　　“当然不会，”素梅耐心解释，“但是它们会让婚礼充满了浪漫气氛。想想看，新人在点点星光中起舞，多么美妙呀！
　　“但是五万块钱买这点东西还是太贵了。”
　　最后素梅不得不让丝琪给她爸爸打电话解释，好在最后沈起闲还是付了款。
　　四月底的时候，这个城市渐渐有了春意，素梅也接受一个自和沈起闲离婚以后的第一个约会。这当然是素梅的姐姐素兰安排的。素兰是本地一个大学艺术系的系主任。她和著名雕塑家江东结婚，生下了女儿睿安。江东经常到世界各地旅游，素兰不得不常常待在家里带孩子。2004年，江东在巴黎的一个旅店里饮枪自杀。这个消息差点让素兰崩溃。那个时候，大家都担心素兰会不会就此一蹶不振，然后变成一个祥林嫂似的怨妇。但是素兰终于没有被痛苦毁灭，她更加努力地工作和照顾孩子，最后成为最有学术成就的系主任。和素梅不一样，素兰是个时髦的女人。她穿香奈儿的衣服，踏着四寸的高跟鞋。她跟各种各样的男人交往，老的、年轻的、单身的、未婚的。素梅这次的对象就是素兰介绍的，六十岁，正是沈起闲的年龄。
　　这个人叫谢晋西，是退休大学教授。他的妻子也是大学教授。
　　“他的妻子怎么了？”素梅问素兰“死了？离婚了？”
　　“都不是，”素兰回答。“她的妻子得了老年痴呆，住在一家特护医院。”
　　“她还活着？他们还是已婚身份，你把他介绍给我？”素梅觉得这真是不可思议。
　　“别大惊小怪的。”素兰有点不满地说，“他的妻子回不来了。他是一个寂寞的人。他跟你是一类的。”
　　“是吗？”素梅有点怀疑和不满。什么叫一类的。她是哪一类的？她可不想再跟沈起闲那样的工作狂在一起。“他是工作狂吗？”
　　“不是。”
　　“那他有可能比较合适。”
　　“你会喜欢他的。他可可爱了。”素兰笑道，她说话的口气好像在给年轻人介绍对象。
　　他们见面的事实是：史素梅真的很喜欢谢晋西。见面的那天，素梅尽量把这件事当作平常朋友一同吃饭。她选了一条式样简单的白边小黑裙，戴上耳环和项链，最后在手上套了一个翡翠镯子。这个镯子是她的外婆给她的，她以后也要给她自己的外孙女。素梅坐在阳光房里悠闲地品着洋甘菊茶，听着莫扎特，等着谢晋西。
　　素梅听到了车声，然后看到一辆车开入了车道。她连忙拿出小镜子检查了一下口红，又拿起了春天的风衣。走到门口前，素梅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微笑地看着她，手里拿着一束紫色风信子，散发出阵阵清香。他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很可爱，真的很可爱。
　　“没想到还有比史老师更美丽的女生。”他微笑着说。
　　“啊，没想到还有你这么可爱的男生。”素梅回道。一下子她就觉得轻松快乐起来。
　　那天晚上的约会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谢晋西智慧、幽默、善解人意。他选了市内最时髦地段白沙的一个新开的餐馆做为他们共进晚餐的地方。白沙有很多的博物馆和各种顶级品牌的专卖店。这里也是沈起闲新买的公寓所在地。不知道会不会撞见沈起闲呢？素梅心里想。如果他见到她重新恋爱了会有什么反应呢？选位子的时候素梅专门选了坐在户外，任何人都会对前夫的反应好奇的。
　　食物的味道好极了。素梅酷爱品尝各种美食，而谢晋西对美食也情有独钟。他们一起吃完了浓郁的汤，清爽的番茄洋紫苏奶酪，香味独特的炭烧蔬菜，和浸在鲜美的海螺清汤里的意粉，最后他们还决定要分享一个甜点。素梅觉得自己终于在享受生活了。和这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人在一起共进晚餐要比跟沈起闲一起吃饭容易多了。沈起闲只要有肉，对吃的东西的色香味毫不在意。在他们婚姻的最后几年，他们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基本上不说话。就是以前他们之间的话也不多，沈起闲经常是一边吃饭一边看报纸或者电视。素梅惊喜地发现和一个不仅谈话还倾听的人在一起吃饭真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素梅说：“我真想跟你在一起，不过我知道你已经结婚了。”
　　谢晋西点点头，有点忧伤地微笑：“我太太现在在一家特护医院。她已经认不出我和孩子了。”
　　“哦。。。”
　　“我们有过很美好的生活，” 谢晋西说：“我很不希望她去医院，但是我的年纪也大了，不能给她很好的照顾，而且孩子们工作也很忙。她在医院里的生活会更好些。我每个星期四和星期天都会去看她，给她带她最喜欢吃的焦糖巧克力。她每次都会很客气地谢谢我，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现在在她的眼中我就是一个陌生人了。不过她真的很喜欢焦糖巧克力。”
　　素梅觉得鼻子很酸。当他们的甜品，莲雾椰子多层冰激凌蛋糕，上来以后，素梅趁着谢晋西分甜品的时候搽了一下眼睛。她自己的婚姻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局，谢晋西婚姻的结局也不好。谢晋西的妻子都不认得他了，可是他还是会去看她，给她带好吃的。这真是好贴心的事。沈起闲有做过什么贴心的事吗？素梅可一点都想不起来。
　　晚餐后，谢晋西和素梅在街上散了一会步，然后谢晋西把素梅送回了家。“我明天中午给你打电话。” 谢晋西临走时温柔地说。素梅点点头，一时说不出话来。久违了，温柔体贴的问候。她有点魂不守舍地进到屋里，打量着屋里的一切。谢晋西会喜欢这种摆设吗？她发现自己在这样想。她给自己泡了一杯洋甘菊茶，又把谢晋西拿来的风信子插到花瓶里。她端着热茶走到卧室，躺在床上想看看书，但是忍不住一阵一阵地兴奋回忆起刚才的晚餐。在兴奋的回忆中，她渐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