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那座山》灿然珊华

1、家的地方，是座山

　　山里的晴天总是特别蓝，先前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感触，但自从离开了那个云南的家远去他乡求学之后，那片蔚蓝却在记忆中越发越清晰。
　　也忘了究竟是多少年前，也是那么一片蔚蓝的晴天，阳光很好，外婆坐在一把藤椅上摇着蒲扇呆在门口纳凉，家里的大黄狗趴在奶奶脚边，惬意地打了个哈欠。门口的路上家住村头的二叔担着扁担路过，外婆笑开了一脸的皱纹：“你要克（去）哪点(哪里)？”
　　“我要克（去）挖地。”
　　站在门口陪着外婆纳凉的我从门口欢快地蹦到门外，蹲在外婆身边：“外婆，我下午和耗子克拾菌子（去采蘑菇）。”
　　外婆更是笑眯了眼，黝黑的脸上层层叠叠的皱纹透露出慈祥：“橱柜（里）头那个蓝花碗（里）头有两个洋芋，都拿克（去）山上吃克（去）。”
　　得到许可与支持的我以一种更加欢乐的姿态蹦进了厨房，把家里的剩饭连带着外婆说的蓝花碗里的两个洋芋一起装进塑料袋，还不忘把洋芋中间剖开往里面搁了两小勺辣椒面。麻溜地背上背篓，带上吃食一溜烟地跑出了家，身后外婆高声叫嚷：“早点回来噶！”
　　一口气冲到了耗子家，看着装备整齐的众人，黑得尤为明显的耗子露出一口大白牙：“饼子，就差你了！”
　　我们就这样一人一个背篓，欢天喜地的向着山上进发了。
　　队伍里皆是村里的小孩，我们都从小还在穿尿布的时候就在一起滚了。说来也好笑，自打小时候起因为一直呆在村中大家都姓安，我曾天真地认为世上所有人都姓安，这一好笑的信念就连电视上的节目都没能帮我扳过来。一直到我去远在几座山之外的小学上学了，亲眼目击了这么多不姓安的人，才算是将心中这团不甘熄灭的邪火给掐了。彼时的那个我也曾天真地幻想过世界只有我生活的几座大山，那个拥有学校的小镇以及这个生我养我的小山村。
　　我这一辈是并字辈，随行的小孩里也大多数都是并字辈，除了耗子。耗子比我们都大一辈，他妈生他的时候最大的女儿都嫁人了，论辈分我都要喊他一声表舅。但是年龄摆在那里。他虽然是我们里面最大的，却也只比我大一天，故我从没有喊过他一声表舅，也没有人会来责备我，包括他自己。耗子那一辈为定字辈，他其实叫安定浩，现在看来是一个挺文艺的名字，可不知怎的我们愣是直接叫成了耗子。而我，一般外号取的是姓与辈分字以外的那个字，唯独我例外了，安并蓉的蓉怎么取都取不出一个喜感的外号，故而耗子也就爽气地把并改成了饼，叫起了我饼子，我也成了有史以来唯一一个用辈分字取外号的我村人，这也让我着实自以为风光了一把。我到了高中的年纪，才会去想，为什么大家不像外婆他们一样喊我女性化一点的小蓉，如此不顾及我的性别问题，后又思索到自己当时根根倒竖的刺猬头，惊觉其实饼子是很适合我的。
　　我们总是会比赛谁跑得快，如今走个两步都会喘个不停的我，小时候真是显得活力十足。大家一群小豆丁为了一个冠军开始风风火火地爬山，嬉笑吵闹声搅得大山似乎也不得安宁了。拾菌子的地方离村子很远，说是下午去，但实际意义就是上午出发争取下午到那里，然后中午饿了就开始组队寻山泉水就着吃饭。一伙人坐在河边，掏出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剩饭和酸菜什么的，我则是取出了那两个洋芋沿切口掰开，分给众人吃。饭是冷的，菜也是冷的，但是大家却会吃得格外欢乐和闹腾。
　　山里面并不像小时候电视里看的各种动画片那样，到处兔子、松鼠什么的，除了偶尔从头顶飞过的不知名的山鸟和地上游曳的不知名的小蛇，生平我进了这么多次山也愣是除了野鸡没见过其他的野味。如今想来也真是一大憾事，无法看见他们生龙活虎的样子，只知道进嘴的那股子喷香了。
　　闹爱闹啊总是会把饭吃完的，收整好一切，再走个把小时，我们也就能到所谓的有较多蘑菇的深山老林了。
　　说是蘑菇较多，但是也不尽然，因为蘑菇不是草，哪里会遍地都是。我们村附近野生菌菇的资源倒也并不太发达，基本上就像鸡肋一样，靠此致富是异想天开，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大人来采，但是靠这个加加餐还是可行的，于是就有我们这么一群小孩子呼啦啦地跑上来了。
　　这几天山里面下雨下得特别勤快，虽说我们村子里还是晒着，但是大山之中已经完全沉浸在雨露的滋润中，在我们眼里就等同于一堆蘑菇被雨水泡开了。上了山大家就开始散开了，随便从地上拾起一根稍长的木棍，就开始在地上翻动一堆又一堆的落叶层。
　　“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找到点干巴菌。”耗子舔了舔嘴角，满眼放光地用树枝扒拉着落叶，见我看着他，又补充了一句：“真的，我念叨好久了，那味道真是太棒了！”说完又觉得语气不够，重复了一遍，“那味道真是太棒了！”
　　翻开厚厚的落叶层，低着头细细的寻找着那些小小的菌菇帽子。背后的篓里面多了些沾着泥巴的战利品。耗子很会找蘑菇，因为耗子爹很会拾菌子，这条上山的路就是耗子爹给找的，据说我的舅外婆特别喜欢吃蘑菇，耗子爹凭着一手拾菌子的绝活当年就这么三天两头地给舅外婆家送去一篓一篓的蘑菇从而抱得美人归。耗子爱吃蘑菇的脾气估摸着也是像他妈，但是嘴更刁，只有餐桌上有着干巴菌的时候才会眉开眼笑一副馋样儿。
　　山里面走来窜去，耗子也捡了不少了，但是依旧两眼放光执着地翻动针叶树下面的落叶层。尽管他还是那么充满希望，我还是在他头顶泼了一盆凉水：“耗子，三点半了，快回去了。”他略带哀怨地回头瞅了我一眼：“再找找，再找一会儿。我有直觉！”，他吸了吸鼻子，“马上就能找到了！”
　　“你以为你是你们家阿黄啊……”阿黄是耗子家的看门狗，我不屑地眯了眯眼，“最多半小时。”
　　不得不说，耗子运气不错，真的在五分钟之后他真的找到了一些。
　　“哈哈哈！我就说！”耗子两眼死死盯着那些落叶中的干巴菌，我都感觉到在他那赤裸裸的目光中它们在不断颤抖，紧接着就是被一个个丢进背后的篓中，然后正要叉着腰仰天长笑之时我搭住了他的肩膀：“我也好久没有来你家了吧？”还未冲出口的笑声便一下子被咽了回去，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我潇洒一笑，“今晚我来你家吃饭啊，舅外婆一定很想我。”
　　“我没拾到多少！我……”
　　“我们可说好了啊。”我没有理会他的任何言语，往山下走去，徒留他一人在原地不断抓狂。
　　大家都挺有收获面带微笑，只有耗子一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地低着头。
　　我愉快地跑了回去，跟家里人交代了情况便直直地冲往了耗子家，而他看见我真的如约到了，更蔫了。
　　“蓉蓉来了，今天耗子拾到了不少干巴菌，正好那些母鸡今天也下了6个蛋，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啊！”舅外婆很高兴，她从小就比较喜欢我，也许是因为我爱吃蘑菇的缘故，正好又和她一样最爱吃鸡枞，所以她总是有一种志趣相投看我格外顺眼的感觉。
　　“蓉蓉什么蓉蓉，明明就是个饼子！”耗子把嘴撇向一边，我挑了挑眉，冲他洒然一笑，俨然一副有好吃的我不跟你计较的模样。
　　爱吃蘑菇的舅外婆出手就是不一样，处理麻烦的干巴菌在她手里完全不在话下，一盘大大的干巴菌炒鸡蛋就放在了我们面前，末了还瞪了耗子一眼：“不许抢荣荣的！”硬生生让耗子那火热的眼神“哧”的一下黯淡了好多，我则甜甜地应了一声：“谢谢舅外婆！”
　　舅外婆一转身，我就毫不客气的把那些大块的，蘑菇多的几块蛋统统夹进碗里，耗子暗淡的眼神一下子火光夺目，一脸愤慨以及悲壮地看着我的碗，然后剩下的中次大的几块迅速抢走。我瞥了他一眼，然后把自己的碗和坐在我旁边舅外婆的碗换了一下。
　　“你吃你吃，我自己也会夹。”舅外婆一下子愣了，抓起碗就要换回来。
　　“这几块最大，舅外婆辛苦了，盘子里还有好多呢。”
　　我冲耗子得意地一笑，他看着我，刚刚把一块蛋放进嘴里，呆呆地看了一眼我那只空碗，把嘴里的咽下，然后尴尬地笑了笑，把自己碗里的几块大的夹给了我。
　　我也没有推辞，吃着碗里的美味，心中也是无比舒爽。

作者有话说

　　以后文章里除了那种老人，其他人均用普通话，为了大家阅读方便。我写的也不是什么爱情小说，大家看过笑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