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97、第三十一章 梨花（一）

　　“你是怎样从玄天锁魂阵里逃脱的，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样从玄天阵中出去的，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一个叫即墨的地方，是琅琊救了我。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你……”
　　“琅琊？”
　　清涟点头，在他怀中抬起头来，眼中都是耀目的欢喜，“阿承，我带你去我们住的地洞看看，就在那片杏花林地下！”
　　轩辕承却没有笑，深深凝望她眼睛，低低的道：“你在九州……待了多久……”双臂将她娇柔的身子搂的更紧，“你怎么还是穿的这么少，冷不冷……”
　　清涟看着他，咯咯笑道：“我在这已经待了三年了，不过我不冷，我身上有水麒麟皮做的衣服！”
　　轩辕承的手指又陷了几分在她肌肤，三年……在这个终年酷寒永昼永夜的地方，她整整……等了他三年……
　　清涟却似乎根本没有任何伤感，挽住他手臂，拼命拉着他向那片杏花林走去。
　　从那个林中的圆形缺口下去，轩辕承目中露出讶异之色，他自小在九州长大，这片杏花林是九州之上除了太虚结境以外，他唯一觉得有些趣味的地方，是以也曾多次前来玩耍，只是却从来没有发现，在这片杏花树下，竟然如此别有洞天。
　　沿着嶙峋盘桓的巨大树根一直向前走去，黑暗之中，只有清涟掌中月石莹润明亮。
　　“这块石头……你还带在身上？”轩辕承走在她身后，低低问道。
　　清涟“嗯”了一声，声音欢快：“这是你送我的东西，我怎么会不带！要是没有它，说不定我还不能找到你。”
　　前方微有明亮，湖水映出些许光芒，湖边一座小小的木屋旁，背身立着一个玉衣男子，仿佛正在等人，又仿佛只是独看面前滚滚沸腾的温泉湖水。
　　“琅琊！”清涟的声音压抑不住浓浓的欢喜，放开轩辕，孩子一样跑上前去，拉住那个玉衣男子的衣袖，“琅琊，我找到阿承了！”
　　轩辕承停下脚步，凝目看那男子的背影，琅琊，这个人到底是谁，看他背影，从前应当从未见过。
　　琅琊回身，眸光自轩辕承脸上扫过，温柔落在清涟脸上，向着她微微一笑，只说了一个字，“好。”
　　清涟拉着他衣袖，回头对轩辕承道：“阿承，这就是琅琊，这些年就是他一直在帮我找你！”
　　轩辕承看着琅琊琥珀色的明亮双眸，微微一笑，走上前去。
　　“在下轩辕承，多谢你照顾清涟。”
　　琅琊的眸光注视他良久，终于也淡淡笑了一下，“不必。”
　　清涟跑过来拉住轩辕承右手，“阿承你快来看看我的屋子！我们进去坐着说话！”
　　轩辕被她拉进小木屋中，只觉浑身骤然一暖，这间木屋里，温暖温馨，不过，他的感觉告诉他，这屋子中的气息，并不只有清涟一个人，还有一个男人的气息，温柔，却又强势。
　　清涟拉着他坐在桌前，又回身也拉琅琊坐下，自己才坐下来，双手托腮，漆黑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轩辕承。
　　轩辕承几乎给她看得脸上发热，却仍用温柔目光回看着她，伸手挠挠后面的头发，咳了一声道：“那个……你看什么呢？我脸没洗干净？”
　　清涟摇头，咯咯笑道：“我很久都没看到你了，就是想多看看。”就在他狠狠抱住她的那一瞬间，她身上所有的忧伤和痛苦似乎都已消失不见，只有无尽的喜悦快乐，就像从前的清涟一样。
　　轩辕承不再说话，一阵热流在心底弥漫，没有错，这才是清涟，那个连哭都不会的山芋，那个从来不会悲伤的傻丫头！她还活着！活着回到他面前，让他自从玄天锁魂阵后，第一次露出笑容！
　　回到太虚结境的这些日子以来，他最不能去想的人，就是她。她的名字，就像一柄淬了毒药的匕首，狠狠刺入他心里。而现在，所有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再也不会残忍的折磨他！
　　“阿承，我听云熙说，幽灭去了雷云海，难道是他救了你们？”
　　轩辕承微微一顿，裴云熙这个名字，他也已经有很久没有听到。
　　“云熙和红珠姑娘，都还好么？”回到太虚之后，师尊曾派结境弟子暗中保护裴云熙和红珠，是以轩辕虽未见到他们，却也知道他们无碍。
　　清涟听他如此问，脸上笑意隐去，垂下头道：“都……还好，其实，云熙他们也遇到了很多事情，以后我再慢慢讲给你听。”
　　轩辕承点了点头，默然望着被摆放在桌案中央的月石，似是陷入了沉思，很久才缓缓开口：“没错，是幽灭上仙……救我们出去。”
　　清涟虽然早已知道幽灭将轩辕和碧尘救了出来，况且轩辕承也已在她眼前出现多时，可是听他这样说，仍是忍不住大大松了一口气，就好像自己仍留在当日，亲眼看到幽灭将轩辕救出才能放心一样。
　　“幽灭上仙真是个好人，哦不对，是好仙！来日再见到他，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轩辕承的目光仍旧盯着月石温润的光芒，半晌轻轻摇了下头，“也许，永远也不会有那样一天了。”
　　清涟一呆，“你说什么？”
　　轩辕承转过目光，看着她脸，“幽灭用自己的魂魄，替下了碧尘师姐的三魂七魄，燃尽自己身上的金灵之力，代替雷霆，镇守西方。”
　　“燃尽魂魄……代替雷霆……”清涟喃喃自语，玄天锁魂阵的威力她亲眼见过，她本以为，幽灭是仙，定然有可以毫发无伤的办法救人，却没想到，只有这一句话。
　　“他……死了么？”不知为何，眼前竟然毫无预兆的出现了一张和幽灭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那个冷酷的地界男子，撇唇一笑：“幽灭居然还没有死，真是令我意外……”是不是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幽灭必死无疑。
　　轩辕承抬头向西方看了一眼，却只是看到了木屋的屋顶。
　　“他当日说过，要燃尽他的三魂七魄，要人界三百六十五年。”
　　清涟心中一轻，顿时喜道：“那就是还活着！我们快去救他！”
　　轩辕承脸上却并没有她那般欢喜的神色，手指抚上眉心，缓缓合起双目，“玄天锁魂阵已经封印，在他魂魄燃尽之前，任何人都无法进去，若要硬闯，不但天界一角崩塌，幽灭上仙，也会立时毙命阵中。”
　　清涟呆呆看着他，再说不出一句话，明明知道一个人正在一步步走向死亡，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这么久以来，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我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到剩下的几颗灵珠，用完之后，将雷霆送回天界。”
　　琅琊一直坐在一旁默然不语，此刻听见他这句话，竟然微微侧头，向着他看了一眼。
　　清涟也没有说话，双手捂住小脸，不知是不是在哭，而只有琅琊心中明白，她，是永远不会哭的。
　　“碧尘姐姐呢，她还好么？”见到幽灭时，她已遇到阿宛，虽然仍是朦朦胧胧如隔云雾，她却也已能感觉到，碧尘和幽灭之间，有一种很微妙的感情。
　　这一次，轩辕承沉默的时间更久，清涟的心渐渐下沉，刚要追问，却听他终于开口：“从我带她回来，她便一直沉睡，整整睡了三年，就在一个月前，终于醒来。”
　　清涟沉下的心终于浮起，重又开心笑道：“醒过来就好了！”
　　轩辕承唇边浮起一丝淡淡苦笑，“我本来也和你一样欣喜若狂，可是很快，我就发现了事情远非我想的那样简单。”
　　清涟道：“碧尘姐姐……她怎么了？”
　　轩辕承道：“自从她醒过来，就只是静静的躺着，不说话，也不动，无论是谁唤她，都不会应。躺在太虚结境的，只是一具躯壳，而她的魂魄，却似乎已经不在了。”
　　清涟想起了几年前在玄天锁魂阵中惊心动魄的一幕，颤声道：“难道碧尘姐姐的魂魄，已经被玄天阵毁了？”
　　轩辕承默然半晌，低低的道：“师尊给师姐看过，她的三魂七魄的确已经残缺不全，伤痕累累，但并未全部毁去，虽然今后恐怕再不能修行，若好好照料，也能同正常人一样……终了此生。”他的声音低沉平稳，似乎并无什么波澜，但只有清涟能够听出，藏在他镇定声音之下的那抹深深伤痛。
　　“今早，她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只有两个字，杏花。”
　　清涟想起两人冰原重逢之时他手中紧握的一束杏花，心下了然，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天意，若碧尘依然沉默，轩辕承不出结境为她采摘杏花，那他与她，也许终将擦肩而过。
　　“阿承，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想起轩辕的师尊聿陵真人，清涟不禁心下一冷，聿陵冰冷淡漠的警告，犹在耳边，若被他知道自己终于找到阿承，不知又会如何。
　　轩辕承并不知道她心中的忐忑，沉默片刻道：“这几年来我已渐渐学会驾驭雷霆的灵力，现在碧尘师姐已经醒来，我也可以稍稍放心，去寻找另外几颗灵珠。”
　　清涟神色一喜，大声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琅琊不着痕迹的侧头看她，脸上神情令人琢磨不透。
　　轩辕承也看着她道：“清涟，自上次大闹天界，我就已经下定决心，绝不能让你们再卷入这件事，我已几乎失去过你们一次，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第二次。”
　　清涟一愣，道：“你……是什么意思？”
　　轩辕承语声温柔，却斩钉截铁，“剩下的灵珠，我自己去找。”
　　“不要！”清涟大声急道，“上一次的玄天阵是个意外，是我们没有想到它那样厉害！以后我们加倍谨慎，不会再有那样的事发生了！”
　　轩辕承定定看着她，微微笑了一下，“傻丫头，只要还继续寻找五灵，这样的事就一定还会发生，也许将来遇到的，比玄天锁魂阵更为可怕。”
　　“就是因为可怕，我们才要一起！你一个人势单力孤，怎么去面对那些可怕的东西！”
　　“师尊说，这一次会叫墨澜和秋水两位师兄与我同去。”
　　“我才不要他们和你去！阿承……”她几乎踏遍千山才能与他重逢，又怎能忍受转眼的分离！
　　“轩辕少侠打算何时启程？”琅琊在一旁，终于开口。
　　轩辕承转头看着他道：“就在这几日。”
　　“在即墨的时候，清涟找到了一个很美的地方，她说想要大家一起在那住下来，我想，寻找五灵也并不急于一时，不妨和我们同去即墨看看，毕竟这个心愿……她已经珍藏了很多年。”
　　轩辕承剑眉轻轻一轩，转眸看着清涟，却见她只是呆呆看着他，眸中一片纷乱茫然，心头微微一痛，点头道：“三日之后，我们一起去即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