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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薛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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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金弓的惨死没过多久就街头巷尾人尽皆知。她的死相辨识度太高,一望而知是“中原一点红”的手笔,而能和死亡时间对上号的前去施家庄拜访过的人,只有白术一个。不知内情的人们自然而然地将白术和“中原一点红”画上了等号。
到了当天傍晚,薛家一家人围坐吃晚饭的时候,薛衣人发话了:“术儿,你今天可是去了施家庄?”
白术点头:“是。孩儿带了几样礼物,登门去讲退亲的事情。”
“那……施夫人花金弓,可是你杀的?”薛衣人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细长的凤目中闪过精光。他听说了花金弓的死状之后,曾悄悄潜进施家庄察看,那伤口果然如传说中一样,只有那么一点,就像一颗嫣红的朱砂痣,嵌在花金弓喉间。薛衣人只是看着这伤口,就能推演出那锋利的剑尖是划过何种轨迹刺入花金弓喉咙的。这么干净利落的手法,实在值得赞叹。若真是自家长子所为,他不但不会责怪,还觉得老怀甚慰,定然不再让长子学医,一心教予长子剑术。
“施夫人并非孩儿所杀,却与孩儿脱不了干系。今日孩儿上门退亲,施夫人不但不允,还欲出手伤人,羞辱孩儿,孩儿的一个好友恰好也在,不忿出手,却不想杀了施夫人。”白术摸不清薛衣人意欲何为,尽量将事实阐述得客观合理。
“你那朋友就是中原一点红?”薛衣人听白术否认,心中热忱熄了大半。这几年他是真觉出自己老了,总想有个人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先前他还有个胞弟能够寄望,哪想世事难料,薛笑人变得疯疯癫癫。
“是。”白术也多少听到了外面的风言风语,对薛衣人说出三七身份这件事并没觉得意外。
“剑法不错,可惜是个杀手。”薛衣人颇为遗憾,“人正剑正,人邪剑邪,若他剑剑为自己而出,剑心通明,前途不可限量,可他受人雇佣,为财出剑,终有一日剑噬其心,自取灭亡。”
“爹,他也不是自愿当杀手的。”白术心中一滞,对薛衣人的话莫名的感到不爽,“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饿得皮包骨,现在也是才长开骨架子。人人活着都不容易,不是谁生来都能像我们家这样衣食无忧的。”
“哥,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薛斌赶紧咽下嘴里的饭,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咱家现在也不是衣食无忧,我都要累死了才能保证一家子吃饱喝足。那些商人都大大地狡猾,从他们手里盈利就跟从铁公鸡身上拔毛一样,累!”
“知道你辛苦。”薛夫人被薛斌皱成一团的小脸逗笑,给薛斌夹了一只鸡腿。
话题就此岔开,薛衣人没再提中原一点红,白术也没再跟自家便宜老爹辩论。
一家人对花金弓的死都表现得十分平静。
无论过程怎样,和施家的亲事算是退了。白术了却一桩心事,开始专心去抓薛笑人的病情。奈何薛笑人神出鬼没,有时候整晚都不着家,有时候整天在家却疯疯癫癫的不让人近身,白术偶尔给他扎上几针,都怕他突然挣动,把针折在身体里面。
薛笑人摆明了非暴力不合作,而以白术的身手,就算使出暴力也制服不了薛笑人。白术看不到薛笑人的debuff,也就不知道治疗是否有成效。不给薛衣人个准话,他又不好意思请薛衣人来协助治疗。事情陷入僵持,白术觉得每天都身心俱疲。
这样过了两三天,白术得了空去了松江府城里。他总是在薛笑人房里守株待兔,已经好几天没有出门了。和煦的阳光照到身上,才让他灰败的心情明朗了些。都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他家是家有一疯如有一坑,还是深不见底的那种,掉进去就被摔个鼻青脸肿。
白术叹息一声,记起要做给三七的那个发箍,进了城直奔铁匠铺子,凑齐了原料就开始打磨。
街坊巷里都传遍了白术就是“中原一点红”,但大多数人都没见过白术的样子,是以那个铁匠大叔见到白术,并没有吓得惊慌失措,反而在旁边指点了一番。
铁匠大叔打造的,向来是锅子盆子铲子等日用之物,今日见白术打造发箍,可算开了眼界。
这厢白术仔仔细细地锻造着发箍,薛家庄里却是来了不速之客。
三七杀人下手太有特色,但凡任务中没提及要带回人头或要毁尸灭迹的,被杀的人都是一个死法,被害者家属只知道中原一点红的鼎鼎大名,却不知道中原一点红的根基在哪。如今江湖上盛传白术就是中原一点红,那些想要报仇的人就找上门来。
这些人倒不是光听流言便赳结到了一起,人们相信白术就是中原一点红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出于白术是薛衣人的儿子。老子的剑法当世无双,儿子出剑杀人只见一点血也就顺理成章了。
他们把所有的苦主都聚到一起才找上薛家庄,就是忌惮薛衣人的凶名。
所谓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说的大概就是薛衣人。他坐在厅堂里看着来势汹汹的各位武林人士,只觉得长子惹事的功力丝毫不比自己年轻的时候逊色。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质问道:“各位找上我薛家庄,要我薛家血债血偿,可有证据证明我儿就是‘中原一点红’?”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隐隐的威严,让嘈杂的厅堂安静了下来。
“薛衣人,你这个老子当初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儿子随了你,四处杀人,还要什么证据?花金弓不就是证据?”说话的是个独眼大汉,他和中原一点红没仇,和薛衣人却有仇。他大哥当初与薛衣人比剑,被薛衣人一剑劈成了两半,死了连个全尸都没有。
“施夫人如何能成为证据?我儿一介布衣,只有医术堪堪拿得出手,你们却觉得他剑术精湛,真是可笑。若要来薛家庄惹事,便直接来,不用扯些没用的幌子。”薛衣人慢悠悠地说完,左手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盏应力飞起,直直嵌进厅堂的门框里。半个杯子都没入了门框,杯子却没有碎。
众人一时骇然。当中一人怕众人灭了气焰,登时叫嚷道:“薛庄主不用耍横,你儿子是杀手,只怕你这庄子就是那个杀手窝点,你越横就表明你越心虚。”
众人一听有理,也跟着吵嚷起来。薛衣人被吵得头痛,正待发火,就见一身嫩黄杉子的薛笑人蹦跳着进了厅堂。
他多日未见胞弟,今日虽在这种场合下相见,仍是被胞弟光头光脑的形象惊到,当即无视虎视眈眈的众人,怒道:“宝宝,你这又是去哪里胡闹了?”
薛笑人浑得四六不管,对这个大哥却似仍有记忆一般,比较听话。他撅了撅嘴:“宝宝没胡闹,宝宝给你送信来!这是不是阿花给我写的信?你给我念念。”
他说着,蹦跳到薛衣人近前,把手里揉搓得有些皱巴的信封往薛衣人眼前举。
薛衣人没好气地扯下薛笑人手里的信,正待呵斥薛笑人两句,就被信上的落款吸引了目光。
这是一封无争山庄的来信。
薛家庄向来和无争山庄无甚来往,无争山庄因何来信?薛衣人无视了周围武林人士对薛笑人的指指点点,撕开信封,拿出信看了起来。
薛笑人见薛衣人不给他念,顿时不干了,出手如电去抢薛衣人手中的信。薛衣人没防备他,一时被他得逞,立马回过味来要抢回来,兄弟两人争抢间,不知怎的,那信纸竟落到了地上。
厅堂里的众位都是耳聪目明的武林人士,登时双目如炬将信上的字字句句都收入眼中,可读完了,却如遭雷击。
什么?这是无争山庄的来信?还是少庄主亲笔写的感谢信?无争山庄的少庄主竟然被治好了,还是薛衣人的儿子治好的?
有人为了照顾圈外看不见信的人,把信从头到尾念了一遍,于是更多的人加入到如遭雷击的队伍中来。
一时厅堂中落针可闻。
薛笑人见周遭的人都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拍手笑了起来:“嘻嘻,真好玩,你们这些傻蛋。”
他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地上的信,顺手扇了周遭人一圈耳光。
薛衣人见薛笑人越闹越不像话,上前几步捏住薛笑人的双手手腕,另一手在薛笑人身上点了几下,拿过薛笑人手中的信,把薛笑人扔进了一边的椅子里。
薛笑人穴道被制,只能在一边骨碌眼珠子。
“这……这不可能!这信肯定是你自己写的,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先前的独眼大汉最先回过神来,叫嚷道。
这次跟风说话的人没有这么多了。来信上有着无争山庄的独家印签,那是很难被仿造的。
薛衣人将信折了两折放回信封,扫了那些人一眼:“是不是造假,过几日便知。信上不是说了,原随云已经到了扬州地界,过几日便到薛家庄亲自拜访?”
他说完,拎起无聊得吐口水的薛笑人,招呼管家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