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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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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塙王,该走了。”延麒开口道,“在您回到正确的时间点后,我会带塙麒一同回去。”
“嗯。”乔什亚点点头,随即看向父母故作轻松地笑笑,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发抖:“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哦……乔什……”麦蒂紧紧拥抱自己的儿子,母子俩都是一副要哭的表情。乔什亚深吸了口气,脑中的思绪在翻来覆去的一夜未眠后像一团水藻纠结无奈地沉淀在湖底。
乔什亚使劲向上看,努力让液体从下眼睑流回去。眼泪无疑会让分别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乔什亚告诫自己避免这点,为此不得不拼命缩短道别的时间。
他退开一步,艰难地将目光从家人身上抽离,示意白虎和杰森时候到了,然而白虎却没有动。
“主上。”他对乔什亚恭敬地弯下腰,请求道:“请允许我留下来保护主上的家人。”
他的话令乔什亚措手不及,但乔纳森比他更先开口:“我们不需要保护。”
“我已经考虑过了。”白虎的语气很坚定,对乔纳森的话充耳不闻,只等待乔什亚的答复。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并且有待解决。
乔什亚感受到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随即看了看自己哥哥决定最好还是不要参与,小心翼翼地回答:“如果你坚持的话——”他拖了个长音,随即听见白虎像是松了口气微微笑起来,像是决斗胜利般瞥了乔纳森一眼,躬身道:“谢谢主上。”
“现在应该都没事了吧。”乔什亚的手心里满是汗,连说话都开始觉得费力。
“凯西还没来,我们再等等她。”麦蒂提醒他:“她是你的死党,你总该见她一面。”
乔什亚欣然同意。要是问一个死囚在上绞刑架之前的感受,他一定无法回答多余的等待时间究竟是煎熬还是幸运。他此刻的心情没什么两样。
好像又过了很久,但实际上只过了三分钟,乔什亚决定不再继续等下去。
杰森已经教会乔纳森该如何使用仪器,他们两人站到传送范围中,看着其他人微笑。
“去建造属于你的王国把,乔什。”光幕在顷刻切断了他们的视野,被围绕其中的身影变得朦胧。乔什亚听见父亲对他如此说道,他深吸口气,在闭上眼的前一秒发现有人冲了过来,他看到一只放大的手即将穿过蓝光,远处依稀有人在大声叫他的名字。
凯西?
乔什亚心中一喜猛然跨出一步,却忽然看清那只被挡在光外的手,骨节分明,有些粗糙的属于男人的手。他抬头,霎时间与亚历山大四目相对。
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间仿佛静止了,又似乎飞快流逝。蓝光猛然暴涨,乔什亚盯着那双眼睛,就像抓住和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传送已经开始,他的身体从四肢末端开始迅速分解,消失,移动到另一个空间,终于,直到整个人都化为无形。
“我不想走。”
亚历山大看见他颤抖的嘴唇,听见对方直到事情无法改变才忍不住说出口的话。
他真的就这么永远离开了……?
“乔什……”好不容易赶到的凯西呆呆看着已经空无一物的地面,一时间失去了语言。
“该我们了,塙台辅。”延麒转头对乔纳森道:“拜托你了。”
“等等,伟赛里斯,”麦蒂叫住塙麒,“有件事情我们要请求你。”
时空转移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至少比用吴刚环蛇糟心得多。
杰森刚一着陆就跑到路边吐得一塌糊涂,乔什亚躺在草地中,眼前充斥着五颜六色耀斑耳朵黑暗被一片白光驱散,鼻子里跑进草木泥土的味道。乔什亚睁开眼睛,发现天空变成了一片粉蓝粉绿,随即明白是因为花叶挡住了视线,连高山云霭间的宫殿都被晕染得柔和温暖起来。
这个国度如今是春天。
杰森好像还在漱口,乔什亚干脆枕着双臂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远眺山顶上若隐若现的王宫。他的理智上无比清楚已经回到巧国的事实,但情感上却似乎仍旧迟钝,一时间无法调试过来。
“什么人在那里!”一队士兵发现了他们,领头的将武器指向他们喝道:“站起来!……主上?”
乔什亚眼前一暗,视野被一张熟悉的倒着的脸笼罩了。他深吸口气一跃而起拍掉满手的泥屑,淡淡道:“翱斗,好久不见。”
“你小子整整消失了快三个月,大臣们都快疯了。”
“是吗?”士兵将随行的骑兽让出来,乔什亚翻身坐上去拉住缰绳,道:“麻烦你带杰森回去吧。”随即骑兽嘶鸣一声,向翠篁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小鬼心情不好?”翱斗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随即一巴掌拍得杰森一个趔趄,哈哈笑道:“好久没见了,一会我们一起去喝一杯。”
杰森顿时一阵哀鸣:“饶了我吧……”
任重殿里一切如常,乔什亚跳下地面,几个侍女满脸欣喜地小跑着簇拥出来,见到他的神情又微微退到两边行礼让出道路。
“台辅呢?”
“刚刚看见台辅往路木的方向去了。”
得知去向的塙王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侍女们面面相觑,随即不约而同疏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只要塙王回来了就好。
路木生长在翠篁宫深处,乔什亚曾在那里做过祭祀仪式,因此清楚记得它的位置。远远地,他已经能看见路木洁白虬结的树枝,日光从天井中漏下来,罩在树前身着素银长袍、浅金长发的人周围,他安静地微仰着头,看着树枝间幼小的胎果,听闻到脚步声愣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来。
“主上——”塙麒的笑还没到嘴边便感觉脸上一阵火辣生生挨了一拳,他被打得侧过头,嘴角迅速红肿起来。
“……”塙麒微微蹙眉,缓缓摆正身体看向对方。
乔什亚狠狠瞪着他,眼神里充盈着一种强烈又脆弱的情绪,随即双手用力揪起塙麒他的衣领高高扬起拳头,塙麒条件反射地后仰了一下,但没有打算躲。
那一拳没有打下来,一声嘶哑的恸哭在他耳边乍响,那声音不大,却仿佛一声响雷滚过他的胸口。下一秒他被狠狠拉近,乔什亚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剧烈的呼吸转化为嘶嚎般的哽咽。
塙麒想看看他的脸,确认对方有没有事,却被对方贴得更紧,胸口一片湿热。
“主上……”
“不要说话,什么都不要做。”乔什亚的声音哽咽得像割裂的玻璃,然而命令式的口气不容置疑。
塙麒只好站着不动,忧心忡忡地低头看着怀里金色的脑袋,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中庭雪白的路木,参天的枝条像是想要抓住阳光一样向上生长,尚未成熟的卵果点缀其间。而其中有一枝稍低的枝干尤其醒目,那上面系着一根夜色般墨蓝的缎带。
塙麒定定地望着那条飘带,许久才转开目光。
来年应该会是个好年吧。
巧国新王离奇失踪又忽然出现的渐渐被别的话题取代,成为十二国百姓茶余饭后过时的小小谈资。
然而从那天开始,乔什亚似乎终于决心要好好做一位君王,巧国的一切开始步入正轨。
“主上,浔州近月频发水患,但是因为预算不足堤坝迟迟无法修建完成,洪水造成多处农田和房屋损毁,百姓伤亡众多无处安置,请主上明决。”
“浔州?”乔什亚坐在王座上,塙麒一如往期站在他身旁。说话的人是负责水利的遂人离纤音,虽然看起来比乔什亚还要年少,却是从错王时代延续下的官员。他跪在那里态度恭敬,不同于幼稚面貌的冷峻眼神却锐利地直视塙王,看上去丝毫没有畏惧。
“前两个月不是刚拨了赈灾款给浔州,这么快就用完了吗?”乔什亚问。
“主上,治水并没有您想得那么简单。”离纤音沉重的语气带着说教的意味:“对于这次的损失而言所筹集的款资只是杯水车薪,军队调遣,物资运输,房屋修缮,粮食草药,第二个雨季降至,大到边防,小到人民下一顿吃什么,每一项都不是小数目。”
离纤音的话与其说是陈述,更像是类似于逼问的指责。乔什亚盯着他几不可闻地深吸了口气,空气中弥漫争锋相随的味道。
“离遂人,我发你薪水不是听你诉苦,而是请你解决问题的。浔水历年最高水位多少,堤坝河道该怎么治理,农田果林毁坏多少亩地,百姓死伤又是多少,接下去如何妥善安置,你的谏本里可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乔什亚离开王座,带起衣袍环佩作响。朝殿众人顿时噤若寒蝉,身侧的塙麒也不由看向他。他望向台阶前跪伏的数十名官员蹙眉,语气缓和下来:“兴修水利,重建屋舍确实都需要资金,但现在国库吃紧,想再拿出多余的钱很困难,你今天回去之后先写一份详细的报表交上来,其他的明天再商量,散会吧。”
众官员行过礼后陆续散去,离纤音远远看着塙王和塙麒二人,冷冷哼了一声,低声道:“这种无能的人怎么配坐上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