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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起棺迁葬

　　“你可知道我张家由何时迁至峨眉？”外公道。
　　“百余年前由湖北迁来。”我道。
　　“那么在那之前呢？”外公道。
　　我摇头。
　　“其实我张氏祖籍亦非湖北，而是广东。”外公道。
　　“这.......这我却是不知。”我道。
　　“道光二十年，张氏由于某种特殊的原因不得不多次全族迁移，背井离乡。”外公道。
　　“道光二十年，也就是1840年，那一年.........”我道。
　　“那一年，英国军队以两广总督林则徐领导的虎门销烟为借口，发动了第一次鸦片战争。”外公道。
　　“外公，这件事妇孺皆知，和张氏的迁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道。
　　“唉，不但有关系，而且有极大的关系。”外公道。
　　“哦？”我道。
　　“记得祖屋中堂里的那副对联吗？”外公道。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曾祖母说这对联□□的时候□□想取下烧掉，硬说那是四旧，要烧掉一切封建的牛鬼蛇神。那时她拿出一把剪刀对着自己的脖子说林则徐是中华民族的民族英雄，虎门销烟对抗的英国侵略者。这和现在反对英帝国主义的号召有什么不同？你们烧这对联不仅我要誓死反对，人民也会反对你们，你们这是和政策对着干，无视党的号召！这么一说还真把那群□□给唬住了，曾祖母害怕有变，找了一个极稳妥之处将对联藏了起来。这对联算是躲过一劫。八十年代，几个广东的游客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消息，找到我们家，愿意出高价收藏，被曾祖母礼貌回绝。也就是这样，我小时候才得缘见到。”我道。
　　“你可知道为何你曾祖母如此看重那副对联？八十年代，家里的经济很困窘，母亲宁愿把自己的嫁妆，一对宣德炉给卖了也是决计不动那副对联的。”外公道。
　　“难道那是林则徐的真迹？”我道。
　　“何止是林则徐的真迹那么简单，这对联是当年林则徐亲手书赠给张家的先祖的！”外公道。
　　“外公，你先说我张氏祖籍广东，又说这对联是林则徐亲手书赠先祖，难道张氏的先祖曾经是林则徐的同僚或下属？”我道。
　　“我也这么问过父亲，父亲却说张氏先祖从未担任过清廷的一官半职。”外公道。
　　“既然不是同僚或下属，想必是有极好的私交了。能够与这样的国家栋梁结交是张氏族人的荣耀，这对联无论如何是要代代流传的。”我道。
　　“不，小曼，事情并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父亲留下的日记我看过，他说中堂的对联藏着张氏族人的秘密，而这秘密就是张氏族人百年来迁徙的原因所在。”外公道。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我道。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父亲的日记中言辞总是隐晦之极，仿佛是怕日记被外人偷阅，泄露什么不得告人的东西。只可惜那本《张氏族谱》随父亲下葬了，张氏西迁的原因也困扰了我许多年。但这西龙岗却是和我张氏有着莫大的关系，我翻查过《峨眉县志》，西龙岗三字最早出现在光绪二十五年，之前完全没有关于西龙岗的只言片语。而父亲告诉我，张氏是正是在光绪二十年左右从湖北迁到峨眉的。而县志里还记录最开始这西龙岗又叫张家岗。”外公道。
　　“您是说，这西龙岗很有可能是张氏的祖先历时五年左右堆砌起来的专供安置祖坟的山包？”我道。
　　“为了专门安置祖坟就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来堆砌坟山，多少有些让人怀疑。而且我查到，光绪三十二年，我的爷爷以乡绅的名义向峨眉县令申请将‘张家岗’改名为‘西龙岗’，这多少有些此地无银的意味。我并不认为一座山以自己家族的名义来命名有什么不好，如果说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太招摇。改名其实是为了掩人耳目。西龙岗背后有张家的秘密。”外公道。
　　“外公，你看！”我遥遥的望见了一群人蹲在曾祖父墓地的周围。
　　“快停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外公怒道。
　　“张老先生，您父亲的墓被炸开了，里边儿的随葬品四散飞落。我们啊，把周围有的没的都给您捡来了，喏，您来清点一下可是被盗墓贼偷去什么宝贵的物事？”一个中年男人道。
　　“唔........谢谢........谢谢大家，我本来以为.......以为会..........没想到大家.........老朽自己小心眼儿啦，看着你们拿着小铲子和麻袋就以为..........”外公的声音有些哽咽。
　　“嗨，张叔叔，我们哪有那么神机妙算呢。昨儿晚上的那一声炸弹还以为是春雷响了，俗话不是说‘春雷响，仙草长’吗？我们呀是撑着黄昏来挖仙草的，上山就发现张老太爷墓地被炸开了，不就赶紧派人回去通知您了吗？”一个妇女道。
　　仙草是当地的一种止咳药，只在春初的黄昏生发，日落后又缩入泥土，采摘不易，但药效绝佳。我和外公都疑邻偷斧，却忘了现在正是仙草的生长期。
　　“我.........我错怪大家啦。老朽衷心感谢各位乡亲对鄙人和先父的照顾，大恩不言谢，改日一定在家里办酒席感谢各位。张某先在这里给诸位鞠个躬。”外公感激道。
　　“张叔叔，您跟我们客气什么？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了。我奶奶在你们家做针线的时候，张老太爷待她就更亲闺女儿似的。说白了，这镇上，谁家没有受过张家的恩惠呢？对了，您快进墓道看看吧，墓门被炸开了。”刚才那个妇女道。
　　外公拉着我的手，挤过人群，看着被炸得一塌糊涂的墓门，双腿一收跪在地上道：
　　“父亲，孩儿不孝，让您受扰了。”
　　外公失声哭了，我更多的则是愤怒。
　　炸人家的祖坟，他妈的全家烂菊花!
　　外公起身回头对段贤，独孤言道：
　　“这是小曼曾祖父的坟墓，你们留在外边。我和小曼进去看看。”
　　墓门有些窄小，只有十岁孩童的高度。外公猫着身子进去，在台阶上站稳后，伸手给我：“小曼，来，拉着外公的手。”
　　山风呼啸，吹乱了外公银白的头发，像是嘲讽着外公一身的凌乱与不堪。他微微发颤的双手握住我时，眼泪不争气的留了出来。
　　墓道里湿气很重，墙壁冰凉湿滑。一种令人窒息味道。尘封了一个甲子的空气里是生命扭曲的呐喊，是灵魂寂寞的腐败，是岁月无情的诅咒。
　　越往下越暗.........
　　眼前突然现出一团火光，是燃烧的火把！把一段墓道照得通亮。
　　外公手里拿着打火机。
　　“这墓道里怎么会有火把？”我道。
　　“六十多年前下葬的时候就有了。”外公道。
　　“哦？”我道。
　　“因为按照父亲的遗愿，下葬八八六十四年后必须要起棺迁葬！”外公道。
　　外公的眼神仿佛陷入了时光的逆流之河。
　　起棺迁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