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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提出“入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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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江语辰坐在廊的边沿,手攥着竹栏杆,双腿悬挂在空中。她的腿轻轻的晃悠着,绣花鞋突然落了下去,掉入水中,惊到了屋内的人。
纪泽安出来,望了眼动荡的水面,正要脱衣跳水的时候,被江语辰制止了。她抬头望着他,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
“我要‘入江’了,你要陪我么?”
纪泽安的手攥紧,一拳打在栏杆上。江语辰明显的感觉到他的愤怒,一如他们相识的第一夜。
在江家呆久了,纪泽安也渐渐明白所谓“入江”的涵义。东彦每五年都有场国师大赛,收到邀请函的家族必须派出一名选手参赛。考试之题由当朝国师给出,若有人完成试题,国师必须让位于此人。现在的国师杜贺年每次出考题均为走出凌虚幻境,然而四十余年过去了,他依旧在位。
江家也是收到邀请函的家族,时常挑选人进入家族组织“江心阁”,再从阁内高手之中选人参赛。成为国师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江家便有家规:凡愿入阁者,不得干预。
一般人先发誓入阁,然后消除宗籍,表明自己抹去历史,以清白身来效忠江家。这也是江家人常说的“入江”。而真正的入阁要训练多年之后,完成试炼才可。据说成为真正的“江心阁”成员,会接一些赏金任务,从而获得丰厚的回报。同时,在江家各处的商铺之中也享有至高的待遇。
当江语辰说要“入江”,也就是意味着自愿放弃江家小姐的身份,接受重重考验。对于娇生惯养的大户小姐来说,很容易丧命在试验之中,这是纪泽安不愿看到的。
“我不准你去。”他跪在她身侧,伸出手搂住已经消瘦了许多的女孩。
她的目光停留在池塘中的颓败之中,枯褐的枝条乱糟糟地竖在碧水之上。纪泽安发现她的眼眸空洞,他很尽力想要抓住她的灵魂,却是徒劳。
“我一定要离开,不择手段。”她轻喃。
“辰辰,你看我,看着我啊,不要去啊。”纪泽安突然急了,他的性子一向是极淡的,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里,他从未如此焦急过。
“我要成为国师,离开江家。”话语似乎擦着耳廓,像呼啸的风吹过。对于他的话,丝毫都听不见。二姐姐擦着胭脂的美颜一直在眼前晃悠。江语辰觉得鼻头一酸,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看到江语辰的泪水,纪泽安觉得心中某处柔软,他的手摸上了娇嫩的脸蛋,不厌其烦地揩去她的泪水。
“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他轻轻哄道。
“如果你想‘入江’,我陪着你。”他搂紧了她,抚摸着她披散下来的柔顺青丝。肩膀濡湿了,怀中的女孩渐渐停下了抽泣。这刻,岁月静好。
“你要永远陪着我,不准逃跑。我天涯海角都会把你追回来的。”她不清楚纪泽安的过往,但她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在无数个难眠的夜晚,是他用体温带给她入梦的温暖。是他默默地给她做饭,打点好一切。她不敢想象没有他的日子了。
“好。”天涯海角,他无处可去。唯有她身边,亦给他了温暖。
江老爷的院落门口扎堆了一群小厮,不让闲杂进入。江老爷感染风寒数日,喝了无数良药,找了无数偏方,依旧不见好转。为了防止传染上他人,一直闭门谢客。
“三小姐,请回吧。”穿着藏青色粗布衫的小厮们拦住了去路。
江老爷的院落被砖砌的高墙围起,院内高大葱绿的海棠树堪堪露出个树冠。而门口这堆恼人的小厮更让江辰语烦心。
“让开!”年幼的江辰语虎目一瞪,双手负在身后,气势浑然天成。
“三小姐……”
“让开!我有要事禀报,要是耽误事了,你们有几条性命来赔?”江辰语带着纪泽安长驱直入,无人敢拦着这位小恶魔。
院中奇藤异蔓穿石绕岩,幽香四溢,绿荫成片,好一个修身养息之处。江辰语推开了雕花的房门,浓郁而苦涩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江辰语皱了皱眉,坐到床榻前的凳子前。她的小手握住了江修茂露在薄衾之外的手,他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眸子中的布着血丝,嘴唇因为干涩而起皮。
“辰辰,什么事啊?”他的声音虚弱而无力,似乎是见到女儿,稍带着兴奋。
江辰语突然跪在地面:“女儿不孝。”看到被病痛折磨的父亲,江辰语对于自己要“入江”这事还是抱有歉意的。
江修茂的眼睛亮了起来,反手握住了女儿的手道:“辰辰,你又惹了什么事?”这个小惹祸精总是让这个做爹的去替她扫尾。
“不是,女儿要‘入江’……”
“不行!”江辰语话音未落,江修茂就打断了她的话语。
“凡入阁者,不得干预。”纪泽安忽然出声。这是江家家规,白纸黑字写下的规章,无法改变的。
江修茂哑了声,疲惫地坐了起来。他身子因病而滚烫,而心却冰封千里。
江辰语抽开了手,替他把印着蓝色水波纹的衾被往上拉了拉。
“我只是来知会你的。”江辰语开口。她不是来征求同意的,已经下定决心的事,谁都无法阻挡。
江修茂眼睛无神地盯着床边拢起的纱幔,呐呐地道:“我该如何和夫人解释?辰辰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她站起了身子,从一旁的案几上端起紫砂壶,向茶盏中倒了些温热的水,递给了江修茂。
“爹,我走了。”待江修茂缓缓地接过茶盏之后,江辰语告别了。这一走,就此要别过江家小姐的身份了。八岁的她对这个身份看得不是很重,所以转身的刹那,觉得云开雨霁。
是夜,月洒银辉,繁星布满深沉的暗空。
伤基本痊愈的江家二少爷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翻墙出了自己的小院。他偷偷瞄了眼门口打盹的小厮,偷笑地跑远了。
老爷子那鞭子下手真狠,伤筋动骨了好几个月,江昱终于可以撒欢地奔向妹妹的小院子了。不知道当初捡来的那个混小子还在不在,他为了这事夜夜未眠。
路过江修茂的院子时,远远地站了一群丫鬟和小厮。
江昱知晓又是江修茂和彭晓在吵架,下人们都被赶得远远的。忽然他来了兴致,在自己的院中闷得连时间都忘记了,如今该干干惊险刺激的事情了。他绕到院子的后头,爬上了一棵巨大的古樟树。
他坐在枝杈之上,抱着粗大的树干,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刚刚能从窗隙看到两人。江修茂依旧是躺在床榻之上,面色涨红,不停地在咳嗽。而彭晓站在床边,十分激动,手在空中不停比划着。
江昱屏住了呼吸,隐约能听到两人的对话。
“你为什么不去阻止辰辰?明明是火坑,还让她跳?”彭晓的话语中带着浓重的火药味。
“夫人,家规不允许干预,我没有办法啊,咳咳——”
“哼,家规也是人定的,你是家主,有什么让你为难的?是不是辰辰不是你孩子,你就可以这样置之度外了?”
江昱心中一惊。辰辰居然不是江修茂亲生女儿,彭晓也不是江家其他孩子的生母,也就是说江辰语与江家毫无关系!那么粉嫩可爱又带着顽劣的妹妹居然不是妹妹!
“夫人,你这是把我的威信置于何地?”江修茂无奈地道。他爱眼前的这个女子,爱得刻骨铭心,但他也不能把祖上基业给毁了。
“你这是要袖手旁观了吗?‘入江’之后,辰辰这么柔弱的孩子,很可能会死在其中!”彭晓白皙的脖子窜上了血色。半辈子过去了,自己就剩下个女儿,如今也要被江家着吃人不眨眼的魔鬼当了下酒菜,她能不急么?
手一滑,江昱差点摔了下去。辰辰居然要“入江”!她疯了么!他卧床了这几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绝不允许辰辰涉险,尽管她不是自己的妹妹,但在自己心中她比妹妹还要重要。
“夫人,我无能为力。”
“你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的!”彭晓狠拉了下裙摆,气冲冲地向外走去,不忘猛得摔上了门。远处的丫鬟见彭晓出来了,忙如潮水般地涌了过来。一堆监视的苍蝇,彭晓心中火气更大了,这滔天的大火最终会烧掉她的仇恨!
待四周安静了之后,江昱跳下了樟树,向“初莲居”跑去。他要阻止辰辰,她那么小,怎么会知道以后路的艰辛呢?一切都会好起来,为何要去走充满荆棘的弯道呢!
竹坞无尘水槛清,江昱无暇观看岸边的景色,上气不接下气地奔着。
浅眠的纪泽安觉察到一丝不安,他披衣而起,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衣襟上是江语辰留下的大片口水,他无奈地摇头,看来早上又要洗衣服了。
他轻阖上了门,丝毫没有打扰到江辰语的清梦,长吁了口气。目光锁在月下移动的男孩,他踏水掠了过去。
风呼啸地擦过江昱的鬓发,夜晚的风微凉,他却满头大汗。风向突变,在江昱还没明白之前,肚子上挨了一记。
纪泽安下手并不重,还是让江昱痛得在地上打滚。
“她睡了,你回去吧。”纪泽安道。他朗目之中暗含着警告。
“是你——”江昱咬牙切齿地爬了起来,扑了过来。纪泽安轻轻侧身,江昱扑了空,摔得七荤八素。月白色的华服摔了一身的泥巴。
“二少爷,回去吧。”纪泽安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江昱缓缓起身,擦了擦嘴角的泥土:“我不会让你这么嚣张的,辰辰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静候佳音。”纪泽安淡然地转身,向小屋走去。凉风吹起,他披在身上的衣袍轻摆,给他的背影抹上了些许沧桑。
江昱气得捡起块石子扔了过去,纪泽安悠然地晃了晃身形,恰巧躲过。这下,江昱气炸了。他要变强,夺回属于自己的辰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