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文大陆英雄纪》幻幻青莲

32、合作的开始

　　虽然是处于一座山的内部，山洞的顶依然很高，不下六米。煌华掷出飞爪搭上上面的隧道，帮助同伴们爬上去——就凭这一点，就可以确定这个山中的强盗窝另有出口，也才能解释为什么这边只有一个人守着，半天也不见其他人来。
　　撒兰汀会飞行术自然不用费工夫，脚下轻轻一踮，整个人飘了起来，带头进了隧道，绿蕴连忙敏捷地攀上去，生怕被丢下。雷克和弥赛亚那一边，雷克先爬了上去，然后一把把接着往上爬的弥赛亚拽进了洞口，不愧是久经锻炼的战士——如果刨掉最后相当不甘地扫煌华的那一眼的话。冰利落地自己爬上去，临在洞口消失还不忘笑眯眯地跟两个少年挥挥手要他们放心。
　　笑着目送他离去，煌华收回飞爪再度甩出，搭上了最后一个隧道的入口。然后用力扯扯，确定已经钩严实了，右手把带子的一头缠在手腕上，他的左手伸向乖乖站在一边看的少年：“我们也走吧？”
　　“好啊。”心晓一听他招呼，连忙整个人扑了过来。不知为何笑得灿烂，精致的眉眼仿如盛开的宝石花。煌华不知其然，就干脆当了视而不见，搂住他借力一跃而上，轻轻松松进了隧道入口，那动作竟比用飞行术飞上去的撒兰汀还轻巧的多。

　　隧道曲曲折折的，岔道路口接连不断，宛如地下的一张巨网，找不出那一条才是正途。这里似乎已经不在水之结界保护下，但似乎也很少有人走过，没有灯，非常费力才能看清楚身前一小片地方。凹凸不平的地面，坑坑洼洼的洞壁，还有高低不一的岩顶——最可惜的是，现在他们是在潜入，无论如何也没有点火照明的道理。于是他们只好磕磕绊绊还要尽量轻手轻脚地往前走。撒兰汀在诅咒，如果这条路走下去什么都没有发现，回头他一定不会放过某个大胆猜想的家伙。
　　不仅阴暗安静，这里还很冷，尤其是对绿蕴来说。这种效果当然是她前面那个自顾自行动的冰也似的男人造成的。撒兰汀一语不发地走在前面，甚至连偶尔回头看一眼这个美丽搭档的耐心都欠奉。通过魔法的力量，即使在如斯的黑暗中，他也可以有相当的夜视能力，这点黑暗对他来说形不成妨碍。他有信心，在敌方看见他以前可以先处理掉对手。除非对手是惯于黑暗的暗夜精灵族。这么考虑行动着的撒兰汀，的确是没有怎么考虑那个畏畏缩缩紧跟在自己背后的女孩子的。
　　看起来，这一段没什么人来往，他们走了这么久也没看见人迎面过来。难道是弄错了？可是，刚才入口处那个看守的男人，明明就是强盗的打扮啊……
　　正在他怀疑的时候，掩在烟岚色长发下的耳朵忽然动了下，捕捉到了从幽暗深处传来的细微声音。有人！撒兰汀一下子警觉起来，停下了脚步。一直绷紧了神经的绿蕴条件反射地也停下来，无声无息地抬起了弓，一只灰色羽箭搭上了弓弦，明显是为了在暗中行动的特配品。撒兰汀扫了她一眼，注意到她的箭尖缓慢地移动着，似乎是锁定了某个移动着的东西。
　　“……你能听出来？”法师低低的询问声传到了绿蕴耳朵里，她不由得僵了一下——看样子法师已经给她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刻的创伤。潜伏中不敢出声，她拼命地点头，撒兰汀不太放心，再问了一次：“能确定他在哪？”
　　漂亮的舞姬再度用力点头，纤细手指间扣着的箭随着在山洞里显得变幻莫测的脚步声缓慢地转换着方向。撒兰汀不着形迹地点了点头，再度提出了问题：“现在你能看到多远？”
　　“……大概七米多一点。”绿蕴有些不甘地挤出了这几个字。这条隧道太暗太曲折，以她一个人类的视力，七米已经是极限了。撒兰汀的表情在昏暗中看不出来，但是绿蕴感觉到，在那条黑色眼带下面，法师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我果然还是很笨么？少女的身体在黑暗中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撒兰汀的确是皱了眉头，但却不是因为绿蕴——他当然知道正常的人类不可能在这种黑暗中和他一样保持和在外界时一样视野。而是在他发现有敌人靠近的同时，他意识到，他似乎又被那个整天笑得神秘的贤者算计了……
　　和撒兰汀一开始想得有些出入，虽然他的血统可以让他在黑暗中视物如同白昼，但是山洞这种地形却太过复杂——屈曲盘旋，勾连贯通，也许真正习于黑暗的暗夜精灵可以轻易地判断声音的远近与回音的区别，但是没有相关经验与训练的他，却缺少准确地从脚步声听出对方位置的能力。接连不断的岔道，如果等到对方从某个岔道口处忽然出现再出手，说不定就会晚一步，出些别的什么乱子。更别说在无风的隧道中无法使用风系魔法，一旦其他系别魔法带来的必然的声光效果可能会引来附近的其他人。而绿蕴则是经过了弓箭手的系统训练，可以在各种地势下准确地由脚步声判断出对方的位置，甚至可以光凭声音就确定对方的位置然后一箭毙命。但是同样由于这种复杂的地形，她即使可以听出对方的位置，却没法看到她和对方之间是不是隔着一道石壁，身为人类，她的视力几乎不可能在被对方发现之前先发现对方。冰的安排，说白了或许就是强行要求他们练习配合吧。
　　——这种练习会有效果吗？撒兰汀无声地冷笑，但也无意浪费冰的苦心。在隧道中回荡的脚步声忽远忽近，他退了半步，微微侧身贴近绿蕴身边。法师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使得绿蕴脸色一下子通红，可是呼吸间不似活人的冰冷空气却又让她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小心点走路——不要管能不能看到，我让你射的时候就射。”

　　山道中相对比较宽阔的一段，剑士的长剑刺穿了正要逃走的强盗的咽喉，持剑者星蓝色的眼却难以置信地看向身后的神官。
　　白衣的神职者安然地看向他，褐色温和眼眸中不含半点杂质，笑容圣洁不染凡尘。他脚边匍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五体投地一动不动，乍一看如同是在对神灵顶礼膜拜。——这种人似乎天生身上就会发光。雷克心里不由得这么想。
　　“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对的吗？”弥赛亚见雷克看着他发呆，随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虽然这么说，可是看雷克的样子，完全不像是真的有这么想。“那个人死了吗？”
　　他们两个都缺乏当斥候的警觉度，这直接导致了他们在拐进一条巷道的时候与五个强盗来了个悲惨的面面相觑。所幸由于人数差比较大，那些强盗们选择了一轰而上而不是分头回去报信，这才有机会让雷克把他们一起送上西天。最可怕的是，在他们前面走过的路段上的一个岔路口内，还藏着一个强盗。这个强盗明显比他的同伴们有脑子，发现他们是两个人，而且具有相当战斗力后就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一直尾随着他们，趁着雷克跟那五个人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对站在后方的神官弥赛亚发动了攻击。当雷克发现的时候已经鞭长莫及——但是下一秒钟，随着弥赛亚轻易躲开对方的大刀，正面结结实实一拳打在了男人的咽喉上直接把人打倒，雷克的眼睛也瞪得老大。
　　“怎么可能，神职者是不杀生的。”弥赛亚微笑着回答，退了一步，让那个男子瘫倒在地上。听到他这么说，雷克玩味地走过来，踢了踢倒在地上的男人，发现他果然只是失去了意识。他又抬起头，上下打量着依旧笑得安静的神职者：“我倒没想到你也藏着一手，还是我们现在这个组合藏拙是风气？”
　　“大概是风气吧，你不是也留了一手吗？”面对同伴质询的眼光，弥赛亚笑容仍然亲切神圣，“神赐予他的信徒自保的能力——不过我可以确定一件事，就是我不具备跟你动手的水准，你还是去找冰和煌华的麻烦吧。”
　　“神赐的能力？我很少听说神官在会神圣魔法和光系魔法之余，还去修行武者的啊。”雷克似乎不弄个明白不会放弃，弥赛亚无奈地摊了摊手：“只不过是在当神官前学了一点而已，不必这么追问吧？”
　　“一点？”雷克露出了一丝冷笑，他非常清楚，那看似随手的一击正是针对人体最大的弱点，所以明明没用多大力气，却可以轻易地打晕一个人。而且出手的时机也正好选择在男人吸足了气准备吐气砍下大刀的一刻。如果这是巧合——那有这种运气的人，弄不好比本身有这种能力的人更可怕！
　　“好了好了好了。”温和的神职者似乎也抵不过接连不断地追问，先让步了，“我在成为神官以前本来做过剑士的修业，不过后来因为神职者不能用利器放弃了，这个够了吧？”
　　“这样最好——”雷克的笑容有些诡异，手一扯拽下腰上的剑鞘，硬塞进了弥赛亚手中，“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放心地上了。”
　　“哎？你……”弥赛亚来不及抗议，雷克已经大步朝前走去。神官看看手里的黑色剑鞘，再看看前面头都不回的人影，只好苦笑着跟上去。
　　——居然要我自己保护自己……冰，虽然我觉得你的用意大概是提高我们之间的配合度……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我这边的配合度似乎是在下降呢……

作者有话说

　　献给《满愿石》帕西尔提斯的祭文。
标题：灵灯花的祭奠
　　灵灯花，花开璀璨。点点光芒照耀，夜色如昼亦如幻。花丛中白衣男子斜坐，银亮的长发披散，碧绿的眸清澈，妃色的薄唇浮起戏谑的弧度，笑容明亮看不出半点阴暗。
　　“……终究，是从一无所有回归一无所有。”
　　这如同叹息般的优雅声音，是谁在说？
　　帕西尔提斯·德修普·费尔南德。
　　无名氏神官，索莱顿。
　　帕西斯是主体，神官是分身。自信骄傲的帕西斯是光，和善纯粹的神官是影。但是，帕西斯自己知道——他自己才是影，神官却是光。他所追逐所向往的，如同他师父一样，善良纯朴的光芒。
　　虽然是主体和分身，但他们不一样。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除了不安的神官，所有认识他们两人的都知道。最简单的证明，就是在看到美好的灵灯花丛的时候，在他们脑海中浮现的爱人，娇艳高贵的魔王陛下和温雅清秀的杨阳小姐，除了性别和发色实在实在没什么共同点。
　　如果说一样，一样的是，从一无所有，回归一无所有。
　　幻影不定，时刻改变形状，找不到半点可以坚信。不知父母的弃子，难以确定的记忆，星径神殿的年轻神官，走过太多须臾变幻的谎言。曾经的老师与师兄，曾经的青梅竹马，曾经的生死与共契交旧友，还有清雅秀丽的少女的温言。失望太多，于是不敢期望。幻影太多，所以不敢坚信。所以最终，爱恨无凭。光，在无望与悲伤中，熄灭。连短暂一生的仅有证据，也在权力的火焰中灰飞烟灭。
　　黑暗中的光明，光明下的黑暗。帕西斯是肖恩的影，或者应该说，他愿意是他师父的影子，只求最接近的追随。影，因光成形。光愈明，影愈浓。但光明有光源，影子却没有实体。他就是满愿石，能实现一切的愿望，但是他自己的愿望，终究泡影。光亮对影子是伤害，即使伤害也难以克制追逐的渴望。光影迷离，影逐光灭，因此当魔王少女再度走入夜里的灵灯花的幻景，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她爱也爱她的人。
　　神官是虚幻，帕西斯何尝不是虚幻。当虚幻与真实交错，唯一的结果会是错过。当虚幻与光明相遇，唯一的结果会是消灭。比起神官，帕西斯拥有很多，但最终同样是一无所有。在阴暗的地牢里，神官自愿放弃了自己的意志，生命虽然继续，神官的时间却随着心一起死去，永远停在破裂的表面上永远的六点十五分。在影世界中，帕西斯自愿放弃了身体的操纵，在肖恩痛苦的叫声中，任凭灵魂被协调神的神念冲得支离破碎，再也拼合不起。——感情、意志、身体、灵魂，一切记忆与感情，一切喜乐与悲伤，一切爱与恨，一切不甘与留恋一起归零，从此，一无所有。
　　请不要说一无所有，索莱顿，我们的无名氏神官。纵然你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纵然冥界也没有你的踪影。请相信，曾教育过你的师兄，你曾爱过的少女，你曾教导过的学生，无论那个人和你有多象，永远分得出哪个是你。
　　请不要说一无所有，帕西斯，我们的索贝克。纵然历史把你写成反派，纵然从此天地间你再没有半点痕迹，请相信，你崇敬的师傅，你爱着的女子，你教育的徒弟，还有，曾经在生命中有你的影子，那些短暂的同伴，那些少男少女们，心中永远有你。
　　银亮的长发披散，碧绿的眸清澈，妃色的薄唇浮起戏谑的弧度。白衣的男人微笑着倚坐在盛开的灵灯花丛中，笑容静谧看不出半点波澜。
　　静默中，是谁在说话？
　　愿者，上钩。
　　且以如梦似幻的灵灯花，作为两个或是一个，虚幻灵魂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