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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六章 ...


  •   故事说完了,卓一奇第一个就叹道:“我懂了,难怪简檀没一个朋友,他的路,确实心硬点好,卓少倾于他而言也是一样的。唉,丁丁,你现在碰见我虽然不是个姑娘……”

      丁封寒截口微笑道:“你明天准备个金盆吧。”

      那就是也要金盆洗手咯,卓一奇幸福地回之一笑,但是扭头看着卓少倾又觉得不地道,收了笑容。

      “谢谢你这个故事,我想你是对的。他的路我曾经想过分担一些,他失忆的时候我宁愿他是小白,我想我来定了这个天下,帮他把那些仇人都杀了,然后再叫醒他他是简檀,那样他也不用想着报仇了,会活得开心点。可惜我卓家出了叛徒,早把秘密泄了,落入人家的算计,现在家破人亡,我也确实没那么大口气和能力帮他点什么了。我总是自以为是,其实有时候简檀是不是真的需要或者想要什么,我并不知道,所以才会犯错他会不开心会误会。”卓少倾感慨地说着。

      丁封寒摇了摇头,卓少倾又是愕然,难道他理解得不对?

      “你能为简檀想到那些,想帮他报仇,也是有心了。今天也说了那么多,我就再跟你说下我知道的简檀吧。”

      ******

      “差不多八年以前,我去东南一带做了一单,杀完人逃走的时候受了伤,被人追着就往山里跑,刚下了雨山里路滑,我不留神就要滑下悬崖,幸得以随身匕首卡在山石间,不上不下,苦苦支撑。那个时候我就看见了悠悠而来的简檀,一眼道破我身份,负手漠然跟我谈判,让我给他卖命。我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当然不愿,他便说让我跟他十年,我回了他五年。他当时给我的印象就是个商人,于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救我一命,我为他卖命五年,当然有一些其他的约束,可无论怎样他都乐得不亏。他伸手要拉我,我不过犹豫了一下,他被拒绝之后便再不肯出手,只让随他来的阿元来拉我。我对他三个印象,第一是不肯吃亏不做好事的商人嘴脸,第二是性格古怪别扭,第三是冷漠无情,他叫人的时候我完全可能支撑不住摔死,可他不在意只说死了就死了,没那个命怪谁。”

      “我做杀手的前几年冷酷无情,年纪小,可是渐渐的我意识到不对。而我自认做杀手的应该是这世上最冷酷无情的人,可跟简檀比起来真不算。我开始在他身边的时候并不喜欢他,觉得他太狠,他让我做的一些事又太不择手段,我看不上他,甚至有过把命还他的打算。不过他倒守信用,我们约定过一些我不做罪恶滔天的那些助纣为虐,有些事情到了我的底线,我说不做,他也不会逼我,要么找人去做,若没人选他就自己去做。我一直不喜欢他,他也知道,我跟他基本没话说,他也不介意,但他看穿我性格知道我既然答应了就会守诺,五年之内不会背叛他,所以他有那么一点微薄的信任,很多事会让我去做,做得多了,他去哪会带着我。他一个人偷偷摸摸那时不敢露名头做生意,跟地头蛇抢地盘什么的,并不如小侯爷你那般奉旨经商的容易,他什么都没有不用点非常手段是不可能那么快做起来半壁江山的,这些你能想象,可他很努力把自己逼得很累过程中又很难你是不知道的。”

      “他身边有个人,就是拉我上来的阿元,当时是他心腹,主内,基本不离身,他最信任的人,从小王府跟着他出来,一起长大的。而我不过帮他办办事,处理需要用武力解决的麻烦,主外。那一年东南瘟疫,他正好要入京,也就顺便躲躲,我早被派出去,办完事我回京城跟他汇合禀报。”

      “我看见了我这辈子都忘不掉也觉得恐怖的场景。我先去裕王府,那里的人跟我说他得了瘟疫,在京城一座别院,估计差不多死了。我顿时一惊,如果是瘟疫的话,最多不过半月,我去了半月有余,那简檀是不是已经死了?我找到那别院,敲了半天根本没人,我猜了猜到那王府的人肯定不爱管的,可阿元应该在啊。可我没看到他人,我径直走进去,庭院满是落叶,明显几日没人打扫,我有不好的预感,加快脚步走进去,在一间房间里,我看见简檀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屋顶,屋内一片狼藉,那种情景,他像极了死不瞑目毫无生气的尸体,跟那些瘟疫而死的人一模一样。我以为他死了,竟然有些悲伤,毕竟死得很凄凉,可以想象裕王府不管他,阿元也跑了,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

      “我站了一会儿,便过去想为他收尸,为他合上眼睛,可我到了床边,发现他眼珠在动,直接就吓得跳起来,毛骨悚然。我是个杀手,尸体见多了,也没被吓到过,唯一那次是看着简檀,看着他死不瞑目的尸体动了眼珠,我无法形容是怎样的恐惧。”

      “他还在努力微笑,说,你,会守信用吗?我突然就知道我的恐惧从何而来,看着他,我就犹如见了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惨烈,悲怆,怨毒,残忍……”

      “我好久定了定心神,赶紧去给他买药买粥,照顾他让他活下来,他也差不多撑不下去了。他依然是笑着跟我说这几日发生的事,我听了真是宁愿他哭着说的,宁愿他不说,可他一边咳着一边就是要说,我想如果我是简檀的处境,我早就承受不住拔剑自杀了。简檀的起居是阿元照料的,他让简檀染了瘟疫,来了京城在别院就他们两人,简檀知道瘟疫无药可救他快死了,便把他那些铺子交给阿元,因为但是谁都不知道他是幕后东家,由阿元接洽的所有事宜,所以简檀一死谁拿了信物谁就做东家是可以的。阿元正是知道,才选择谋财害命,他拿了东西就跑了,想着简檀反正死了,也就不管,或许他急不可耐或许他也不敢亲手下毒手。可正是如此,谁也想不到,简檀活了,他没死,千万分之一的几率,或许上天就注定了他还得活着。他说起来轻描淡写,那几天的时间,饿了,便吃生米生肉生菜,渴了,没力气就喝雨水,而我来那天,他早已经什么都吃完了,他说他饿得没力气动,我是不信的,简檀是在逼自己的极限,他经过那事不愿意死的,肯定留在最后时刻他用尽力气站起来走出去活下来。瘟疫都弄不死他,他不可能让自己饿死。”

      丁封寒看着两人瞠目结舌,震惊非常,叹道:“我半点没夸张,他说看了地狱,那是真的。后来阿元见了简檀,简檀没怎么出手,阿元一半被吓死了,然后你们也就知道了简檀由此名动天下。而我依然不喜欢他,可我服气了,我决定不管怎样说五年就五年,陪着他护着他不离不弃。”

      “或许我们的性格有点像吧,我不喜欢他,正如我不喜欢当年残忍无情的自己。我有种过来人的感觉,曾经也走过一些简檀的路,但是遇着一个人,他启蒙了我的善恶。可简檀依然在那条路上孤独的走着,比当年的我更甚十倍百倍,后来遇着了你,我以为你可以带他认识,没想到我错了。”

      卓少倾才从那样惨烈的往事回过神来,看着丁封寒,无声地在辩驳,为什么错了?

      ******

      丁封寒叹了口气:“简檀有一次喃喃独自念叨过光与影的差距,他走了神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我来了,而如今我想来,你们之间差距太多,你有你的原则和坚持,简檀有他的悲怆与执着,光照下了要么影没了,要么太黑吞噬了光。你们都是一步不会退的人,而外界情势又严峻,你们不能同心,又怎么能于洪流中保全自己?无非相互生了嫌隙,反而还给外面的人利用,到头来谁依然成全不了谁,一番好心也终究化了无处用武,反而成为弱点。所以与其相互拉扯,不如相忘于江湖,各走各的道反而更好。”

      所以简檀也错了,他本想远离跟那琴师一样,可卓少倾不是那人,比那人更难缠,容不得他干脆拒绝。在下狱问斩刀下存活之后,简檀就动摇了,他以为或许可以把握以下,或许可以能尽他之力,既要复仇又要卓少倾。那场兵困让简檀醒悟,一切不过他妄想了,他做不到,他错了,所以才有了那个教训。

      卓少倾怔怔地听着,没有反驳,丁封寒又道:“所以我跟你说那么多,是想你放弃简檀吧,他也放弃你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过跟那个琴师一样,他有那么点心动,可敌不过他要走的路?我又算什么呢,果然太高看自己了,也不过尔尔。”卓少倾还真没想到,丁封寒绕了那么半天,却是跟他说放弃简檀吧。

      丁封寒侧头看了一眼卓一奇,道:“他对我很重要,可我从那场浩劫中出来,也没打算去找他。若不是西疆事变,我知道简檀没死,才能回头见了他,不然我还会在京城履行我的诺言。每个人都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有时候不是不爱,不是不重情,是太重了才要放掉。简檀他要走他的路,他不想带着你,也可以理解为他不愿你牵扯进去。就像那个琴师,他愿意远远的看,却不敢靠近,他害怕他恐惧,所以宁愿去拒绝。”

      卓一奇撇撇嘴,这是个旧账,他其实心里有那么个结,觉得丁封寒居然没来找他,只不过这些例子非常时期又才见面,他不愿意说出来打破这一切罢了,可如今丁封寒主动提起并做了解释,他也就知道这账是没法算了,于丁封寒而言,他不该怀疑他在丁封寒心里的地方,可这世上要说一句男儿顶天立地,无愧无心,义字当先,那便只能舍弃一下儿女私情了。

      当然简檀嫌弃卓少倾跟大义无关,但仇恨是简檀永远过不去的坎,报不了仇,定然是不能安安心心下来过日子的。

      卓少倾不说话,丁封寒又道:“我当年仇恨一切,当杀手的都是实在没办法,可简檀更甚,恨更深,无从开解,要复仇的路也更难。他是不适合有情人的,朋友他都不敢要,更别提你了。所以我一个不看好你们性格,二个为简檀未来要走的路考虑,放弃吧,三个简檀跟我当时一样,视死如归了。”

      不得不说丁封寒分析得差不多了,简檀就是那么想的,可他还漏说了一样。

      简檀在吃自己的醋,他耿耿于怀卓少倾喜欢小白,耿耿于怀或者说自卑他那样不讨人喜欢的性子,他觉得有那么一天卓少倾会讨厌他。

      卓一奇本来还想成全一下卓少倾,可如今听了那么多,他瞬间夫唱妇随,天都亮了,他站起来摸摸卓少倾的头,“唉,少爷啊,你还是打起精神来想想卓家什么的吧,冷静一下多想想,简檀跟丁封寒毕竟不一样。而且我就说句不好听的吧,小白那段就不说了,简檀是简王爷的时候你不少事情还受他照拂,京城也是行军也是这次西疆更是,您就别去给他添乱了,他也够难了也不可能什么时候都能照拂你……”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没有帮他吗?你什么意思,我废物是不是?拖他后腿了?”卓少倾顿时就怒了,但是莫名地没什么底气,好像他真的没怎么帮过简檀实质性的,就那次下狱,他也不过看了两回还帮不上大忙,可他心里又想反驳,也不怪他啊,简檀要开口他赴汤蹈火就去做了,可简檀一副老子的事不用你管你也管不了的样子就是什么也不让他做。

      丁封寒见卓少倾吼卓一奇,毫不留情地丢了一句话:“以前就不谈了,可你现在要去找简檀,就是个累赘。”

      卓少倾瞪着他,偏偏一点都反驳不得,如今他不过是朝廷钦犯,再也不是那个小侯爷了,权没了,兵没了,钱因为天下物流被人谋了,现在身无分文差不多了,瞬间感觉自尊心受伤了,特么的还真是个拖后腿的。

      “好了天都亮了,你去歇会儿吧,我现在就在琢磨简王爷为什么会选择亲自带人灭你满门逼死侯爷,肯定有隐情,还把自己陷入奸恶小人遗臭万年的境地,没见着这几日百姓都在口诛笔伐地骂他么?你说为什么呢,丁丁?”卓一奇摸着下巴。

      丁封寒摇摇头,他只能凭着自己有点相似的性子去揣测简檀的心意,却没那个能力以自己的脑子揣测简檀行事的思量,在简檀身边那么些年,智计无双这个评价他觉得一点都不夸张。

      卓少倾终于从过往里拼凑了一个真实而残忍的简檀,心疼得不得了,可是反驳丁封寒不得,现在他已经被简檀放弃了,还被这两人嫌弃了觉得他拖了简檀后腿,卧槽这日子没法过了,作为男人的自尊,作为攻的尊严通通都没了!

      失魂落魄地转身回房他要去反省一下,卓一奇瞧他这样子连忙送他出来,一路带着神志迷糊的卓少倾回了房间,还给他伺候上床了才放心,道:“少爷啊,虽然我刚才那么说有些伤你自尊了,可咱们这边事情没平呢先把简檀放下是个理,现在你找他也没用啊,还成为简檀的顾忌和弱点,这朝堂水那么深还是让他一个人以百毒不侵的姿态去战斗吧啊乖,睡觉。”

      卓少倾很不平地拉着他的手,“可我就这样看着他一个人陷入水深火热?”

      卓一奇瞥了他一眼,“不看着想帮帮忙的话也总得有那个资本和实力吧,那么简单的道理我也不想多说了。”

      卓少倾翻身而起,“不睡了不睡了,赶紧启程,老子要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卓一奇无语望天,不过这家伙看起来斗志喜人,于是他撂手不伺候了,圆润地滚回去跟丁封寒缠绵去了。

      卓少倾真不睡了,坐在房间里,想到他跟简檀说的那话,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然后他就真的给了自己一巴掌,老子就是不放手,就是不放手,谁特么说都没用!

      他其实也从未要求过简檀帮他什么,可就跟春雨润物细无声一样,悄无声息简檀就能主动想到随手遮掩照拂,那是真的上了心啊,就想这次西疆的事,现在再来想过,简檀什么都没说,可他帮他保住了他娘,掩护了卓一奇,就是天大的恩情。他也想开了,灭他满门逼死他爹,换个人谁也能做,简檀答应下来可能他也想着再帮他救他爹?可最后事不遂人愿,没救成么……

      简檀纵是对世人都无情,可对他那么好,他知道了,就说什么也不放手。至于原则什么的,他现在连善恶有报都不信了,他爹一身精忠报国可结果呢,人生在世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冷漠就冷漠又能怎么了!

      或许对于别人他这么些年根深蒂固的观念依然会发作,可从今日至此,他对简檀就不自觉放宽,他发誓,以后再为这事跟简檀吵架他自己抽自己!

      ******

      辰时的时候简檀醒了,守夜的宫女连忙去叫了在宫里御医房候着的御医。

      不多时太监送来昨夜熬好的药,御医也来为他再把把脉。

      简檀摔了药碗,然后冷冷看着欲把他手腕的御医,吐出一个字,“滚。”

      御医气得发抖,他本就瞧不上简檀,不过是受了皇命而来,心想这简檀什么玩意,不过是裕王府都不要的孽子。

      这番动静立刻惊动了王公公王乐,进来跟御医使个眼色,那御医再气也不敢多话,只好言相劝,“小王爷,你这身子可经不得闹脾气折腾的,我是大夫,只好教你知道,本来你就体弱,说是活不过二十六岁,我不知道你这一两年有什么奇遇,反倒是比往日好了些,可体内寒气未消已成寒毒之症,这样子到了三十上四十就要开始煎熬,可还不注意的话加重病情,反复多次也就只能油尽灯枯了。所以得好好调养,也动不得气耗不得心神,还是好好吃药吃饭吧,再说了你恐怕又有胃疾,一天没进米食,不觉难受吗?”

      简檀闭着眼睛,充耳不闻,那御医气得对王公公拱了拱手,说了一句这样老夫也没办法,拂袖走了。

      王公公让宫女太监下去了,温和地问道:“王爷您这是闹什么脾气啊,再怎么也别了自己身体过不去啊。”

      简檀转身背对着他侧睡,“不用管我,反正他也准备要砍了我,还吃药吃饭做什么。”

      王公公又劝了几句,“您好好跟皇上解释清楚,又怎么会呢?”

      简檀不理他,王公公见他铁了心不肯吃了,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是劝不住了,得去禀报皇上。

      *****

      卓少倾一行人启程的时候,没见着殷岳,已经留书一封偷偷走了。

      他想着老头子昨夜仗着酒说了那些话,今日也没脸见他,信上说他回去把一身所学教给白妤珠,他若有事,随时可找他帮忙。

      或许这老头子三个徒弟都不愉快不好尴尬相处,如今的寄托,也就在那个胖嘟嘟可爱的白妤珠了,他是真喜欢也是真想全部教给她。

      他问过他师父,秦玉的死,会去找简檀算账吗?

      殷岳当时没回答,如今在书信最后说了,“秦玉咎由自取,可毕竟是我大弟子,也罢,简檀早就不想认他这个师父,如今我也当没那个徒弟。”

      或许故事的最开始,他没收简檀为徒,秦玉也不会如此,绕了二十年回来,还是这一步。

      反正不管怎么说,殷岳不会追究,也成全了简檀脱离关系。

      卓少倾握紧拳头,再张开手,那封信便化为碎片,被风吹散在这苗疆土地,二十来年的恩怨从今就结了,永远地成了故事。

      ******

      王公公等得简崇宗下了早朝,跟他说了简檀不肯吃东西,简崇宗一觉起来闻之恼怒,摔了杯子,骂道他爱怎么就怎么,死了就拉出去埋了。

      骂完他就处理朝政去了,偏偏事还多,中午吃了饭他在御花园走得两步,又有大臣来,简崇宗也没个功夫去搭理简檀。

      眼看这日落西沉,简崇宗终于问了一句,他吃饭喝药没?

      王公公摇头,只说简檀躺在床上就是不肯吃喝。

      简崇宗想了想,“去叫他来一起吃晚膳。”

      王公公面露难色,“这恐怕有难度,皇上是不知道,他病得很重,又快两天没吃了,哪下得了床。御医说了,他这身体可折腾不起,活过三十岁就得担心油尽灯枯了,病得是真重,糊糊涂涂的说了什么赌气的话皇上您可别计较。”

      简崇宗听他描述真有些出乎意料,放下手边的事,“罢了,朕去看看他。”

      王公公心头稍喜,连忙出去让人摆驾,扶了皇上去看简檀。

      ******

      简檀要把苦肉计演到底,但难受是真的,不然怎么叫苦肉计。

      他就病容憔悴毫无力气,躺在床上一点也不夸张下不来床,头昏昏的都快不能思考了可也咬牙坚持,不来那么一出他还真不好解释他跟卓少倾的关系。

      这王公公如果真怜悯他肯定会带着皇上来的,如果不是的话,只消他说点不好的话或者不说,简崇宗可就不会踏进来看他演戏。

      听到脚步声,简檀知道他赌对了,连忙眼睛一闭,装睡。

      简崇宗进了门,见简檀闭着眼睛,便问宫女他怎么样,宫女连忙又详细说了简檀咳血不喝药,胃疼冒冷汗却不肯吃饭,迷迷糊糊的估计刚睡着。

      这听的哪有眼见的震撼,看了眼惨白唇瓣的简檀,又看看这屋子四周,还有没收拾好的带血的布条,不由一阵心疼。

      简檀也虚弱地睁了眼睛,这么大动静他还没醒那也太假了,只黯然地静静看着简崇宗,充满哀怨,也没有起身见礼的打算。

      简崇宗也不跟他计较,“拿自己的身体闹脾气,有意思吗?”语气也不严厉,有的是父亲对子女的嗔骂。

      简檀敏了抿没血色的唇,低哑虚弱地道:“……反正……你又不在乎。”

      简崇宗瞪他一眼,“朕不在乎会过来吗?”

      简檀看着他,眼里委屈的意味更浓,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那些宫女太监,简崇宗手一挥,“都下去吧,去端了吃的和药来。”

      等那些人都下去,简檀眸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期待,低低道:“父皇……”

      简崇宗不知怎么,被这一声一叫,心软得不行,连忙过去坐在床头,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应,“嗯,这没人,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简檀眼中喜意渐浓,又叫了声,“父皇。”

      简崇宗点头答应,眼中是少见的慈父模样,摸了摸简檀的头,皱眉道:“怎么那么凉?”

      简檀满足地摇摇头,大有摸一摸百病消的势头,上来了些精神,“父皇,我以为你一点也不在意我呢……”

      “怎么会,你毕竟是朕的孩子,这些年一直在外苦了你了。”简崇宗叹了口气,外面敲门声响,王公公去开门把送粥的小太监叫了进来,简檀本想说话,却及时闭嘴。

      小太监端着粥跪下,简崇宗看见了简檀垂下眼眸闭了的口,就觉得有些愧疚,这么多年在裕王府被暗害的事他也听过不少,以前还以为他弟弟有多不喜欢这儿子,可那次问斩,他看见了那个锦盒,就知道了原因。可关系皇家隐秘,他承认有一瞬间他想灭了简檀的口的,可终究想想是她的孩子更是自己的亲骨肉,跟简檀见了一面,发现简檀很懂事也不给他添麻烦于是才放心让他活着。他不说有多喜欢这儿子,可多少也是自己骨肉,仔细想想又亏待良多,他也非当年的简崇宗,这些年太子反了,还有个儿子意外死了,他老了,心软了很多。

      那些个儿子远的受封在外,近的只知道内斗,简玉华和简玉铭较劲什么他不知道吗?他默许这种斗争,可不默许他们为了争斗就渐渐忘记他这个父亲,也忘记了那些亲情孝道。虽然知道在这个皇家谈亲情有些可笑,他也看淡了也是过来人他懂,可有那么些时候,哪怕记他一点点表达一下对他这个父皇的孺慕之情也好啊。

      所以他没见着简檀就罢了,被宋天舒一说跟卓少倾不清不楚的事他就觉得欺君大罪很生气,毕竟当时他知道简檀是他儿子他也交托了做父亲的信任,可简檀把他耍了一通怎么能不怒,是故让简檀跪在外面。

      可见了简檀,气还是气,可他又那么一闹,简崇宗惊讶之余这好像不是从前那个简檀,又听他说什么死了一次也不在乎,他像被提醒才想起来,简檀毕竟是生死不明了一段时间,又两年不见了呢……虽然平日子那么多儿子他也没怎么想过,但是简檀走出来,不再对他用敬语,使个性子赌气,又回头一句他想看看他,顿时觉得这是个委屈的儿子,瞬间就觉得在心里活了起来,而他不在乎是不是皇上要不要哄他高兴,只是因为是他简檀的父亲,所以想看看。

      简崇宗简直没法形容当时的感觉,他甚至都忘记了他的身份,那瞬间简檀让他有了他遗憾期盼的父亲的感觉,而不是皇上对待臣下,所以他心软了,才会叫人去拦着,不能让简檀去大理寺天牢啊,这一去真问出什么他就是想徇私也不能啊。

      宋天舒不知道这个隐秘,所以他不懂,简崇宗不是个随便能激能用苦肉计的,可若是用的那个人是他儿子,还恰好他老了,他心里生出渴望的时候,同样的计用着就不一样了。

      后来简檀救下去,他睡前也想了又想,简檀那些年的处境,就算是玩了点权谋手段跟卓少倾有点不清不楚的,也情有可原,反正卓家也不在了,大不了就让简檀做个闲散的王爷,他也不下不去那个手说因此杀了简檀。

      简檀这个时候不说话了,不叫他父皇了,当然是他要求的,这段往事瞒着吧,毕竟是丑事,他能私下认了简檀,可不敢公开给他个身份。

      简崇宗念及此,又是一阵愧疚,他希望有些常人的孺慕之情,也希望有个孩子能不要那么怕他顾忌他是皇上,一来一去他也体会一下父慈子孝的普通人家父子之情,可眼下简檀带着渴望却又小心翼翼期待的表情可就不正好?

      心头一动,简崇宗便让小太监退下了,亲自拿了粥碗便要喂简檀,简檀那一个受宠若惊真不是演戏,他什么时候那么重要了他怎么不知道?

      他习惯想个明白,所以他怔怔愣愣由着简崇宗喂,其实反正不自在,不习惯那么好的简崇宗,突如其来的父爱啊如果这真的是的话,他虽然演的是苦肉计,可从不敢指望简崇宗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要知道这么多个皇子公主,咱们这个皇帝可从来不曾给予过多温情。

      简崇宗只不时说些让他好好吃,想吃什么跟他说,交代他好好吃药,不管什么事别拿自己身体赌气,简檀只好愣愣点头,由他喂完了,又喂了药。

      “时候不早了,你好好养着,朕让王乐在这伺候,有需要跟他说。”简崇宗帮他盖好被子,便走了,也没问半句卓少倾的事。

      简檀看着简崇宗的背影,想着刚才喂他吃粥喝药的情景,有些回不过神。

      王公公冲他温和地笑笑,“皇上也老了,有什么事您明天好好跟他说,总不至于要生要死去了。”

      简檀点点头,谢了他的好意,这意思就是趁着咱们这皇上这时心软,做了什么错事赶紧说,不会过多追究的。

      ******

      简檀被简崇宗一探望,心乱了一会儿,不过随即心死依旧,帝王家薄情,不过心血来潮喂了他一次粥,他也不至于认为他多重要,也抹不平多年的怨恨。

      当年裕王府集体发难,都感觉到他的威胁是以想扼杀他,他被以谋反罪名下狱问斩,要调查可只有三天绝对不可能翻案,没办法,他只有那个证明身份的锦盒。

      本来简檀是想最后的最后再拿出这张底牌的,可被逼无奈,早早交了。这事隐秘,知之甚少,裕王以为简檀不知道,所以才会默许王妃和儿子对简檀下手,他们都以为简檀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也装作不知道。

      他娘死的时候留了锦盒,他六岁的时候翻到了就知道了,幸好他有不同于一般小孩的成熟和隐忍,不然根本活不到揭开身世的时候。他娘本不过想留给他保命,妇人却不知用不好会没命得更快,幸好简檀聪明。

      他娘活着的时候裕王会念着旧情不会加害简檀,可不想她死得早,裕王没动手加害可也放任不管。待简檀六岁知道了,就不装不行,让裕王妃他们察觉他知道自己是个皇子,那还了得,防着他随时会去抖出来,那个时候就是他们明知道是皇子还加害,担待不起,所以简檀若是知道必须格杀,那是真正的下狠手,就要他魂归西去。可他若一直以为他是个不受宠的儿子,那就能慢慢弄死,也不用着急去犯险突然加害反而引起怀疑,简檀才借由着活不过二十六岁的借口得了一丝活命的机会。

      裕王妃知道,才敢肆无忌惮下手,她知道王爷不会管;简琛小时候不知道,可大了也知道了;简钧是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因为不靠谱也没打算告诉他,可依然挡不住他恨简檀。

      王公公知道,所以他瞧着简檀可怜,帮他说话。

      丁封寒送的锦盒,他知道,所以简檀让他千万不要照面,会被灭口。简檀相信他就算知道,也会当做不知道,永远埋在心里。

      简崇宗见了锦盒,简檀一点不天真,猜到有可能反而会死得更快,可那是一场赌,最后赌赢了。

      他宁愿相信卓少倾也是一个因素,简崇宗本就需要那样一个帮他对付卓少倾的人选,若不是简裕啸突然发难,谋反大罪下毒弑君的大罪扣下来,简崇宗是不愿意杀简檀的。而简檀拿出锦盒,简崇宗一旦知道简檀身世,就肯定会对裕王多年行为表示不满和猜疑,那么裕王扣下来的大罪名,不用洗就知道肯定是诬陷。

      简崇宗知道简檀是冤枉的,可他也会考虑当年的丑事,考虑处理简裕啸处理简檀,而若想不落名声,当然是灭了简檀最快,大家心照不宣这就是简裕啸谋反的逆子,与他何关?他从未看过锦盒。

      简檀不排除这种可能,因为简崇宗心也不是那么软,完全可能,或者说最可能是这样的,因为这皇帝还是很爱惜羽毛的。

      所以他拿着底牌,不会早早冒然交了,还存在这种变数。

      可正是卓少倾打了胜仗回来的时节,老子就罢了,儿子还这么出师大捷,满天下都说虎父无犬子,简崇宗那个时候真心愁,再加上简檀一直牵制得不错,虽然没大胜,可也没大败,他还是用得稍稍满意。然后又一想简檀毕竟是他骨肉,能不杀就不杀,所以试着见了简檀,简檀表现得很懂事,这才决定赦了简檀,让他继续帮他对付卓少倾。

      可不,他出狱第三天就急不可耐地召他进宫商议卓家之事,而简檀在狱中受的伤简崇宗也不了了之不再追究。

      简檀当时就心头冷笑,完全看穿简崇宗的嘴脸。

      所以亲情充满了算计和利用,就算是偶尔的温情,也抵不过多年的恨,再说那不是刻意的弥补,只是昙花一现的良心发现。

      简檀恨整个裕王府,怨他娘,也恨简崇宗。

      一场酒醉,毁的是一对情侣成仇,兄弟龃龉,还有他这个无辜的孩子。

      还恨他心狠凉薄,也无多少愧疚之意,多加利用,也不见丝毫对其他皇子的待遇;恨他明知自己身怀宿疾缘由,也不加追究,却还半点不体恤让他东奔西走发挥余热;更恨他遮遮掩掩,名分都不给一个,或许简崇宗存着一旦哪天有什么问题了,推出去灭了,反正天下知道他是裕王的孩子,与他何干?

      是儿子又怎样?还是棋子,也是弃子!

      ******

      翌日简崇宗下了早朝就来看他一次,简檀被宫女伺候着喂粥,御医也都在。简崇宗见此也就交代他好好听话,养好身体也就走了。

      傍晚的时候简崇宗又来了,简檀继续演戏,他知道是时候解释一下他跟卓少倾的关系了。

      他靠在床头,眼巴巴地望着简崇宗,“父皇……一会儿你还能再喂我吃药吗?……你知道的……我在王府……咳咳……羡慕有个父亲……”

      虽然简崇宗不能天天好兴致亲手喂,谁都没这个待遇,但这一下刚好又击在简崇宗心上,一想这个儿子也是可怜,被他眼巴巴地瞧着,哪里还会拒绝,端了药碗就温柔地喂,他这个慈父的念想又找着存在感了,不说别的,对于儿子也要收心啊,那么渴望的眼神他顺着一下就能让简檀感激涕零了,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简檀于是很满足地喝完了简崇宗喂的药,比昨天清醒多了,也就跟明镜儿似的演得炉火纯青,心里却想起了白景宁,他喂药的时候那才是真真切切的父爱。

      可惜他是简檀啊,白景宁仁心仁德那么善良,也不会喜欢这么心狠手辣的儿子吧。

      简檀喝完了,大着胆子很配合地继续演孺慕情深,像个刚找到父亲的孩子,抱着简崇宗在怀里又是夙愿以偿得了怀万分激动的样子喃喃诉说,简崇宗也不烦大觉欣慰,还是有点暖心的。

      王公公站在旁边微微笑着,很默契地自觉融为背景板,一个从小缺了父爱的名分都没有的王爷,一个年老了开始念着点亲情的孤独皇帝,怎么看都温情。

      只有简檀自己知道,这是戏,他心都死了,哪来什么那么多感情,就算简崇宗如今至少此刻,真情多,假意少。

      他不过笑笑,心想果然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难怪卓少倾撒泼打诨他没法生气,谁都跟他以前一样当然处之,久而久之人家也会忘记你是个人,也有感情也会痛的。

      所以他这次一反常态闹点脾气,简崇宗反而想起这是他儿子不只是个没感情的棋子,才换得这副温情对待。不然御书房里他老老实实一说,哪有这效果,简崇宗顶多不怪罪,却也不会多看他几眼。

      以前的简檀不怎么会,自从做了小白,如今便领悟真谛,这感情牌有时候比滴水不漏的权谋更好使。

      ******

      简檀演了一会儿好儿子,便知道该进入正题了,瘪瘪嘴,“父皇,你应该不生气我那天冲撞你了吧?”

      一说起这个,简崇宗瞪他一眼,也想起了这个儿子跟卓少倾的那些事,脸上温情少了很多。

      简檀垂着眸,“我劫后余生,本来就很想您,刚恢复记忆便想来京城,可我又知道父皇一直愁心卓家,便跟着宋天舒想为父皇也为自己办了这事,让父皇高兴的。我自愿顶着天下骂名,也要亲手做这个事,如果我不愿意,宋天舒也勉强不了我是的吧?所以他编排的那些我对卓少倾有什么什么……算了,那人能言善辩,狡猾得很,父皇一下子多想也是正常。”

      简崇宗静静听着,虽然心头不以为然,可觉得不到发问的时候,也就不说话。

      简檀侧头过去,似乎还有些余气未消,“可我来了,两年没见,我那么想您,您也不见得想我这个儿子。我跟他一起来的,可父皇您叫他进去,面都没见您让我跪着,一跪就是一天……我就是知道他在路上以奏折给你编排了我不少,可您一句话都不问,就先让我跪着,您真信任他,可一点也不相信我。我要不是想见见您,还真想走了,也懒得跪那么一天,给人笑话。可父皇也一点不怜惜我,跪了一天,总算见到您了,父皇却一句话都没问过我好不好,当年跳崖被害的事……这叫儿子怎么不寒心,我让宋天舒下去,您也不肯,所以才忍不住冲撞您……”

      简崇宗瞧着简檀这委屈的神色,哪里还生得起气,连忙自动示好,把瘦弱的简檀抱进怀里,“是父皇不好,父皇听得宋天舒说起你跟卓少倾的关系,父皇觉得受骗了也很生气,就也没顾及到你……至于没问你好不好,也是父皇疏忽,没考虑你的感受,可父皇是知道的,那卓杨把什么都坦白了,父皇早就知道你失忆前后,所以也就没问,你也别怪父皇别再生气计较了,让你跪了那么久,也不是父皇本意,只是宋天舒跟朕说事,就给忘了。”

      简檀在简崇宗的怀里听得这番话,心头冷笑可面上配合乖巧,识趣地回抱了简崇宗,见好就收不再纠缠,“那父皇别怪我冲撞,我也不跟父皇生气罚跪的事了。”

      简崇宗很欣慰地道:“檀儿真乖。”

      “哎,真好。”简檀感慨。

      “嗯?”简崇宗疑问。

      “在父皇怀里的感觉真好,父皇还是在意我的,我也很在意父皇。您有那么多皇子,可我只有您一个父皇。”

      这话听着让简崇宗心里软得啊,拳拳孝心,言真意切啊,连连点头,“你有这份心,父皇很感动。”

      “父皇,你不奇怪我一直没用什么敬语谦辞吗?”简檀低声问。

      “嗯……?”简崇宗怎么可能会不注意,哪个人见他不是臣下儿臣的层出不穷,简檀我啊我的就是那么说,可他暂时懒得计较而已。

      “因为……我在外面飘了两年,回来称着臣儿臣的会觉得很生疏。”简檀眨着眼睛温柔地看着简崇宗,“我想父皇就是我的父亲,只是父亲,不想一句儿臣提醒了您还是君王。父皇不要怪我失礼,我也就私下那么说。”

      “不会,不会,你就那么叫,父皇很高兴。”简崇宗这段时间正觉得羡慕平常父子呢,简檀凑巧给他来了那么一出,那个惊喜欣慰啊,瞬间回头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不儿臣儿臣的叫,还真没有那股君臣的严肃劲儿,就是单纯的父子,多好!

      简檀也想不到那么好用,简崇宗近来想什么他远在西疆怎么知道,这皇宫又没个耳目,他完全不过是要打亲情牌,想着跟白景宁的相处之道,就琢磨着这么叫,哄哄简崇宗,因为就算没哄到简崇宗也不会因为这个苛责他什么,但是哄到了就大赚,何乐不为?

      如此氛围,戏已经铺垫到位,他便开始解释跟卓少倾不清不楚的关系。

      ******

      “父皇,我跟卓少倾不是宋天舒说的那样。”简檀抱着被子靠着床,似乎有些难以开口,在组织语言。

      “嗯,你说吧,朕信你,朕想听实话,就算你做错点事,朕如今也不会追究,前提是你说实话。”

      不会追究但是真说了什么不好的,简檀知道虽安全无愁,但想获得简崇宗信任再次掌权,那可太难,他想了想说:“我上次跟你说了,我不愿埋没,也想着有一天认了父皇不会让父皇觉得我废物,想真帮父皇做点事的。我知道父皇忧心卓家,便想着在商道上制衡卓少倾,也算帮了父皇,开始的时候我没留手,就是棋逢对手大家商场上斗一斗,卓少倾也确实是经商奇才,父皇不用怀疑,我跟他交手几回合,各有输赢。没有父皇帮助,我一时间也斗不了他,父皇可以怪我没用,可不能说我存心玩什么权谋,我毕竟根基未稳那时。”

      简崇宗眯着眼看着简檀,想着最开始的时候,是那么一回事的,也不怀疑简檀说的,满意地继续听。

      “我真挺讨厌卓少倾的那时候,他什么性子父皇你知道的,言语轻佻,行为放浪,仗着他爹多次冒犯我,可我什么处境……有时候会被他欺一下压一头,后来蒙戈汗国外交衙门的事,父皇全力支持,我就跟他斗到底,也不退让。可大年那晚上,闹了刺客,我带兵保护蒙戈汗国的使者为重,他母亲跟裕王妃我没空救,他就借口此事,恼了,也恨我抢了这外交衙门的职位,于是说是保护我,却把我掳到他院子……”简檀突然扑过去抱着简崇宗,埋在他怀里,咬牙道:“他就在那……把我……把我强睡了……”

      简崇宗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背景板的王公公都张大了嘴巴,这可是天大的秘闻,原来有这种关系……难怪简檀不愿宋天舒在场。

      “他……这贼子怎么敢!”简崇宗拍了下床,骂道,权贵子弟玩男人的隐秘事他又怎么会不知,只不过没想卓少倾也是那种人,可又想着简檀这俊美无双的容貌,就算不怎么是也能动起色心吧,难怪没听见卓少倾娶亲勾搭女色,原来如此。

      简檀难过地道:“他做完了还得意洋洋地就说,有本事你去告啊,你要能抹下那个脸去告我就认了。我打又打不过他,在他的院子,反抗不过,还不是任他宰割,可事后我是真没脸去告他。而且他也不怕,他不过睡了我,我不过一个没靠山的郡亲王,他卓家那么大的势力,我抹下脸告了又怎样,父皇当时还不敢一刀砍了他。可恨他还调笑地说大景法律又没有□□男人的法……我当时又气又怒,就病了,这才借口养病躲他。”

      简崇宗又恨恨拍了下床,可是反驳不得,那个时候就算简檀告了,一群朝臣求情之下,他也不可能砍了卓少倾,听得简檀又道:“我也是真恨极了卓少倾,也恨极了卓家这参天大树一样的权势,深深为父皇忧虑,也发誓一定要让卓家满门抄斩!”

      “我养好了病,回来,就打算着手报仇。可……”简檀埋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回来之后卓少倾百般以那夜的事拿捏我,又给我看了他画的我的……裸体图……原来他不仅要做了,还深谋远虑地留了证据。我顿时被他威胁,如果这图流露出去,我不如死了算了,也没脸活着了。”

      简崇宗摸了摸简檀的背,叹了口气,“别怕,都过去了,你受委屈了。”

      “所以我暂时不怎么敢动,不是我有意留手,我也被他逼的。我千方百计想把那图拿回来,想着到时候再动手,可那个时候太子他们都见我得宠针对我,就父皇会为我做个主。”简檀说到这抬头看了看简崇宗,“当时我知道得宠是因为父皇需要我对付卓少倾,而我也得罪了太子那么一些人,若我不管不顾对付卓少倾,那不堪入目的画还有那夜的事会被揭开,我无脸活下去,再来我想着卓少倾一倒,我也就没用了,我害怕父皇兔死狗烹,只需不管我,那么太子裕王府肯定会整死我……所以,我在贪污案上留了手,父皇,我也是迫不得已……可就一时,一时我动了歪念,后来我想明白了,卓少倾不死,我会一直被拿捏,还不如弄死他向父皇表明身份表明心意。”

      简檀说得合情合理,简崇宗也不好怪罪,反而相信简檀说的事实,若是一味撇清,听着都假,这会儿简崇宗还能设身处地想想简檀还真难。

      “可苗民战乱起了,父皇想让我给卓少倾制造点意外,我也知道这是个好机会,如果卓少倾死在那天远地远的,那图一时间不会来得及流出,我有机会去找寻弥补,没什么不好,也没什么顾虑,我是真没想留手。”简檀说到这又咬牙切齿,“可谁也想不到,父皇你没给实权,卓少倾抢了我金牌,胆大妄为就把我软禁在他营帐,使我没半点下手的机会,连联络消息都难。而且他还处处动不动以性命威胁,更可恨的是……他在营帐还把我睡了……而且不止一次……”

      “什么?”简崇宗怒啊,连王乐都深吸一口气,本以为就一次,谁想到还有啊!简王爷真可怜,卓少倾这禽兽东西!

      “我那会儿就是秀才遇见兵,什么法子也没有……更别提给卓少倾制造些意外了,他不给我制造意外身亡就谢天谢地了……回来之后怎么敢对父皇说这些,而想必那些跟卓少倾一个营帐的闲话早传到父皇耳朵里面了,所以父皇怀疑我也是应该……”简檀深吸一口气,似乎想把这些不堪的往事一口气说完,“后来就出了我谋反弑君的事,我在天牢了卓少倾还不放过我,仗着权势跑了进来说什么问斩了就调戏不到了,于是还是欺辱我……卓杨当时也在,他一定跟你说了这回事,你们都以为他是来救我,可父皇也不想想我被问斩卓少倾可有帮我说过一句话?做了什么帮我的事?当时卓少倾不想让人知道他其实是欺侮我,就让卓杨走开,绝不是他跟我又勾结什么密谋什么。”

      简崇宗仔细一想,是那么回事,卓少倾没帮什么手啊,原来那卓杨说的有力证据证明两人勾结,真相是那样!

      “我自然是恨死了卓少倾,从狱中出来之后,我发誓一定弄死他,便一心找他的证据一心也找那画免得他威胁我,能保住那个秘密我还是希望保住的。后来太子谋反,我们匆匆上路,路上我派出去的人就有了消息,知道那画其实就藏在他房间的暗格,可不想惊动了他,他就要灭我的口,也决心不能留我。他假意与我商量下计谋,其实暗中是想谋害我,可笑我当时还想着将计就计谋害他,可棋差一着又被外人联合算计,被逼得跳崖……”

      简崇宗感慨,其中曲折真不是那么简单的,而他完全没找到可怀疑的点。

      “宋天舒说卓少倾对我有什么,这不是可笑么,他谋害我的事天下皆知。后来我失忆了,流落在云浮,父皇你也应该知道,卓少倾被派去,我又误打误撞遇上了他。他见我真失忆,记不得他,便百般哄骗,他手段又好,我什么都记不得哪招架得住?骗情骗色,骗得我一门心思跟着他,他还很自豪。”简檀胸膛起伏,似乎气狠了,咳了几声略略把云浮的经过又说些,默了默又继续道:“父皇你说我能不恨他吗?那么把我玩弄于鼓掌!后来得亏秦玉,他本居心叵测,不说也罢,也算是他刺激了我,让我想起来我是简檀,我当时那个恨啊,主动找上宋天舒,他说要生要死随便他,我就想弄死卓少倾。具体怎么做的父皇也都知道,秦玉因为一直跟我有私怨,所以也是百般句句侮辱我,又欺我孤身无援,跟落水狗一样,我忍不了,就杀了他。由此跟宋天舒结下梁子,其实秦玉那么无所顾忌还不是他授意的,就算不是也是默许的,他从见面就开始挑衅我,至于原因你自己问他,我也不知道。”

      简崇宗默默点了点头,他信了简檀,就要考虑宋天舒所作所为了。

      “因为秦玉,他跟我矛盾很大,我就知道他会编排我,可我也没想到他会那么无耻,什么都往我头上推。他明明自己设下欲擒故纵的计,所以卓少倾才能跑掉,跑了他本以为有把握能抓回来,可却被人摆了一道,怕您怪罪,便妄图转移您的注意力,说我故意放走卓少倾。”简檀很生气地继续道:“那天卓少倾闹了一通,我就去瞧,我看外面守卫较少通过留意猜到宋天舒的计谋,知道卓少倾早晚会被放走。可我原本没想是借我之手放的,我又不傻,就算有什么想救他,也不会那么去救。至于被他暗算,自然是他百般说起那些侮辱人的事,我那几日病发了,经不得气,被他气狠了一时不察才被他用银针暗算,虽然我疏忽,可本来就那么一计,也本就不多上心。至于之后他去抓捕卓少倾的前后,我一点没参与,时间地点都不知道,我亲手灭了他满门,又怎么可能分身去救人!所以父皇,宋天舒可不如你想的说的都是那么回事,而且他才跟您多久,我也不想评价什么,日久见人心,父皇你多看些时日。”

      王乐也适时帮腔:“皇上,小王爷说得有理,且不说事情曲折真假,您想想,宋天舒其实也没那么说明言指责简檀,可话里话外就引导您猜忌小王爷,可他自己还真清清白白,光是此举就有嫌隙。

      简檀心想就是啊,这种伎俩谁不会啊,我说这个故事也没假多少,基本都是真的啊,可要真那么以为,那卓少倾就是个真禽兽,可事实是么?

      简崇宗已经信了,同一个故事截取加工,能截然不同,他本也不笨,这宋天舒有那么的手笔听简檀说来动机缘由都合理,可反过来,简檀说的是从他的角度,就算都是实话,可事实就没一点夸张?

      简檀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看着简崇宗的神色,缓缓开口,“我跟卓少倾前后的事不了解的内情的人看来确实会生出嫌疑,也不怪宋天舒,毕竟他有他的猜疑,左右也没生生捏造其他的来诬陷,如今我把前后解释一遍,父皇也该知道我什么不想他听到,还望父皇能为我保密,这事也就算了。”

      简崇宗很快点了点头,他还就怕简檀说要计较,可他这儿子就是通情达理,一路过来又多受委屈,他此刻只有歉意,怎么就摆了脾气让简檀跪了那么久呢,“说了那么多你也累了,好好歇着吧,父皇都知道了,也不怪你,明日再来看你。王乐,用心照料着。”

      简檀点点头,王乐也连声应了,又送他出门。

      “父皇如果有怀疑可以去找那画,这京城的卓府如果没被一把火烧了的话或许还能找到,而卓少倾的画自成一家,没人可仿,我也真没骗您,如果找到了,您就帮我赶紧烧了。”简檀想了想又叫道。

      简崇宗笑了笑,“你别多心,父皇是得好好想想,不是对你心存疑虑,好好歇着啊。”

      简檀这才躺了下去,这简崇宗多疑的性子能不怀疑才怪了,他故意那么一说,简崇宗肯定会派人去找,不过画肯定是找不到的,卓少倾当他的面撕了,不过找不到也不能说他说的假话,但是敢让人去找还说有证据隐隐就让人信服。

      王乐伺候他盖好被子,简檀说,“如今我这般境地,我也清楚,王公公还肯帮我说话我心头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应该的。”就算简檀不感谢他他也跟宋天舒不对付也会那么说,可如今又捞了简檀的感谢,顿时觉得这孩子懂得感恩看着顺眼,想了想又提点了几句,“皇上现在老了,精力不够,朝堂的事他需要一个人帮他把控,而宋天舒刚好有本事又拿捏得准皇上心思,所以刚才你要一直纠缠我都会提醒你打住,就目前情况皇上一时间是不肯放弃宋天舒的,还望你明白有个底。可王爷也是个有才学的,以前宠宋天舒是因为他能做事,您回来了,好好做实事皇上会逐渐信任您,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当然就是他简檀收拾宋天舒的时候,这老太监不爽宋天舒,自然希望他坐大了帮他对付,简檀心下了然,面上露出恍然感激的神情,连连点头,王乐于是很满意地走了,不用说,日后这老太监在简檀和宋天舒有争执的时候肯定会帮他吹风。

      简檀躺在床上,十分想念温泉沐浴,今儿个演这一出戏可把他全身鸡皮疙瘩都整出来了,自己都觉得太恶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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