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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贝拉×雨中 ...

  •   我是贝拉,今年已经十五岁了。
      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已经踏入某种特殊行业七年有余。
      我经常会在抽上一支事后烟的时候想起一个人。
      不是男人,不是情人。是一个女孩子。
      她现在大概也已经长大了吧。正到了最美好的年龄,可能会遇上一两个她爱的也爱她的好男人,经过一番甜蜜的纠缠之后选择其中一个共度余生。也许中间过程曲折,但总归结局是好的不是吗?
      反正她总会有办法的。
      以前我总是嫉妒这个好命的家伙,凭什么她能成为拐人行业里的一块专砸别人金字招牌的烫手山芋,凭什么她能一次又一次的侥幸逃脱。
      而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只一次,就决定了我的人生。
      命运的轨迹太过浩大,我再努力也不过螳臂当车,还不如接受现实让自己少受点罪,少吃点苦。
      然后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完如蛆虫一般扭曲的悲惨的一生。
      我很小的时候就这样想了。不只是死定了,而是真的,死定了。
      我记得当时是一群孩子被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锁在一个很小的房间里,来回不过五六步,而且没有厕所。大家拉撒都在左上角,这是约好的。
      那间房的结构非常奇怪,窗子很高,而且小得可怜,只有一个没打开的笔记本那么大。每天早上阳光透过来的时候只会在地上投下一个极小的阴影。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阴影也开始慢慢的从我们的脸上一个个的移过去,最后又变成一片黑暗。
      然后有孩子开始生病。现在想想在那种密闭有肮脏的环境里,也许没有疫病才是不可思议的。那个孩子拉肚子拉的非常厉害,我甚至感觉他下一秒钟会拉出自己的脏器或者肠子。
      在昏暗的房间里人人都担心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没有一个人去关注他。
      但是当时有个人似乎很紧张。
      我知道她,她和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在学着画人体彩绘,并且不停在一本后的向板砖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但是那位夫人,哦,就是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她让我们叫她夫人。那位夫人似乎非常不待见她,她总是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让那位夫人叫她出去,那么回来的时候如果脸不肿,那身上就一定会多添几道淤青伤痕。有时甚至会皮开肉绽。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老是要出去,既然回来的时候一身伤痕为什么要自讨苦吃?而让我更是大吃一惊的是,人人自危的时候竟然还去管他。每天的水质有限量的一小杯,她恳请我们每人匀出一口来,因为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死去的话我们也会有很大的麻烦。每个人看她的目光除了嗤之以鼻还有不明所以和不知从何而来的优越和轻蔑。
      不出预料,那个孩子很快就死去了。
      但让我们惊恐的是,真的和那个人说的一样,我们之中开始拉肚子的人越来越多,死去的人也越来越多,房间里变得臭不可闻。
      一些稍微强壮些的孩子会为了抢夺小窗下空气质量稍高一点的位子而发生口角或者争斗,然后将污物溅的到处都是。
      她又开始忙碌了起来,指导我们把污物都集中在角落,并想把发再不出声的情况下去掉了小窗的玻璃。
      我不记得自己当时做了什么,只是记得我很害怕。我害怕那些孩子的亡魂回来质问我为什么不愿分一口水给他们喝,这样也许他们就不会死了。但更多的是为自己生命的担忧。
      我想要从这里出去,怎么样都好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出去。
      然后真的就出去了。
      这批可以出去的孩子特别的到了洗脸的待遇。但是和那些开心的喜笑颜开的虚弱脸庞比起来,她脸上只有不安和“啊终于来了”这两种神情。而且她竟然把堆积在墙角的排泄物狠狠地在衣服上抹了个遍!臭气熏天,我们都捏着鼻子远离她。她在夫人恶心有鄙夷的目光下带着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的说:“对不起夫人,我不小心摔倒了。”然后被夫人用我们洗过脸的冰水浇了一头并将那个质地看起来很硬的金属盆不停地砸在她身上,直到金属盆变形为止。
      我们惊恐的缩在角落里,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夫人粗鲁的掏出一节绳子拴在她的脖子上,像拉小狗一样扯着她走并让我们跟上。
      我们来到一扇看起来十分隐蔽的大门前,夫人打开大门,我偷偷看了一眼里面。里面坐着好几个老头子。也许他们的年龄并不能担得起老头子这个称呼,但是起码看起来真的非常老了。我们一个一个的走进去,经过每一个穿着华丽的老爷们的身边,最后轮到落水狗一般的那个女孩子的时候,她像是每一步都不堪重负的来到每一位老爷的身边。她不看他们,眼光聚焦在他们的身后,并作出惊恐却极力压抑的神色。
      “怎么了?”形象欠佳再加上周身诡异的味道,这位老爷掏出手帕掩住口鼻一脸嫌弃的看着她,语气也十分严肃。
      “对不起。”她的声音嘶哑难听,“我,我看到您的背后,背着很多个小孩子。”
      然后她就被这位老爷一手杖打得飞了出去。真的飞了出去,我甚至可以听到实木手杖顶端的红宝石重重击在她腹部发出的闷响和她的痛呼,可以看到她口鼻里飞出来的血液。
      我们被吓得缩成一团。
      那位老爷看起来气的不轻,他气得发抖,拄着拐杖颤颤的走到她的面前,用拐杖被名贵金属包裹的底部狠狠地锥她的背:“被这一群小孩子!好!那你也一起来吧!”他用戴了手套的手揪起她的头发,“包起来,我买了!”
      马上有两个人上来将她套进了麻袋里,口封死扎紧,扛起来出去。整个过程连三十秒都没有用。
      后来那位买走了她的老爷,听说是把她放在后备箱里,却被她用一块铁片和一根铁丝逃走了。
      说实话我并不为她感到高兴,甚至对于她逃走有点失望和恼火。
      因为我希望逃走的人是我。

      后来我被卖给了另一个和夫人一样浓妆艳抹的夫人。那年我六岁。
      已经忘记怎么挣扎,如何拒绝他们将橙黄色的矿石碾成粉末在水里化开,然后用注射器推进我的静脉,我只是默默的接受着,因为在犯过错后,我知道一旦脱离了这种东西将会怎样的生不如死。
      八岁的时候,我被一个被称为蓝胡子带去了一个仓库。
      过量的辣香山矿石让我头脑发胀。
      我想过自己会有多么凄惨,但从未想过会被拯救。
      比如像现在这样。
      浑身鲜血的女孩子坐在我们中央,所有的孩子们都围着她,我坐在她的旁边,将脸埋进膝盖里。
      她比我大不了几岁,但她的出现改变了这些孩子们即将面临的可怕命运。我一边欣喜一边又觉得失落和不甘,我一边庆幸她的出现让这些天使般的孩子免遭地狱之苦,但却埋怨,为什么她不能出现的早些?为什么,在我需要被拯救的时候,她没有来到我的身边?
      我不可遏制的嫉妒这些获救的孩子,却一边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憎恶。
      我只能颤抖的将脸埋进膝盖里。我不敢,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你,你受伤了么啊?”她看起来有些窘迫,“我能看看你的伤口吗?”
      什么?
      我想她大概是看见了我后颈上那些凌乱的痕迹。
      “你也被藏药了吗?伤口一定很疼吧?没关系,以后就算不能穿短裙也可以穿淑女风长裙啊,反正你这么漂亮。”她试图来安慰我。
      刚才撕斗的过程中她的裤腿整个被撕开了,我的眼睛淡淡的扫过她腿上那些颜色暗淡旧伤疤和汩汩流血的新伤口。我觉得她一定误会了什么事情。一个坏念头在我的脑海迅速形成。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单纯的,想要看到,她知道真相后会怎样。
      我嫉妒她。
      明明年纪相差不多,为什么她可以扮演拯救的角色,而我只能在阴暗肮脏的角落无望的期待着别人来拯救。我不由得想起了那个阴暗密闭臭气熏天的小房子,那个紧张别人生命,指导我们预防传染病,对于危险有着野兽般直觉,侥幸逃脱的小女孩。我甚至觉得她们两个的身影正在重叠。
      我突然兴奋地发起抖来。
      我想要看到她崩溃落泪的样子,却没想到被她奚落不敢跳出现有的圈子。
      她知道什么!她以为辣香山矿石是一般的糖果吗!她知道一旦上瘾之后解除需要花费怎样的代价吗!她知道一旦逃跑被发现后会面临的是怎样的责罚吗?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是空口说大话而已!
      然而满腔的咒骂反驳到嘴边却又被咽了回去。
      她的眼神,是重生的人才会有的。
      她已经投身悬崖,粉身碎骨过了吧。
      我突然词穷,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在黑暗的环境里呆的太久,迎面而来的阳光刺得我的眼直流泪。我回头看了一眼还静坐在黑暗中,鲜血淋漓的她。被推开的仓库的大门正在缓缓关上,在缝隙即将闭合之前,我突然想起还没有问她的名字。
      但是没有机会了,门已经关上了。
      真正产生了逃跑的念头是在两年后。
      那天阴沉沉的,像是憋了好久的大雨要下。
      我突然诞生了想要逃跑的念头。并不是想起了谁曾经说的话,而是看到针孔密布的手腕和脚踝,看到镜子里明明只有十岁,看起来却已经快要迈入棺材的自己突然觉得可悲。
      念头一起,我就跟着兴奋起来了。注射了最后一次辣香山矿石之后,我看了一眼那只注射器,最终还是没有把它丢掉。放进盒子里,放进抽屉里,我挑了保卫换班的时间溜了出去。
      我觉得外面的空气都是新鲜的,一种久违的狂喜充斥了我的整个身心,甚至让我不自觉的流泪。我激动的无以复加,眼泪不断地涌出来。
      带在身上的钱很快就花完了。但这不是最要紧的,我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去赚钱。真正把我逼上绝路的,是瘾。
      我的瘾犯了。
      在第三天的时候 ,天空憋了好久雨终于下了。不断地冲刷,不断的冲刷,不断的冲刷,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一样。
      这几天短暂的自由甚至让我忘记了这可怕的枷锁,幻想自己可以克服,其实辣香山矿石也没那么可怕,自己也可以得到拯救。
      这样的热血在被这场大雨浇了个通透之后就立刻冷却了下来。
      冷到了冰点。
      大雨一直都在下。
      我在一个废弃教堂里强撑了两天,每天生不如死。
      在被雨水不断刷洗的彩色玻璃上,从教堂的顶部漏下来的雨水在地面的低洼处汇集成一个小小的水泊,我看到自己青白的脸和厚重眼圈,凌乱干枯的头发,破烂的衣裳。我看着模糊的倒影,从肺中发出的大声喘气声音最后变成了大笑,完全停不下来。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泪腺分泌出生理泪水。
      太可笑了!太可笑了!像我这样的人,竟然也往想要得到救赎?而我,竟然也会相信?
      这不是最可笑的吗!
      我一边狂笑一边走出教堂,任由暴雨的雨点猛烈地砸在我身上脸上,把我浇成落水狗。我又想起了那个成功逃出去的女孩子,当初也是这样狼狈,像落水狗,而我,只不过是把她脖子上拴着的绳子,换成了扎在静脉血管里的注射器。
      不是所有的人生都能幸福,不是所有的理想都能实现,有的时候,有些人拼尽了一生的力量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逃不了啦!谁都逃不了啦!
      能跑的了一次有怎么样?我相信她最后一定还是被抓了回去最后悲惨死去!
      抬手抹了一把脸上迷了眼睛的雨水,竟然摸到了温热的雨水。
      我在原地愣住了神,片刻之后嚎哭了起来。
      逃不掉的。
      谁都逃不掉的......
      我会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完如蛆虫一般扭曲的悲惨的一生。

      我是贝拉,今年已经十五岁了。
      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已经踏入某种特殊行业七年有余。
      我经常会在抽上一支事后烟的时候想起一个人。
      不是男人,不是情人。是一个女孩子。
      通过我们这个行业的一些特殊手段,我已经知道了那个孩子现在的情况。
      她没有悲惨的死去,即使悲惨,也没有死去。即使绝望,也从不放弃。即使上瘾......也豪迈的将注射器扔远,独自一人对抗潮水般的绝望和生不如死的炼狱折磨。
      她有着天使般的名字,她叫加百列。
      命运就是这样的弄人,我和她两次相遇,两次跳出圈子的机会,我都没有抓住。
      我不敢跳入悬崖粉身碎骨,有谈和获得新生?
      我早就不嫉妒她了,因为她的幸福是她应得的。经历了种种苦难,苦难的背后终于开出了花朵。
      她配得起。

      我站在跨江大桥上看着这个迎面走来笑颜如花的女子。她的身边跟着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他走在马路的外侧,他们两个有说有笑经过我的身边,连空气中都充满了温暖的,幸福的味道。
      久违了的幸福的味道。
      我拢了拢自己破旧风衣的领子,轻轻地张了张嘴:“祝你幸福,加百列。”
      我不知道她听见没有,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冰冷的江水将我拥抱,正如那天的大雨一样冰冷。
      一切都离我越来越远,我渐渐坠入黑暗。
      光影斑驳间,我看到了谁向我伸出手。笑容温暖的让我想哭。
      我把手递给她。我看到她身后有雪白的双翼。我想她正在牵引着我前往天堂。
      我想,我也终于可以幸福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贝拉×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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