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令奇生

1、青城

　　“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呐
　　到底我该如何表达
　　她会接受我吗……”
　　清脆的女声响起，幽暗的KTV包厢，青城从放空的状态里挣脱出来，一脸茫然地看向屏幕上的歌词。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呐……怀里的女人兀自唱得投入，却让青城觉得恍如隔世。手下意识地触到口袋，手机正在里面撒欢地震动，像是锲而不舍的海浪，涌上来又涌上来。怔了好久，青城才嫌怨地随手推开堵在沙发上的对对男女，踉踉跄跄地走出包厢。
　　不用猜，午夜的电话，只有一个人会如此冒昧——朱颜。
　　青城一直走出KTV的大门，捡个远离嘈杂的角落，才按下接听键。
　　“我要结婚啦！我要结婚啦，青城，青城，我睡不着。”朱颜兴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音，她每次激动地发布某项意见时声音里总是带着压抑不住的震颤。可是青城却没有一如既往的去调侃，只是此刻，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似乎脑子里有某根神经被结结实实地斩断了，一刀两断，声如裂帛。在连绵不断的回音里，青城听到了今年冬天第一场雪落的声音，大片大片的雪花从漆黑的夜空里坠下来。明天，什么都会被掩埋了吧……
　　“丫头，你喜欢就好。”青城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青城头疼的厉害。胳膊被一个重物压的酸痛麻木，他抽出胳膊，看见枕上是一个裸身女人，头发像海藻一样缠绕在脸上，看不清楚面孔。青城想不出她的名字，也许又是一个陌生朋友的朋友吧。
　　冷水浇下来的时候，昨晚听到的那句话才从耳朵传到大脑辗转抵达他的心底。“我要结婚了。”朱颜要结婚了，要跟另外一个男人结婚……开始这些字只是机械组合，现在却连成一个完整的句子。苏醒、阵痛，从他的体内回响到他的脑海里。
　　“朱颜是谁？”床上的女人正在涂口红，翘着二郎腿觑一眼刚从浴室走出来的青城。
　　“嗯？”青城疑惑地挑眉，略有失神，她怎么知道朱颜？
　　“昨晚，你一直叫这个名字，貌似……”女人发出耐人寻味的一笑，眼睛停留在青城裸露的上身。
　　从别人口中听到“朱颜”这个名字还真是别扭啊，青城不想回答，只是走向窗边，外面的世界丝毫没有初雪的痕迹。好像昨晚自己遇到的只是一个梦境，如果，昨晚的一切都是梦境。
　　“是情人？爱而不得的那种吧。这么帅的男人竟然还被人嫌弃，啧啧，那女人啊，真是瞎了眼——”女人戏谑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此刻有一只强健的大手紧紧扼住了她的脖颈，恐惧刹那袭遍全身。刚刚还站在窗边温文尔雅的男人此刻已经俯身在她面前，像只被激怒的狮子。
　　“立刻。滚！”青城面无表情地说。

　　青城走进酒吧，一眼就看见那个固定的vip区，以河生为首的那帮兄弟正聊得火热。看着巍子那上蹿下跳的兴奋劲，估计又有趣闻发生。青城浅笑一下便直走过去。河生刚招呼他坐下，巍子就诞着脸攀上来：“城哥，昨儿那妞如何呀？那妞还是一富家女呢，那盛氏公司就是他老爷子的，传闻说她的追求者可以到几个排了，不过怎么着，还不是单单看上我们城少，哎……城哥，那妞有没有——”“哪个？”青城把他摁回座位上制止了他的啰嗦。巍子讪讪地坐下：“得！哥，您当我没说。”众人哄笑一阵，就各自沉默了。
　　因为下面是午夜十二点，这对于“永失我爱”这间酒吧来说，是一段特别的时间。午夜十二点，停下所有的嘈杂，舞者退场，然后放一首已经让其他人听出茧子的歌曲——陈奕迅的《好久不见》。非常矫情的一件事，可是有个人却乐此不疲，千年如一日。
　　正当陈奕迅那深情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安静的酒吧时，东边的一个角落却传来一阵嘈杂。循声望去，是一个青年男人正在灌怀里的女孩子喝酒，男人身旁还依附着三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跟着起哄。河生压低的声音传到青城耳边：“阿城，把他赶出去？”青城觑一眼那个明显已经有了醉意的男人，摆摆手。
　　这是“永失我爱”留出的青城的专属时间，只有这一刻他才会彻底静下来，直视自己的内心。可是，朱颜，为什么我等了你这么久，你都没有再来……
　　“什么烂歌啊，这是什么破酒吧！小学生玩儿的地儿啊，我老婆唱的都比这好！”又是那个角落，骂骂咧咧的声音明显高了很多分贝。男人还想借着酒意再嚷嚷，可是下一秒却被捂紧嘴巴拖到了河生的身边。鄙视我的酒吧没关系，扰了青城的雅兴可是大忌。
　　“你刚刚说，这歌不好听？”青城今天的兴致似乎还不错。要是依以往他那暴躁脾气，男人现在早就该满地找牙了。
　　“你不废话嘛！就连我老婆唱得都比这好听。”男人显然是喝大了，应该是第一次来这里，连面前的这帮人是谁都没搞清楚。
　　“哦？”青城玩味的一笑，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男人像是得了赞赏一般，大舌头地滔滔不绝：“我说出来能吓死你，我老婆可是有名的歌手，哼哼，说不定连你，你，还是他的粉丝呢，她啊，又年轻又漂亮，关键，还……还，有钱！”
　　“你老婆这么好，那你还和别人鬼混？”
　　“唉……”男人像是得了知音，开始推心置腹：“好是好啊，带出去有面子，可是这……妻不如妾，妾，妾不如偷，我们都是男人嘛！况且最近又忙结婚罗里吧嗦的，烦！我早说，让，让她给她旧情人打个电话，就一切就搞定了，你说这女人怎么这么猪脑子呢，猪脑子！哎……不过，她那个旧情人你知道是谁吗？你猜猜……”
　　青城明显对于这个男人的醉话连篇已经深感不耐烦，正准备起身离开，可是男人的下一句却是镇住了她。
　　“她的旧情人可是京城第一少呢，哈哈，我那老婆还真是有能耐，有能耐。这她都能钓上钩，据说啊，那京城第一少还对我老婆念念不忘呢，他……”突然凭空出来了三四只脚将男人狠狠地踹在地上，巍子上前掐住他的的脖子就把他拖出酒吧。河生回头望着青城惨白的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准备出去教训那个男人一泄心头之恨。青城却拉住他：“放他走！”“阿城？！”河生以为他早已怒不可遏了，谁知他竟让自己放了那混蛋。“放他走！他，快要结婚了。”青城顿了一下，接着说：“不要让对她不利的消息传出去。”河生无奈地摇摇头，时至今日，青城还是执迷不悟啊，那女人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青城和朱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永失我爱”。那时，酒吧的名字还叫“稻草”。“稻草”是河生在青城的帮助下开的，没用家里半分钱。青城、河生和巍子都是京城有名的“官二代”，一起长大，是打死都不分开的铁哥们儿，虽然一个个都很爱混，可是从成年以后就一起约定不用家里半毛钱，全是靠自己打拼才取得了今天的成绩。酒吧开张以后，河生打算去娱乐圈找几个当红乐队来此轮番驻唱，可青城觉得，还不如给流浪歌手或附近的大学生一点机会，况且“稻草”需要的并不是名气，当红乐队一来，免不了疯狂粉丝成群，徒增嘈杂。
　　朱颜是第一个来应聘的歌手，她是附近音乐学院的学生，靠打工来赚学费。那天，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她在台上唱了一首陈奕迅的《好久不见》，没唱几句就被客人哄着退场，说这歌和酒吧明显的格格不入简直就是破坏情调。
　　青城看一眼台上那个处境尴尬的女孩子，突然觉得似曾相识。他让河生平息了那几个客人的怨言，示意朱颜继续唱下去。散场的时候，朱颜下台来敬青城一杯酒，她跟着众人一样，怯怯地称呼他一声“城哥”。只是那一刻，青城的心突然像被刀割了一样，他没有喝那杯酒，只是低下头直视着朱颜的眼睛说：“朱颜，叫我青城。”
　　后来的故事免不了俗套，青城天天来听朱颜唱歌，后来他们发展成为男女朋友。在青城的帮助下朱颜完成学业进入娱乐圈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歌手。再到后来，他们分手。是朱颜甩了他。
　　那是他们恋爱一周年的第二天，朱颜对青城说：“你知道的，我们经纪公司不允许歌手谈恋爱。地下情让我觉得很累，一旦被狗仔拍到会毁了我的。青城，你知道做歌手一直是我的梦想。你知道的。”
　　青城只是说，好。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可是只要朱颜说，他就愿意信。

　　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有一天朱颜黏在青城身上，娇嗔地问：“青城，你爱不爱我？”青城一脸宠溺地笑，这还用问吗。可他依然认真地回答：“爱！”“那，到底有多爱？”朱颜追问他。“嗯……”青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是温柔地把朱颜揽在怀里说：“丫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听完了就会明白我到底有多爱你。”
　　那个故事后来断断续续讲了两次。可是，直到他们分手，都没有讲完。并不是故事有多冗长，只是朱颜没有时间来听他讲。
　　青城想，我还没有把我对你的爱完整地讲述给你听，你，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离开我了。

　　分手的那天，青城一如既往地来酒吧，只是朱颜没有来。众人纷纷调侃，是不是青城金屋藏娇舍不得让朱颜再抛头露面，还是朱颜出了名就瞧不起这个小庙……青城没有解释，和平时一样笑得云淡风轻。只是他的脑子里一直重复着一个画面，公寓楼下，朱颜和一个男人倚在车边拥吻。那天，他本来在外出差，可是一想到明天就是他们俩的一周年纪念就急忙处理完公事赶回来。他想给朱颜一个惊喜。晚上，他专门做了几个拿手菜摆上桌，便到阳台上等朱颜回来。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家庭主男，要是巍子他们看到他此刻的样子一定会大跌眼镜的，可是他觉得这样很幸福。给心爱的女人做她喜欢的食物，然后等她回家，确实是一件愉悦的事。
　　可是，他却看到了朱颜在楼下和另外一个男人的恋恋不舍、如胶似漆。
　　朱颜回到家看见青城明显有点意外，略一失神便拥上去亲吻青城说，亲爱的，我想死你了。青城只是别过头，深深地拥抱住她，心里想，没关系没关系，我的朱颜不是回家了么？
　　谁知第二天，朱颜便提出了分手。把所有责任都推给经纪公司。青城没有戳穿，甚至自欺欺人地觉得朱颜只是需要时间和自由的空间，是自己不好，束缚她太久。
　　其实，不是不恐慌的。害怕她从此真的要弃自己远去，再也不回来。因为从那天起朱颜真的没有再来“稻草”。一个月以后，青城让河生每天零点在“稻草”放一首《好久不见》。河生欲言又止，他们都看出这段日子青城的失意，可是谁都不知道他和朱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河生送青城走出酒吧的时候，青城站在萧索的夜里看了看头顶上闪烁的霓虹灯，对河生说：“河生。把酒吧的名字换了吧。”
　　河生有点摸不着头脑：“换成什么？”
　　“永失我爱。就叫永失我爱。”
　　有一种绝望深深地攫住他，那就是永失我爱。一个人的家很空荡，任何关于朱颜的痕迹她都没有留下，就像一切真的没有发生过。

　　“丫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听完了就会明白我到底有多爱你。”
　　“在一个小镇上。有一个叫艾米丽的老太太去世了，全镇的人都去她家里给她送葬。因为艾米丽自从被心上人抛弃以后，几乎再也没有走出她的那栋房子。镇上的人对她的那栋房子非常的好奇，都想去看看房子里有什么。艾米丽死之前的很长时间几乎与世隔绝，她拒绝所有的探访。有一阵她的房子里传出难闻的气味引起了镇上人的抱怨，可是人们都不敢直接跟她讲要她打扫卫生。还是后来镇上派人在她家周围偷偷撒上石灰，气味才慢慢消掉。
　　她很年轻的时候，父亲去世了。唯一的亲人没有了，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甚至一度精神错乱。后来，她慢慢的好起来，却很少外出。有一年镇上铺设人行道，工头是一个叫荷默的年轻人，后来人们经常看到艾米丽和荷默一起出游。镇上的人经常在背后讨论她，一开始都为她有了新的感情寄托而高兴，可是慢慢地就开始议论说她一点都注意淑女形象……”
　　“青城，我困了。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巍子他们得知青城和朱颜分手后，曾经几个人聚在一起商量了很久。
　　“那个臭X子，城哥把他一手捧红，养活她全家，她竟然忘恩负义！”
　　“哎哎哎！一定是城哥甩的她吧，她有啥本事会甩掉我们城哥啊？”
　　“阿城不是始乱终弃的那种人，我们也都看得出他那么喜欢朱颜，他是真的打算和朱颜过一辈子的。”
　　“那么说……这臭X子！”
　　……
　　最后，他们达成了一致意见，那就是为了给城哥出这口恶气，一定要毁了朱颜！
　　于是，接连几周的娱乐头条全部换成了朱颜的负面新闻。“揭露当红歌手朱颜X交易惊天内幕”“歌手朱颜的不堪童年爆料”“歌手朱颜为保地位，摧残新人不择手段”……电视上也不断出现朱颜在媒体逼问下失声痛哭的画面。巍子他们都觉得爽快，贱女人，这是你应得的。后来，这些新闻戛然而止了。因为河生被青城打断了两根肋骨。
　　当关于朱颜的负面新闻被媒体上炒的白热化时，青城正闭门不出，他需要时间让自己认清朱颜彻底离开他这个事实。直到那一天，朱颜疯了似地冲进曾经他们两个的家，梨花带雨地扑倒在他的怀里：“青城，你怎么可以忍心这样对我？”青城以为朱颜是要回来了，惊喜不已。可是接着却从朱颜的质问里听出了端倪。他匆忙打开很久没用的电脑，那些关于朱颜的新闻铺天盖而来。朱颜在他怀里微微颤抖像只受伤的小鹿，这么久不见，朱颜真的消瘦了很多……青城顿时怒不可遏，像只愤怒的雄狮一样冲到“永失我爱”里，扯过河生就是一顿暴打。巍子他们拉都拉不住，最后巍子哭着跪在地上求青城手下留情，说全是自己的主意和河生没有半点关系。
　　青城恶狠狠地提起趴在地上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河生说：“只要你制止，他们谁会不听！即使不是你们做的，那些新闻还没播出你们就能制止。你为什么不阻止！？”
　　河生嘴角的血大滴大滴地滑到地上，他只是费力地吐出几个字，却字字惊心：“朱颜一开始就是利用你，她不爱你。阿城，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青城不明白吗？他又怎么会不明白。朱颜并不甘愿做他的金丝雀。或许就连那次楼下的拥吻也是她计划好的吧，计划是想让自己先提分手吧。从她怯怯地走到自己面前敬酒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朱颜的意图并不是那么单纯，可是自己就是这样不可救药地爱上她，甚至奢望去感动她。她的梦想便是自己的梦想。她要走要自由，我便给她。只要她能开心，能觉得幸福，我为她做什么都愿意。可是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想着毁了她呢？
　　后来，朱颜将那几家报道假新闻的媒体告上法庭，获得赔偿若干。而朱颜，从此成为他们几个之间的禁忌话题。好朋友是打不散的，兄弟们几个只是觉得青城痴情的可怜，可是除了他自己，谁都救不了他。

　　“艾米丽和荷默在一起后，她一点都不在乎镇上人的议论纷纷，固执地维持着骄傲的自尊。有一天艾米丽去药店买砒霜，药剂师问她的用处，她只是骄傲地瞪那人一眼，那人便不再问了。可是第二天，全镇都开始传言说艾米丽要自杀的消息。当然，谣言依然是谣言。可是，荷默无意成家，经常跟一帮男人混在一起喝酒，镇上的人就开始可怜艾米丽，觉得她留不住这个男人。可是有一天，艾米丽却去首饰店订购了一套男人用的银质盥洗用具，还刻上了荷默的名字，接着又买了几件男人的衣服。于是镇上又传出，他们要结婚了。后来，荷默离开了这个镇。镇上的人都认为这是荷默回去为结婚做一番准备。正如人们期待的，后来荷默在一个黄昏又走进艾米丽的房子。只是最后，人们再也没有见到荷默，也很少看见艾米丽。她被爱人抛弃了，从此闭门不出。后来艾米丽渐渐的老了，驼着背，头发也变成了干枯的铅灰色。人们只在她房子的一楼能偶尔看见她的身影。”
　　那是那天晚上，青城所继续讲的故事。他只是在做一些徒劳的挣扎和挽留。他依然没能讲完。因为第二天，朱颜就离开了。

　　现在朱颜要结婚了，竟然是要嫁给这样一个猥琐的小白脸。朱颜，你那压抑不住的幸福，就是这个人给你的吗？你费尽心机努力这么久，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青城已经无能为力了，在听到那个醉酒的男人那样无耻地说着朱颜和他的过去，他真的很不能冲上去杀了他。你对一个陌生女人可以轻松地表达爱意，可是你如何对那个抛弃过你的，而今另有所爱的女人说——朱颜，我爱你。

　　朱颜的婚礼前期准备是青城全程筹办的，从朱颜给他打电话通知了这个消息时起，他就笃定了这件事。也许，这是最后可以为她做的吧。从车队到宴会再到到场的媒体乃至第二天可能会发出的新闻，他都一一做了最妥善的安排。
　　婚礼当天，青城没有参加。他在前一天切断电话，关掉电脑，再一次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他不想看见自己最爱的人在人生最美丽的时刻牵起别的男人的手，说要一辈子不离不弃。他接受不了。
　　他开始整理行装，觉得自己必须要离开这个地方一段时间，来疗伤，放下朱颜。
　　第二天的上午，青城被门外喧嚣的叫喊声惊醒。刚打开门就涌进来很多人，最前面的是面色惊慌的河生与巍子，后面紧跟着一批记者。青城一头雾水，听见河生急切而又颤抖地说：“阿城。朱颜她，死了。”
　　对于接下来记者一个紧跟一个的追问，青城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他只是呆了很久才明白过一个事实。那就是，朱颜再也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新娘。

　　朱颜的未婚夫和家人都不能接受朱颜死亡的事实，要求警方重新调查并准备上诉。可是，现场的痕迹就是朱颜从预订第二天举行宴会的酒店顶楼失足坠下。没有任何凶杀的证据，也没有另外一个人的痕迹。
　　其实，证据是有的，那是朱颜手里拿着的一张A4纸。那上面打印着一篇小说，是福克纳的《献给艾米丽的一朵玫瑰花》，那就是青城一直以来给她讲的故事。她听完了青城的故事，带着青城的爱上了天堂。只不过，也许在降落的过程中，那张纸从她手里溜走了吧。至于飘到了哪里，青城不知道。他只是记得那天在顶楼上，他是这样给朱颜讲的。
　　“艾米丽死了以后，镇上的人才借着送葬得以走进她的家。那是一个尘埃遍地鬼影幢幢的屋子。艾米丽的尸体就躺在一楼，铅灰色的头发发出隐隐的臭味。镇上的人都知道，楼上有一个房间很神秘，从来都是锁着的。现在艾米丽死了，人们都好奇的打开门进去看。那个房间布置的就像新房一样，桌上放着男人用的一套银质的盥洗工具，衣架上还挂着男人的衣服。而房间的床上，睡着那个男人——荷默。他的尸体已经腐烂在睡衣里了，却是做出一副拥抱的姿态。他的枕头以及身上都已经积攒了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在他尸体旁边的枕头上似乎有人压过的痕迹。这时，一个人从那枕头上拿起一样东西，大家都凑上去看，是有着一股淡淡发臭气味的铅灰色的头发。这个故事叫做《献给艾米丽的一朵玫瑰花》。”
　　就在酒店的楼顶，青城抚上朱颜的脸颊，柔声道：“那是艾米丽的玫瑰花。朱颜，而你，就是我的那一朵玫瑰花。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