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七盘之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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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圆通这样想着，觉得诬赖顾大壮一下下和自己遭受的一辈子的损失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于是愈发地心安理得。
“顾公子不愧是将门虎子。”朱以河目光中带上赞许，转而又黯淡下来，“只是，新发狂，生雄光，我这一生，可能都没有机会体味这六个字。你们方才那一番话，好一些，我都不知你们是从何谈起。”
圆通的心随着他眼中光一同黯淡下去，方才与七公主、皇三子一番口舌之争，那朱以洵开口即是韩昌黎关于马球的一番议论，扣题扣意，一字不差。若说三皇子不认字，她才不相信。
那三皇子不仅认字，想必身边已有专人教导。只是皇长子还未出阁读书，三皇子身边的侍读自然还没有过到明路。
哼，元隆帝，您不待见大皇子的心，还真是昭然若揭啊。
即便你想立宠妃之子为储君，同样是你的儿子，又何必做得这么绝，身边连一个识文断字的太监宫女，都不给他留。
如此，日后才衬得出三皇子聪慧无双吗？
而且，看刚才三皇子与七公主对朱以河的态度，只有初见和离别时的一句皇兄，其余，可不见半点兄弟姐妹之情。
想到此，圆通心中更凉，最是无情帝王家。
兜兜转转，为什么，她还是从大明宫，走到了紫微城？
抬头看一眼远处殿宇飞檐上矗立的神兽，再看着眼前树影下神色寂寂的少年，朱圆通无声叹了口气。
既然来了这里，总不能白来一趟。
至少，要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在这宫中安然地活下去。
圆迷，他是那样地像圆迷……
想到此，圆通开口说道：“大哥……”朱圆通跟朱以河熟悉之后，已经再不规规矩矩喊什么皇兄了。
她状似无意般说着，“你要记住，在父皇同意你出阁读书前，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你识字。不然……说不定查来查去就查到我们翻墙挖洞了，多麻烦。”
朱以河将鞭把与鞭尾收在手中，静静看着圆通，听她言语。他脸上未见波澜，亦未问圆通一句为什么，只在圆通说完后，凝目注视着圆通。转而，他略略侧过身，回望他们身后紫微城中最高的那座宫殿。
那是他们的父皇所在的殿宇。
这便是皇家的孩子，圆通心中想着，不论他是否有太傅教导侍读陪伴，无论他是不是认得字，有些东西，天生就流淌在他们的血液之中。
不必多言，一点就透。
“父皇自然有他自己的考虑，可是，终究有一天，会让大哥读书的。而无论别人是否知道你识字，你学会了，那些知识便是你的。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是你的，谁也抢不走。】少年在心间记住了小胖子的那句话。
她和他都没有料到，这一记，便记了许多年。
……………
三日日后，荣妃带着嘉安公主一起去了恭合宫。
“圆通，你确定要去？”临出东华宫时，荣妃又一次问身旁的小公主。
“是啊，母妃，既然七姐姐都邀约好几回了，圆通再不去，岂不是太不懂事。” 圆通拉着荣妃的手，继续道，“而且，听芝兰说，前天母妃遇到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还提到七姐姐在御花园后的林子里看到圆通了，母妃最为圆通考虑，圆通也不能让母妃因为圆通贪玩受贵妃娘娘的偏责。”
朱圆通眨眨眼，对容妃笑了起来，一派天真模样，“去就去了，母妃莫要担心，圆通正好也想学学舞蹈呢。”
荣妃含笑点头，与圆通上了车辇，向恭合宫行去。地上的方砖光洁平整，这条路她不知走了多少回，一块一块地数过去，一步步，就像她的人生。
她入宫很早，是元隆帝初登大位后选美入宫的“九嫔”之一，初封安嫔，她与帝王，也曾有一段美好的日子，后又诞下皇三女，晋封为荣妃。可是次年，那孩子便夭折了。
再后来，再后来的日子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愿意记起，还是真的就慢慢记不起了。她只晓得，一切都变了。
她说不清到底哪里不一样了，可是，每一处都不一样了，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
这宫闱内，皇后不理后宫之事已有些时日了，最近几年皆是郑贵妃打理诸事，想要责罚哪一个，对郑贵妃真是易如反掌。现如今她对皇上早已是无欲无求，本不担心什么，可不知怎的，郑贵妃却一而再与她提起嘉安公主。
车辇将近恭合宫，荣妃轻轻低头看身旁的圆通，小胖子神态悠哉，正远望前方宫殿，不见一丝忧色苦恼。
嘉安公主，无忧无虑的嘉安公主，那孩子的眼睛，那么像她再也看不到的妫儿。
那孩子有时候很喜欢玩闹，有时候，又很安静。
那孩子有时候会偷偷溜出东华宫让众人着急，有时候，又最是乖巧柔顺。
不论她是何种模样，嘉安公主朱圆通，是上天赐给她寂寞年华中最美好的宝物。
荣妃想着，握紧了倚在她怀中的圆通的手，那样胖胖的软软的小手，那样的温暖。
……………
车辇在恭合宫前停下，荣妃在圆通耳边轻声叮嘱，“圆通你今日主要是去修习舞蹈，说到舞蹈和音律，就少不得提到郑恭王府，听闻这位宗亲家的世子，笃学至性，与一般王公子弟不同，远离京都生活，潜心于音律、舞蹈、数学等的研究，他不仅创造了新法密律，编复了前几朝失传的舞蹈，考据了多种乐器，还作了好些舞蹈。而今宫中雅乐，乃至灵星舞曲，六代小舞谱等皆出自于他。”
朱圆通双眼放亮，这是个人才啊！
又听荣妃道：“七公主自小就爱音律舞蹈，恭合宫四处寻觅，终是找到一位先生，现在教习七公主舞蹈的女官原为铭宗室郑恭王府中之人，是以技艺高超，圆通你若喜欢跳舞，不妨在一旁看看，若不喜欢，亦无须勉强，母妃自会与你郑母妃说明。”
朱圆通点点头，笑容满面。
她是真高兴，想不到自己和那个不太对盘的七公主，居然也是爱好音律舞蹈的。
言谈之间已入了内殿，朱圆通恭恭顺顺与郑贵妃问了安，便随宫人去七公主的习舞房。
出了大殿穿过回廊，向北走，不远处就是七公主专用的习舞房，大门半掩着，见宫人并未通报，圆通便随着那引路的宫女迈入高高门槛。只见殿内十分开阔，地面上铺着一层织花地毯，中心处倒扣着七个碧色瓷盘，摆作七星之状。
一旁帷幔下，七公主身着烟绿色水袖舞裙，脚边零散放着几个练习的瓷盘。她双目炯炯，正望着大殿左侧出神，竟未意识到圆通等人已走了进来。
圆通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便见左侧的小毯上，一位年纪稍长的女子正在轻舞水袖，她的脚下，不只有口径稍小的瓷盘，还有高度不同的皮鼓。那女子在盘与鼓之间高纵轻蹑，浮腾累跪，踏舞出有悦耳的音响。
旋舞之间，她或飞舞长袖，或踩盘下腰，或按鼓倒立，或身俯鼓面，手、膝、足皆触及鼓面拍击。端的是舞姿缤纷，优美矫健。
即便周围无丝竹之音伴奏，只这清舞一片，已让人如痴如醉。
“好！”
“好！”
七公主与朱圆通两人异口同声。
七公主侧头，招手示意圆通过去，“小十一，快来见过先生，这位就是惠禾，京都之中，她舞艺最为精湛。”
朱圆通凝目去看，那女子已盈盈落于地上，她眼尾有细纹痕迹，可姿容清秀，举止端庄。虽然在圆通眼中还是太过消瘦，可方才舞盘鼓之舞时的一番姿态却让圆通欢喜。
盘鼓之舞盛于汉，将舞蹈与百戏融为一体，难度远胜于寻常舞蹈，刚才惠禾一舞，圆通便知她功底不俗，想来即便年岁已长，仍未曾间断过练习。
“先生好。”朱圆通依礼问好，因心中对惠禾颇有好感，这礼作得十足十地规矩。
“嘉安公主请起，早听七公主说小公主要来学盘舞，舞衣早已备好，还请移步后殿换衣。”
啊？还要换舞衣，她不过是“盛情难却”过来瞧瞧，要不要搞得这么正式啊？！
朱圆通看看垂眸的惠禾，又看看满脸笑意的七公主。
七公主拉起圆通的手，亲热道：“自从那次春秋园一遇后，回恭合宫我就着人给小十一订做了舞衣，就等你来时送给你。要知道，练习舞蹈时穿上舞衣才舒展，寻常宫装可不得施展呢，是吧，惠禾？”
“公主所言极是。”惠禾点了点头。
七公主朝圆通嫣然一笑，探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如此，人家这一番好意，好像实在没什么理由拒绝。
难不成，自己错怪了这位骄傲的公主？其实，七公主不过是一位盛宠下的公主，心眼儿还是很纯真滴？
朱圆通朝七公主与惠禾一笑，随宫人去殿后换舞衣。
空旷殿内，只余下七公主、惠禾与七公主的两位贴身女侍。
“殿下……”惠禾脸上有一丝犹豫，终究开口说了下去，“惠禾每五日进宫一次，并未曾有机会得见嘉安公主，三月前您与我说起嘉安公主舞衣尺寸，如今看来，小公主似乎身量又长了一些，惠禾未考虑周全，现下舞衣恐并不合身，是否用您往日舞衣暂代？”
“不必了。”七公主摆了摆手，“先生不用自责，并不是您考虑不周，是小十一长得太快了。”
朱辕媛笑容满面，不见一丝责备之意。
嘿嘿，哪里是惠禾考虑不周，是她特意将圆通的身形尺寸小说了一号，不想小胖子超乎她满意，这三个月又长高长胖了一些。
嘿嘿嘿，这样一会儿跳起盘舞，会更有趣了吧，真让人期待啊。
不枉她等了三个月。
“先生，一会儿小十一回来，您也如教我一般教她今日的动作吧。”七公主建议道。
“殿下，您习舞数年，又聪慧过人，踩盘甩袖自然不在话下，可盘舞对基础的要求更甚其他舞蹈，惠禾不知嘉安公主基础如何，是否……”
“无妨，”七公主打断了惠禾的话，“刚才小十一见到老师舞姿时的惊叹我都看在眼中，先来小十一想学得很，就算学些皮毛也是好的，先生不必顾虑，只管教就是，我们只学盘舞的部分，鼓的部分日后再练。”
惠禾垂下眸，不再反驳。她教七公主舞蹈不是一日两日，对这位天之骄女说一不二的脾气熟悉得很。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嘉安公主，可怜的孩子，你的身形，实在算不上适合盘舞。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七盘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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