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凉之浮生若秋》十里浊音

22、路关己

　　“你说什么...？”
　　路锐哲翻了个身，发出了轻微均匀的鼾声。
　　夜风闯进了落地窗，他已经分辨不清是风在开玩笑还是自己给自己开了个玩笑。
　　白衣少年呆滞地走下楼，直到驻足在那一架熟悉的白漆秋千，看着它，看了好久，好久。
　　摔碎的月光洒在了少年的头上、肩上，蟋蟀哼着不知名的色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微笑着，不慌不张地掏出反复震动着的手机，按下了接听键，面如死灰。
　　“司....司少爷..不好了！！我们哥几个本想让她老实点，没想到这女人真是水做的呀！！好像....没气了...”
　　“人...人呢？！快想办法呀，我们可不想被判无期徒刑啊！”
　　“说话呀！你可是主谋，别做伤天害理的事啊！！快帮帮我兄弟呀！”
　　司斐颤抖着拿着那只仿佛是地狱催命般的手机，终于佯装冷静地开口，“打120，你们先回去，我会派人去接应安顿你们，她的事，我会处理。”
　　一秒也不想听到那些地狱喽啰的哭号，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耳边还是反复回绕着那些恶心人的噩耗，司斐终于承受不住，红了眼一拳打在了苍白的秋千上，老秋千发出了无辜忧郁的呜咽，身旁斑驳的树影像一个个人影，无底深渊来的幽灵，向自己快速靠近，司斐神经错乱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终于露出了这个年纪应有的惊恐表情，他的脆弱在一念之间一举崩溃。
　　“路锐哲，都是为了你，呵呵...为了你...”
　　“可怎么办...那些小鬼再怎么靠近，我还是好爱你...”
　　“我还想爱你...”
　　“不，我不会放弃，我不能放弃...不能！”一脸冷静却又像发狂般地重新拨通手机，“Jam，订5张马来西亚的机票，明天通知清水胡同的五兄弟，把他们送走，越快越好！”
　　“切断502巷口的监视器通往各个部署的数据线！立刻！”
　　“还有...去打探下李安钰的情况，有情况立刻通知我！”
　　话筒里穿出一句紧张仓促的回答，“少爷，她已当场暴死，不会有希望的了！”
　　少年跌坐在秋千里，仿佛一具傀儡，枕着夜风，一夜未眠，等着黑夜将自己缓缓吞噬，直到最后一抹雪白殆尽。

　　朦胧清晨，路锐哲敲了敲还隐隐作痛的头，拿着杯凉开水缓步走下台阶到了花园，看到躺在秋千中的白衣少年后吃了一惊，拖沓着双人字拖挪到司斐跟前，纳闷地看着他的睡颜。
　　司斐眉头微皱，面色如纸，嘴唇的血色褪尽。
　　“不会发烧了吧？这大少爷又发神经睡在露天！果然贵少爷都喜欢追时髦赶乞丐风了？”量了量司斐的额头，被灼烧到似的缩回手。
　　“喂，醒醒，睡床上去！”使劲推着司斐柔软无力的肩，后者却像没有生气了般，好像给个呼吸都吝啬。
　　路锐哲心头没由来地一抽搐，一双昔日高傲的凤眸再无往日的神采，不再多废话地抱起司斐，后者总算有了微微动静，一滴泪滑落白衣少年苍白的脸颊。
　　“我不出状况的时候，你总要来填补吗？”

　　轻轻地把司斐放在床上，笨拙地用餐巾纸擦去他额角的汗水，然后无头苍蝇般在房里找退烧药。
　　床上虚弱的少年睁开一条缝，呆滞了几秒时间，像看到了什么可怕东西，突兀地从床上坐起，脸色难看地简直判若两人。
　　听到动静，路锐哲回头，停止了手头的工作，走到司斐旁边，“你怎么睡外面？你生病了。”
　　“我...”紧紧抱住了眼前朝思暮想的黑格调少年，后者明显一惊。
　　“你到底怎么了？说话！”路锐哲还算温柔地推开司斐，却看到两行泪从他脸上滑落！
　　“你...干嘛哭？”后者只是呆滞地看着自己，琉璃般的双眼像两片即将干涸的湖，莫名地心碎。
　　“好啦！疯了！给你抱！”主动环住了对方无力的肩，心跳又开始有了莫名的加速度。
　　为什么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脆弱？
　　一点，一点，气力也没有。
　　司斐自嘲地笑笑，但这笑容里的真实多于虚伪，美得惊心动魄。
　　“鸭婆，你会不会讨厌我？”说出口的声音轻到只够两个人的距离。
　　对方的声音轻轻在颈边震动，路锐哲只觉得内心一阵酸楚，仿佛要淌出酸水了，难受地把他抱得更紧，连自己也没察觉到自己的举动。
　　“我讨厌，一直很讨厌，讨厌你的软弱，讨厌你深闺怨妇一样，讨厌你动不动毁我初吻，讨厌到极点，讨厌你这样。”
　　“呵呵...”司斐轻笑起来，“原来你这么恨我啊？”
　　“那...你会不会有一天，恨我恨到不屑扔下一句话，就离开？”
　　路锐哲不明所以，微怔，脸上染上了无名的愠气，狠狠推开了他柔弱的身体，倏地站起，冷冰冰地说，“会。”
　　“你好好休息吧，药，我会让我妈给你送来，我出门了。”
　　偌大的房间里的温度随着那记不响的关门声下降了好几度，司斐再也没有力气做多余的表情了，艰难地按下了一个号码，对方好像很忙，半晌才从手机里穿出一个低沉的男音。
　　“你有什么事。”
　　“爸，”少年阴着脸，极不情愿地说出下一句话，声音却依旧温润优雅，“我杀人了。”
　　手机里停顿了好长时间，那人很镇静地开口，“你杀了谁？为什么？我不喜欢别人对我开任何玩笑。”
　　“呵呵，这次，没人跟你开玩笑呢，爸，我杀了李安钰，我恨她，她夺去了我珍贵的一切，你说，她该不该死？”
　　“你到底在鬼嚎些什么？”那人显然有些不淡定了。
　　司斐听得出来，嘴角却痛快地扯起一个弧度，声音竟悠扬起来，“怎么办呢？我现在已经把肇事五人送出国了，接下来，除非他们被搜到，这也仅是时间问题。”
　　“混账！！你就是这么报复我的吗？”
　　“我哪敢报复您，我在向您求救啊。”
　　“闭嘴！你没资格！养你这种东西还真是害人害己！”
　　司斐愉快地微笑，因为他知道，那个男人无论如何都会保他周全，不择手段。
　　“爸，我对不起您。”
　　“李安钰是谁？她夺了你什么？”
　　“我的爱。”
　　“呵呵，你的爱？你懂什么是爱？所以做出了这种愚蠢的事？”
　　“我不懂。”
　　我不懂，难道你会懂？
　　那人挂了电话。
　　“啊...我不懂，我真是不懂，我不懂即使做出了那种事，还有心思享受这罪恶的快感。”司斐仰面躺倒在床上，轻阖双眼。
　　再次睁开时，眼前的世界会不会更加浑浊？眼眸会不会更加阴霾？鲜活的手指会不会已腐烂不堪？
　　这是我自己选的路，不得不想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