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遮天》白天天

41、玉玲珑

　　秦淮河面上的薄冰已经化开，众多妖影魅红的画舫停泊在岸边，各色长帆随风招展着，姑娘们在船舷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华灯。暮色中点点斑斓的光倒映在水面上，笙歌处处中无双的画舫顺着水顺流而下，远离了那热闹的堤岸。
　　偌大的秦淮河上，一点波光随风慢慢的驶远…
　　今天的客人很少，无双让姑娘们早早的休息去了。雪渐渐化了，很冷…
　　在房间里点上暖炉，无双把琉璃瓶里的水小心翼翼的浇了一点在青色的花苞上。一手撑着下颚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它，水被花苞尽数的吸收进去，那淡青色的光晕显得更加剔透。
　　趴在桌案上，听着远处缭绕的丝竹之声…过两天就是春节了，要给姑娘们准备点年货才好，明早把画舫靠了岸得早点下去采买点…
　　把身体蜷曲着，天气太冷，这青色的花苞别给冻坏了，半夜里起来得再给它浇点水…
　　渐渐的闭上眼，她就和么趴在桌案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好冷…无双猛然从睡梦中惊醒，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已经快被冻僵了。暖炉里微弱的泛着光，无双叹口气，今天忘记在里面多加点炭火，化雪的天气最是寒冷，应该早点准备才是。
　　起身欲到库房拿点炭过来重新把炉子点着，一件长袍从肩头轻轻滑落下来。
　　无双一凛，蹲下身捡起那紫红的长袍。她记得这袍子是放在衣柜里的，怎么会披在她身上…
　　借着微弱的橙色的光，她急切的四下张望着，呼吸都有些不稳。无双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出喉咙来了，握着长袍的手紧紧的攥着，她从来没有如此急切的盼望见到一个人，那心跳动的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是他…一定是的。
　　“先生…？！”她喊着，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手哆嗦着就那么静静的站着，看着窗边背对着她站着的人。
　　一袭淡青色的长袍，及地的长发披散着跟以前熟悉的人一模一样。
　　无双屏着呼吸缓缓的走过去，那泪瞬间便模糊了双眼。
　　“先生！”
　　声音颤抖的厉害，伸出手想去触碰他，手指却从身体里穿了过去，抬手再去碰却还是触碰不到。
　　他就像是个真实的幻像，明明能清晰的看见却触摸不着。
　　无双诧异的倒退了几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背对着她的青衣人像是有了反应，缓缓转过身看着她。
　　呼吸一窒，无双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腿突然一软便跪坐在地上，口中抑制不住的啜泣出声…
　　怎么会这样…？
　　“别哭，沐卉。”窗边的人说着，那声音轻轻的，遥远得像从天边传来。
　　无双就这么望着他，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来，彻骨的寒风呼呼的灌满了整个房间，点点惨白的月光透过他的身体铺呈下来。房间的火炉早已经灭了。
　　“为什么会这样？”无双已经泪流满面，手中紧紧拽着的长袍已经被濡湿，她喃喃的说着，眼前一片模糊…
　　“不用介意的，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青色的影子又背过身去。“你会害怕的吧。”他的手抚着自己的脸，感觉身体虚浮着连触碰都是那么不真切。
　　无双拼命的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无双没有害怕，只是…悲伤而已。
　　她抽噎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想告诉他不要伤心，可是唇动了动却不晓得从何说起。
　　“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你趴在桌案上，这么冷的天气你睡在那里会生病的，沐卉。”仍然背对着她低低的说着，无双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却能感觉他浑身散发出的伤感和寂寞。
　　“先…生。”站起来，无双轻轻的喊他。
　　良久，窗边的人没有说话。
　　她欲走过去却被他出声阻止。
　　“还是不要过来了，我这个样子你再见了怕是要做噩梦的。”说完还轻轻的笑起来。
　　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已经过了好久了，终于又听见了他的声音。
　　“我以为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青衣人点头，风掠起他的长发，月光下秦淮河水泛着清冷的光。他抬手将窗户关上，房间里一瞬间便又暗下来…
　　点上一盏灯，那微微摇晃的橙色的光照在他本就透明的的身上，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的虚无…
　　无双绕到窗边看着他虚幻的侧脸问，“那天山上的雪水真的能让先生恢复实体吗？”
　　“恩，天山是孕育雪莲的地方，这雪水自有神奇之处。我像最多几日我便能见到阳光了。…我以为…会永远沉睡在那里的，没想到这么快却又醒了过来…”
　　他的声音轻轻的，顿了顿便没有再说下去，眼神迷茫的望着一处，那思绪一下子像飘得很远…
　　无双也不打搅他，提着裙摆出门从库房拿了炭火回来点着。黑炭被烧得“噼噼啪啪”的响，橙色的火焰一下照亮了整个屋子，渐渐暖和起来。
　　青衣人也不回头就这么立在窗边。良久，他突然说：“给我一块丝绢吧，沐卉，我现在这个样子实在见不得人。”
　　无双低头从袖中掏出一块丝绢，轻咬住唇，脸上泛着微微的红霞，羞涩的将丝绢递给他。
　　那是一块天青色的丝绢，她一直将它藏在了水袖中。丝绢的一角小小的绣着一个碧绿的“肖”字。她原本以为这丝绢永远也不可能亲手交给他了，没想到…
　　白泽接过丝绢看了看，说了声多谢便把它系在耳后，丝绢遮住了大半张脸孔，只露出一双清澈魅惑的眼。
　　静默良久，白泽回头朝房间里看了看。
　　房间里有琴，他走到旁边问：“这琴以前是没有的吧…”
　　说着话时已撩起淡青色的长袍在琴边坐下来。
　　“这是一位京城颇有名气的琴师留下的，我见着好便把它搬到这里。这琴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玉玲珑。”
　　修长的手指轻抚琴弦，这琴通体呈褐黄色，泛着点点玉石的光芒，手触及时有微凉的感觉。琴头为方形，两块晶莹的半透明羊脂玉镶嵌其中。琴有七弦，手指轻动，那倾泻出的声音小巧清脆，玲玲盈耳。
　　“玉玲珑…”轻声说着，手指轻抚琴弦淡淡的微笑着闭上双眼。
　　婉转又有些哀愁的琴声从指尖缓缓流出，他弹奏的是无双不知名的曲子，可是这曲子却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内心的寂寞于哀伤…
　　琴声低吟婉转似从天边传来，犹如一缕薄烟环绕着悬崖边挺拔傲立的青松…缓缓的，静静的诉说着浸入内心是无尽愁思。
　　先生…你可是还在等着那个人吗？
　　那一脸傲气，意气风发的人。
　　那思念，经历了这么许久竟然更加浓烈了吗！
　　一曲终了，白泽手撑在桌案上，头低低的垂着，那乌黑的发丝盘旋的蜿蜒在琴身之上。
　　“好琴！”说着竟笑了起来，胸腔轻轻的振动着，这是无双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开怀。
　　这琴中镶嵌的两片羊脂玉故名为玉玲珑。当两玉相遇，会发出清脆灵动的响声。
　　玲珑，原本就是玉的声音呵。
　　抬头看着她，眼中竟闪着兴奋，似有无尽的烟波萦绕于眼中，沉淀着清澄幽远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