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犯》鬼策

7、定了目标

　　这房子很久没住，没水没电，周林摸到隔壁老头那儿，他打开个门缝，做贼一样的往外看，见到是周林，才把门打开一点，周林和他借了根蜡烛，还用塑料桶子提了点水过去，太重了，晃来晃去的，水洒出来了不少，到了那边，就剩下桶子底点水了，他让那女人就着这点水去擦一下，她也受不了身上那恶臭，拎着桶子往后面厕所跑了。

　　死小子发着高烧，说着胡话，也听不大清到底说了什么，比李小哇的话还难懂，周林又端了盆子水过去，给他擦身，他一把抓着周林的手，手心里火热，周林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熬过去，太晚了，医院是没办法去的，再说他也没钱，擦完了，周林和那个女人把他弄到了床上，把屋子里能找到的被子、毯子还有厚衣服全堆在了他身上。

　　那女人还让周林去隔壁给他要了热开水过来，一个劲儿的往死小子嘴里灌，一整晚上，就这么折腾过去了，天亮了的时候，死小子的烧终于退了，那个女人高兴得直哭，一边抹眼泪一边用湿毛巾帮死小子擦脸。

　　周林打了个哈欠，这才想起来，昨天隔壁那女人塞给了他很多吃的，他把包拿过来，往桌子上一倒，东西哗啦全扔在了出来，周林把那几包零食用手划拉一下，给了那女人，她倒不好意思起来，脸上红红的，周林看她吃东西，小口小口的，样子和他身边那些人有些不太一样，也不知道“老牛”从哪里把她拐来的。

　　这时候，外面有了响动，周围的人开始起了，周林让她别出声，跑出去，不远的地方，就有卖早点的，周林手里那点钱，也就够卖个早点了，拿着几个包子回到了屋里，听到门响，那个女人立刻紧张的往这边张望，看到是他，才松了口气，周林把包子递给她，她自己吃了点，剩下的，把它撕得很碎，泡在热水里面，泡发了，就一点点的塞进死小子的嘴里。周林觉得她人还不错。

　　周林和她说要去上学，让她看着死小子，过几天再找机会让她离开这里，她同意了，事情就这么定了，周林把桌上那些东西胡乱的往包里一塞，弄好了就出门，除了隔壁那老头也没其他人知道他回来了，周围住的人，不到快中午了就不会起来。

　　要养两个大活人，光吃饭就不容易，周林在学校里抱着头想该到哪里去搞点钱，偷摸拐骗这些门道，看多了，多少都知道点，要弄钱，对周林来说也不太难，他摸别人钱包的手艺，就连隔壁那老头都夸他，可他不乐意做这些。

　　那时候周林还小，也说不出个什么道理来，就是模糊的明白，有些事做了就没法脱身，没法回头，就跟一脚踩进了烂泥潭一样，抽身出来了，一转头还是能闻到身上那股臭味。

　　大白天的，周林在外面乱走，走着走着，就听到一个拖得很长的声音在喊，“收废品喂收废品——什么都收喂，旧冰箱旧电视旧家电废纸废铁，有的喊一声喂。”这个收废品的，天天来好几趟，每次都这么喊，几条街都能听到，时间久了，听到也跟没听到一样，除非是自己有废品要卖掉的时候才会想起来。

　　周林跑回了家，打开锁，屋里屋外都没人，最后我跑到厕所去，才看到那个女人抱着死小子正发着抖，周林开始搬东西，把屋子里能搬动的全搬到了门口，等着那个收废品的拉着车过来的时候，就喊住他，收废品的停下来，看到就周林一个小孩子在，“我说你这小孩，别乱喊，你家大人呢？”

　　周林踢了踢旁边那堆东西，“我家大人全没了，你要不要，开个价。”收废品的看了他一眼，蹲在那堆东西前面，挑挑拣拣，一会儿把这个东西拿出来，一会儿对那个东西摇着头，好像很不满意，“要就全要，不要就都不要。”周林挥了下手，收废品的还要说，我翻了个白眼，“不要算了。”他赶紧拦住周林，开了个很低的价，都是做生意，小孩更好，少给点也不要紧，反正都是背着大人弄点零钱买东西吃，周林知道他肯定是这么想，有些人总把小孩当傻子，所以他开始和他讨价还价，最后一百块把那堆东西卖掉了，价还是低了，不过也行了。

　　一百块，就把周林原来的家搬空了一大半。

　　周林拿着这张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了半天，才慢吞吞地往屋子里走，他和那女人说了这事，这一百块该怎么用，吃饭是一件事，还有要留着点钱给他们当路费，那两只“老牛”短时间内肯定不会离开村屋，所以等这女人和死小子的身体好点就要赶紧走，幸好村屋还算大，人也来来去去，除了一些住了很久的，很多都是过几天又换了个新面孔。

　　周林按着那个女人跟他说的，买了挂面、盐、油、两斤青菜，还有几个鸡蛋回来了，把一个接线很长的插板连到了隔壁老头那屋子里，再提了两桶水过来，一切就搞好了，那女人用个电饭锅子就把面煮熟了，周林看着觉得挺厉害的。

　　死小子烧退了，人醒了，连话都没多说一句，板着张脸，眼睛还是黑沉沉的，以前没仔细看他，现在天天这么面对面坐着，反而看清楚了，这小子又黑又瘦，不过长得挺不错，就是左边脸上一道疤，给破了相，竹竿似的手臂与双腿，上面全都是伤口，这小子就和蟑螂一样让人讨厌，却又生命力顽强，才养了几天，就已经能吃能走，还能和周林对着干。

　　这小子刚能站稳，就想冲出去找那两个“老牛”报仇，周林听了，血上头，一拳头揍过去，他倒在了地上，喘着气，凶狠地盯着周林，周林看了来火，一脚踩过去，“找死是吧，你是我找回来的，我先打死你。”他抓住周林踢过来的脚，一扯，周林一时没防住，也摔在了地上，他动作很快的翻了个身，用身体压住周林，平时的话，这招还有点用，他病才好，没什么力，被周林一掀，在地上滚了一下，换成周林压在了他身上，周林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用力打他的脸，他死命挣扎着。

　　两个人跟个生死对头一样，打得你死我活，还是那个女人冲过来把他们拉开，拉开了还是互相瞪着，不过死小子倒是没再提要去报仇这回事了。

　　那天，周林看他坐在那儿发呆，就凑过去，“喂，你叫什么名？”他要看不看的看了我一眼，“何岳东。”名字还挺好听的，周林又问，“你家哪的？家里还有人吗？”他摇摇头，“不记得了，我妈前一阵病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他声音越说越小，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麻木，隔了半天，周林才说，“我家也没人了。”他看了周林一眼说，“我知道。”周林爸妈那件事闹得那么大，他知道也不奇怪，周林有些发呆，“你妈人好不好？她没跟你说起你爸吗？”他没说话，就是看着自己的手，“我妈是个疯子，没疯的时候还挺好的，疯了——就打人、骂人，什么也不知道了。”

　　周林“噢”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两个人就这么坐了会儿，然后他倒床上去睡了，周林就收拾东西回福利院。

　　回到福利院，李姨把李小哇递到周林手里，自从他那次领养的时候闹了一出，福利院里那几位阿姨都不太管他了，大概是怕周林又发狂，就是李姨，这阵子周林太不听话，她说也说不听，也只能随他去，李姨说了，养孩子跟养狗一样，养熟了，就算不关着，到点了，也会自己回来，她放得开，也没说错，周林就算在外面再胡来，也会乖乖的回到福利院，因为这里是唯一能让他安身的地方，他离不开。

　　李小哇高兴得哇哇直叫，周林把他放在小床上，他身体弱，李姨怕他着凉了，给他穿成了个包子样，捆得他动都动不了，使劲挣扎着往周林这边看，看到他手脚就轻轻动动，要是周林心情好，回应他一下，他更是高兴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逗了他一会儿，就到吃饭时间了，福利院里奶粉少，前一阵李小哇生病了，还能给他喝点，现在病好了，李姨就每天给他煮那种米糊糊吃，加个蛋，捣得碎碎的，一点点喂他。

　　现在这任务也交给周林了，周林用勺子装着点米糊糊，先自己舔了舔，不冷不烫，他把勺子塞进李小哇嘴里，大部分时候，李小哇都很听话，但也有闹别扭的时候，比如现在，他闭着嘴死活不肯张嘴，周林哄了半天，手都酸了，他急了，看李姨不在，把勺子用力往李小哇嘴里塞。

　　大概是弄痛他了，李小哇眼泪直打转，也不哭，就是“格格，格格”的叫，周林被他叫得都喂不下去了，只好用力把他从小床上抱起来，这回他高兴了，饭也肯吃了，他穿着那么多的衣服，很重，周林人小力气也不大，抱不动，只好做做样子，一顿饭周林吃出了一身汗，等李姨过来把李小哇抱走的时候，他还哭着不肯。

　　第二天，周林清早就起床坐车去村屋，那个女人不知道怎么说动了死小子和她一起走，他们三个人跟做贼一样的往公交车站那儿走了过去，到了地方，上了车，才放心了点。

　　那个女人说要回老家，周林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出来了也不告诉家里面的人，也许有隐情，她老家挺远的，钱不够，所以她说在这里先找个地方落脚，工作一两个月挣点钱当路费，出了村屋，这个女人终于摆脱了恶梦，整个人精神了很多，她跟周林他们说，她叫陈海妍，让他们叫她陈姐，说话明明白白的，他们坐公交车绕了半个S市，终于停了下来。

　　他们刚下车，就看到个女人捂着肚子，边跑边大声叫，“杀人啦，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啊——”这一声喊让车里炸开了锅，公交车里有十几个人全趴在窗户边看，那女人跑了几步就倒在了地上。

　　周林看到她手里、身上全是血，跑过来的那一路也是流了一路的血，她后面不远的地方，有个男人拿着把刀气势汹汹的往这边追上来，受伤的女人往后一看，怕得又叫了起来，在地上使劲往前爬，车里有人打电话报警的，有叫着拦住那男的救人的，场面乱糟糟的，就是没一个人敢动——那个男人手里的刀子上还带着血。

　　这时候，响起了一阵刺耳的警笛声，一辆警车以极快的速度停在了附近，下来二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就往这边冲了过来，那个男人看阵势不对，人也不砍了，就往回跑，警察追了上去，远远的，听到了几下打斗声，还听到了一声枪响。

　　公交车司机都停开了，全都往那边看，其中一个警察用警棍狠狠地打了那个男人几下，把他制伏了，用手铐反铐住他的手，押着他往警车那儿走，旁边的围观者“啪啪”地鼓起掌来，那两个警察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走到这个受伤的女人面前，拿出对讲机。

　　制伏歹徒的警察周林认识，是送他去福利院，后来也经常到那里去看他的张警员。

　　看着这好像放电影一样的一幕，发生在眼前，周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拉着死小子，指着张警员，和他说，“我要当个警察。”周围的人听到他的话，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大多都是说起警察的好来。张警员看到周林，摸了摸他的头，听到他说要当警察之后，他愣了愣，没说话，等到救护车到了，才说了句，“那就好好念书。”

　　死小子盯着周林，周林回过头看他，他撇过头，周林看着那个被抬走的女人，死小子也许有点明白，他并不是因为刚刚看到警察干脆利落的阻止歹徒行凶才产生了这念头，而是周林突然想到了：

　　警察是他知道的，离死亡最近的一个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