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琴剑（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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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尘，我起初只是想和他好，之后又想，如此日复一日地在一块儿，哪怕是根木头都能动心。毕竟他对云霁涟只不过一见钟情罢了，他二人根本不认识，他认得的，明明是弹琴给他听的宫墙柳……”
“我从头便想错了。”宫墙柳最后说道。
谢尘轻掩上门，一转身看见尹千钟正在不远的地方等自己，忽然有些庆幸。
尹千钟说他看得出来，葛天白对云霁涟并非无动于衷，谢尘却道此人活该被赶出去，言辞冷淡。
尹千钟愣了愣，揉着谢尘的脑袋道：“没了才知道可惜，的确活该。”他知道谢尘想起了另一个“活该”之人，不过没问。
谢尘若是有什么不想让他知道的，大可瞒着。这是尹千钟自己说的，他说出的话从没后悔过。谢尘虽觉得对他不住，可那日与孟暄在御书房所谈的，谢尘真不想多说。
他与孟暄打了个赌，且与尹千钟有关。
御书房。
“你回来那日，我便想说了，只是苦于近日杂务缠身，不能见你。这一年你清减了不少，尘儿，吃得不好么？不打紧，既然回来了就多留两日，不过少和尹千钟他们那一伙人亲近。”孟暄让谢尘站着，以便好好打量他。
谢尘听他将祖母葬式称作杂务，将头低了低：“万岁爷有事不妨直说。”
“谢尘，”孟暄抚着自己的玉扳指，心不在焉地直呼其名道，“你以为这江山究竟该由谁来坐？”
“万岁爷乃先帝所立，自然是正统。”谢尘的宽袖像两瓣翅膀，聚拢在一起，好似玄黑的蝴蝶伏栖在枯木，静待危险降临。
“这么说来，若有乱臣贼子犯上作乱，尘儿是要帮朕了？”孟暄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他那枚玉扳指。
谢尘光摇头，抿着嘴不说话。
“你这是何意？”孟暄挑起了眉。
“微臣一介书生，帮您又能如何？万岁爷不过是不肯放过微臣罢了。”谢尘老实答道。
孟暄冷笑一声：“你可知这一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告诉你也无妨，这一回与蒙古打，兵权又回到尹千钟手里，他趁着蒙古元气大损，近期不敢再犯，又借着养兵缘由，将防线撤回来了一半，现在连我都不清楚，他打算动多少人马，又将那些人安在何处。这一仗势必是要打的，你是想看尹千钟将我从城楼上一箭射下么？”
“微臣不敢。尹将军不过是听命于王爷罢了，境地两难。他同微臣说过，尹家军自太祖爷的年月起便是抗夷卫国的，没道理帮谁。”
不等谢尘说完，孟暄竟然笑起来。孟暄的笑有许多种，但大抵却是冷的，如此大笑，谢尘竟从未见过，不禁愣住。
“尘儿啊尘儿，你还是原先那样好骗，难怪叫尹千钟吃得死死的，你莫非看不出，他在你面前都是装的？全天下最厉害的角色莫过于我那三哥，而尹千钟是三哥都制不住的一匹血狼，你真该看看他披甲上阵时的模样！他若当真无可奈何，为何不与他爹一同避世？”
谢尘无言驳斥。许多事尹千钟都不会同他说，谢尘也便不问。他不过是相信那个人，别无其他。
孟暄见谢尘不语，以为他想通了，这便又缓和下口吻，笑道：“尘儿不如与我打个赌，就赌尹千钟是不是一匹吃人的狼。”
谢尘终于缓缓抬起头来，面无表情：“恕微臣直言，万岁爷这赌下得当真毫无半点意义。”
“我是让你看清他的面目，怎没意义？就说你赌不赌吧。”
“万岁爷先回答微臣一个问题。”
“嗯？”
“老祖宗的毒是谁下的？是您还是王爷？”
孟暄的脸上有那么一丝冷峻闪过，复又笑了：“这可不能说，为了你好。”
谢尘心中豁然开朗起来，面上还是照常：“微臣赌了。”孟暄的一句不可说，终于叫谢尘明白自己看人没有错。孟暄如此，尹千钟亦如此。
孟暄反倒错愕了：“不问问赌注么？”
“恭闻其详。”
孟暄想了想，终于挥挥手道：“我要的你给不起，不要赌注了。你退下吧。”
谢尘欠身行礼，却不着忙退下，踟蹰片刻道：“微臣原先送了条小狗给老祖宗把玩，老祖宗弥留之际将它送了回来。微臣家中还有一条老狗，正是那小狗的爹。小狗回来当日，刚巧它爹老死了，微臣让人将老狗埋了，并未让小狗看见，可当天夜里，却有下人看见小狗趴在在老狗坟头上流泪。”
孟暄饶有兴趣地望着他：“你想说什么？”
谢尘想了想：“万岁爷和王爷也清减了。”
孟暄自然明白谢尘想说的是畜生尚且知仁孝，却未怒，反而再度抚掌大笑：“好哇你！”
“微臣告退。”
等谢尘退下了，福公公亲自端来茶水，叹了口气：“谢大人居然这样骂您，您还不生气。这一片痴心，他却不懂啊。”
“他懂，只是不想再给朕机会罢了。他说过‘我不要你了’，这是他对朕说得最重的一句话。朕认得他那么多年，聚少离多，可即便害得他最苦的时候，他都没说过那样的话，因那时候他心里还有朕，只有等他心死了，朕才开始着慌，想天天都能见他，又怕看他和尹千钟呆在一块儿，着实不知如何是好。”孟暄揭开茶盏，清香四溢。
“皇上……”
“从前都是他满心想着朕，”孟暄像是回忆起什么叫人高兴的往事，情不自禁勾起唇角，轻柔地执起茶杯，仔细端详片刻，忽然手一斜，将杯中茶水尽数洒在地上，沾湿了他的袍角，“可惜有些事，错了便回不来了。”
“等内乱平息，皇上，到时您再一门心思好好待他，谢大人总会明白的。”
孟暄没再说话，只轻轻笑了一声。
从浮桥柳苑出来，谢尘和尹千钟在城外一路闲逛，不知走到了哪处的兵营，只听月下揭枪声起，篝火绕着枯枝，莫名叫人生出许多畏怯来。
“冷不冷？”尹千钟忽然问。
“冷么？”谢尘正在想心思，被他这么一问，下意识反问道。
尹千钟莫名地看着他，眼中露出些许疏离，或许只是月光下的错影：“不冷么？你看。”他指了指天，然后握住了谢尘冰凉的手。
白天还是天光大好，刚入夜却乌云密布，落了今年第一场秋雪。
“还真的呢。”谢尘惊喜地道。
尹千钟知道他喜欢看雪，见谢尘脸色缓和了，不禁也微微一笑，与他十指相扣：“要是能席地架壶酒该多好，可惜什么都没备。”
尹千钟与谢尘并肩立着，那身形，好像要同他一起看霞旦风霄，鼓乐人间。谢尘刚想说，不如回去喝两杯吧，却听见杜卓的声音。
“老大，你在这儿啊，正好！”不远处，杜卓正要回营，看见尹千钟便扭过马脖子，收缰下马地跑了过来，“哟，谢大人也在呢。”
“怎么了？”尹千钟神色一敛，低声问道。
杜卓瞥了谢尘一眼，凑到尹千钟跟前耳语一句。尹千钟点头表示知道了，杜卓便又瞥了谢尘一眼，牵马走了。
“军营都安在这儿了，你们要谋反么？”谢尘玩笑道。
尹千钟却意外地什么也没答。
“你不是跟我说过，不介入其中么？”谢尘不死心地拽紧了他的手。
“一年前我知道了一件事，情况有变。你放心，不要紧的。”尹千钟依旧用那柔和的目光看着他，却不含一丝动摇。
谢尘忽然松开了手，却因为尹千钟握着他，而没能放开。他想起孟暄说，尹千钟是匹狼，有鲜红的血和幽绿的眼，悄无声息地上了战场，然后哪怕死，都绝不后退。
一场大雪过后，便有些一年将去的气氛，待打开家门走上街头，人们却看见街头巷尾贴满了告示，一时间，识字的念给不识字的听，不识字的再背给别人听。
告示是宫墙柳命人贴出去的。
“苏阳：
本公子决心下嫁于你，你若愿意，便于明日带了聘礼来喝花酒，过期不候。
宫墙柳上。”
苏阳一听说这消息，鞋也没穿便冲出家门撕了张告示反反复复读了几遍，抓住个路人便问这告示是何时贴出来的。当他得知纸上的明日正是明日时，长舒一口气，神清气爽地整顿衣冠，亲自上街采礼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琴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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