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刃倾城》午颜

15、迷心九尾

　　哀鸣的琴音渐渐收尾。余音盘空之际，场景移换之间，穆梓初已脱身石室，安稳地伫立于幽远的曲径之上。仿佛之前的种种如似镜中花、水中月，轻轻一撩拨，便谢了、碎了……
　　正在感叹之余，忽闻一道妖魅的声音，“这便是你想要的神域。”
　　虽说得极轻，但在这静寂得能听清心跳的荒野，着实也容不得忽略。穆梓初朝着美狐男所在的方向望去，远远地，却能清晰地瞧见他手心里正躺着一片镌刻着浮腾祥云的心锁，周围缭绕着团团紫金灵光。她抚着胸前同样细致雕琢“祥云”图案的钥匙，恍然大悟。
　　“给我！”穆梓初愠声道。
　　“凭什么给你？是它选得我，又不是我抢了它。”美狐男义正言辞地反驳着。
　　“你大概是不想要回自己的内丹了。”穆梓初冷哼一声，煞是冰颜。
　　美狐男神色莫辨间黯了语气，“左右现在也不过是一件死物。”
　　穆梓初讶异地轻哦一声，静静凝睇着他不语，随即便沉了俏脸，几缕深思。
　　“若你答应我的要求，我便将它给你。”美狐男见穆梓初迟迟未语，先一步出声道。
　　穆梓初听闻，讥笑着说：“既然你已无内丹相助，我还怕自己夺不回神域？又何须多此一举，听你摆布！”
　　美狐男笑得邪肆，就像是在阳光底下张扬飞跋，生姿摇曳的罂粟花，妖艳且毒。
　　“我若想毁去一样事物，无所谓内丹在与不在。”停歇后，看着穆梓初纠结的秀眉，又是一记攻心，“你若不信，大可一试。”
　　穆梓初咬牙切齿道：“说！你的条件。”
　　“带我走，或者我跟你走。”美狐男轻柔的话语，吹进她的脑幕，却是如雷灌耳。
　　穆梓初当下一脑门子黑线，极度不快道：“你这般半人半兽，招人眼球。我若带着你，不就是将自己往火坑里推！”
　　“这点你不必忧心，我这模样也只能维持到现下，所以……”美狐男慢慢地朝着穆梓初走近，将心锁反手塞进她的手心。
　　眨眼间，银芒一闪，便幻化成九尾狐，乖巧柔顺地依偎在她的脚边。抬起两只晶闪的狐狸眸子，水水地望着仍在风中凌乱的穆梓初。
　　“你就这么一点小身板，还要拖着那么多根尾巴，累不累？”穆梓初一脸鄙夷，“还是，你也同那雄孔雀一般，遇见钟意的异性，也想耍出个九尾开屏，炫耀炫耀？”
　　九尾狐终是沉不住被蔑视的怒气，昂首挺胸站直在穆梓初面前，语气颇为不满道：“五百多年前，兽族就以灵狐为尊，三尾勉强也只能够到妖狐级别，拥有六尾才称得上灵狐。而九尾却是天狐，更是万中无一。”
　　穆梓初看着九尾狐雄纠纠，气昂昂的神态，倒也颇显北斗之尊。只是，“即便如此，一来你也沉睡至今，兽族恐是早已不在你掌控之中。二来你既已无内丹相协，更是不能轻易曝露自己。三来你这九尾一现，还不是一样牵连到我，图惹事端。”
　　听着她一一分析道来，九尾狐低下雪银的脑袋，心里自是一番斟酌。穆梓初言罢，依旧直直地盯着那几条硕大丰满的狐尾遐想。毛色银泽，触感，应是柔软的，若是能缝成一件狐裘，倒是极美，且还御寒。想着想着，便浑不自觉地偏了螓首，兀自笑得悄甜。
　　当九尾狐思绪收起，复抬头时，便独见穆梓初笑得一脸桃花夭夭。狐狸眸子莹莹闪烁间，灵光乍显道：“为了不牵累于你，我会将其余八条狐尾都收起来。但前提是你必须随时随地随身地带着我。”
　　穆梓初被他一言从臆想中惊醒，正是摸不着南北，只听得九尾狐同意将自己变成独尾狐，便是忙不迭的点头允诺。
　　谁知，“那你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抱我。”九尾狐桀桀一笑。
　　于是，“你前肢发达，后腿有劲，做什么要我抱。”穆梓初眼瞅着他滴溜溜转动着的狐狸眼，一脸愤懑。
　　“你不抱着我，又怎么算是‘随身’呢？还是，你想反悔？那，这尾巴……”九尾狐故意拖长了语调，强掩笑意的眸光看着再一次陷入深度纠结的穆梓初，内心底处，似乎有什么正在强烈地，想要破土而出。
　　也不知是穆梓初懒得再与他计较，还是被九尾狐那淡淡中略带点精魅的声音给蛊惑。几步距离，便将他轻柔地抱于怀中，一番动作，自然而然。
　　那一瞬，于他们，像是千百回的记忆层叠，生如夏花灿烂，死若秋叶静美。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沉。”夜凉如洗，一路萧瑟。终于，穆梓初忍不住地爆发了。
　　而此时依旧雷打不动的九尾狐，窝在她柔软的怀里，微眯着鬼精的狐狸眼，享受至极地回应道：“有。”
　　“谁？”穆梓初铁着心地想知道究竟是谁，如此娇惯着眼前这只懒狐狸，间接让她沦为受迫害者。
　　九尾狐像是被这个问题囚困住了一般，心间泛涌起一股酸涩，精明的眸子也相继浮起丝丝雾霭。终是喃喃吐出两个音节，“我娘。”随即又飞快地瞟了一眼神色郁闷的穆梓初。
　　“你可知，这世间上什么情爱最为盲目？”穆梓初恰一低头，便遇上九尾狐的眼，于是欣然问道。
　　“不知。”九尾狐闻言，一脸茫然。
　　“笨，自然就是母爱。你那么沉，你娘还肯抱着你。换做是我儿子，早让我给一脚踹飞天了。”穆梓初讲得那叫一个义愤填膺，全然没在意此时九尾狐古怪的表情。
　　“你叫什么？”穆梓初感慨完后，显然意识到还不知怎么称呼眼前这只时不时揩她油水的九尾狐。
　　“我以为，你是永远不会再问了。”九尾狐双眼朦胧地望着正奋力赶路，还不忘瞎扯的穆梓初。
　　“你这话回得奇怪。怎么说，我在石室也问过你，不过是你忘答罢了。”穆梓初正声道。
　　“墨楚。”九尾狐把一颗小脑袋深深地埋进她温暖的怀里。仿佛还能闻得一种特殊的花香，淡淡的，不浓郁，却很沁人。“我叫墨楚，你要记得。”闷闷的声音从穆梓初的怀里传出，像是绑着千斤的郁结，音质略沉得沙哑。
　　怪异的氛围升腾在曲径幽深的山野之中。
　　“我说，你是不是故意给我指了一条□□？”穆梓初寻不到一直在深山里转悠的根源，便将矛头直指怀里的九尾狐，认定他是罪魁祸首。
　　“即便这真是□□，也是你选的，与我无关。”墨楚懒懒地纠正道。
　　穆梓初一恍然，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抿着唇，不言语。
　　“以你这般速度，只怕半个月后，我们仍在这迷谷深山中打转。”见她神思紧锁，墨楚飘悠悠地出言提醒。
　　穆梓初闻言，立时想起未至泠池前的种种，一阵唏嘘。福至心灵处，“咦，望天呢？”此时，她才突然想起自己刚收不久的小宠。四下张望未果，便转回了视线，想必这已又是另一个结界。望天被留守在了泠池。
　　索性，之前非逼着与它立下了血誓。只需念动牵魂咒，不管主人在哪，都能被随时召唤而出。
　　穆梓初放下怀里的墨楚，定了身形，嘴里反复喃诵着咒语。额间渐渐凸显的六芒金星也缓缓转动了起来。最后，愈转愈快，快得似乎这一朵金星会随时旋飞而出般，让人无端紧张地喘不过气。
　　就在这当口，飞旋着得六芒星射出一道巨大强烈的金光，一下炸开于眼前的平地。等到氤氲的金芒隐隐消散，便见望天以凛凛之姿站在浮扬的尘埃之中，一股傲气浑然天成。
　　望天一见眼前之人，心里似搁下重物一般，长长吁出一口气后，缓步上前道：“主人。”
　　穆梓初再见望天时，隐约觉得眼前的独角兽变得些许不同，却又一下子说不出个具体，不过倒是清楚，这感觉不差。
　　“望天，过来。”穆梓初淡淡招手示意，直到独角兽走近身前，她一手轻搭在望天的脖颈处，疲惫浓描的小脸侧侧顺贴在它的左颊，另一只手抚着那象牙色的犀角，眼神延着手指尖，一路茫然。
　　五天五夜。一直紧绷着意识的穆梓初，在见到望天之时，陡然涌起了一股子倦怠。她无意识地用脸颊同望天互蹭着，这看似在给予安抚的人，却强烈汲取着别人的慰藉。
　　一旁，被闲置许久的墨楚，看着此时柔弱无依的穆梓初，升起一腔子难言之意。只觉那正享伊人在侧的独角兽，刺目非凡。
　　“小初，我们走吧。”饱含哀怨的声音飘荡在无境的结界之中，顿时激醒了还在休憩的穆梓初。
　　只见望天的脊背上毅然稳坐着一只小狐。身形虽小，但霸气外露的气场，却连望天也不敢漠视。
　　她挑眉轻笑道：“望天，你和小九一比，这气势可就落了不止那一节半截。枉你生得一副好身材。我都替你屈。哈哈。”穆梓初眼笑眉舒，似是开了怀般。
　　随即又是一个漂亮旋身，翩翩落座。在望天的背上，三记轻柔抚摸后，才缓道：“望天，我们马上回孤仞山。辛苦了。”
　　望天闻言，一阵舒心。精细的小眼，在大致勘测完周边地形后，应声说：“主人，坐稳妥了。”紧接着，一声桀骜嘶吼，贯破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