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刃倾城》午颜

10、流年暗换（一）

　　翌日，后山。
　　穆梓初孤身踏入这一方沉寂。密密疏疏大片树林造起了一道天然屏障，隔绝了前后两座邻里山脉。濡湿的潮气，让整片原该清新的灵山之气变得了无生意，处处透着难掩焦躁的闷热。
　　四处是丛生的蔓草，横枝旁斜的古树。散乱的荆条，或盘旋直插青霄，或瘫软在泥烂的莽草之间。偶有几声怪异的飞禽掠过，静谧的四周实则并不安宁。
　　穆梓初疑窦丛生，摸了摸挂在颈脖上的钥匙，稳了稳心神继续前行。其实，这里的环境对于她来说，构不成任何生存威胁。前世，她被父亲接出窑洞后，被迫接受了更为严密的训练。曾经在训练基地，亚马逊雨林，更是让她尝尽死里逃生的滋味。
　　她还记得自己那年十五岁，和年龄相仿的十二人编成一组小队，在父亲的坚持下，潜入了雨林的心脏区域。三个月后，当她和仅剩下的两名队员衣衫褴褛、精疲力竭地出现在父亲面前时，惊讶地发现一向威严的父亲身边站着一个如陶瓷娃娃般可爱的女孩。卷曲的长发遮掩不了粉嫩的脸颊，水雾般朦胧的大眼让外人根本读不通那个娃娃当时的神情。
　　穆梓初顾不得惊魂未定的心，满脸期待地望着她的身生父亲，只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换得父亲认同的一眼。然而，却只见那个男人犹如呵护珍宝般地抱起身边的女娃娃，用她不曾听过的温柔道：“绒晴，累不累？你非得要跟着来，这里很危险……”
　　“轰隆”一声炸开了穆梓初的脑袋，她的双目开始涣散，耳朵过滤了一切声源，一双空洞的眼睛仍然死盯着眼前这一幕于她而言的哑剧。
　　“三个月来，我与死神搏斗时，你可有担心过？你可曾想过推我入如此危险的境地，有无生还的可能？你若真是我父亲，为何，为何，为何这般待我？”穆梓初终于将心底的怨恨咆哮而出，歇斯底里后，便深深得陷入了昏迷。她错过了那个男人彼时眼底错综复杂的情感和不易流露的哀伤。也是唯一一次，他如此泄露自己的情绪，却也是这一次疏漏，致使穆梓初万劫不复。
　　穆梓初再次醒来时，已在自己的卧房里。朦胧的醒转，却见一抹粉色的身影挡在了窗前，遮掩了光线。“姐姐，你醒来了？”
　　穆梓初不为所动。
　　“姐姐，我是绒晴。父亲不曾告诉过绒晴还有个姐姐。所以第一次见面，绒晴有点吓着了。”
　　“我不是你姐姐。请你离开。”哑着声音的穆梓初闷声道。
　　绒晴一脸委屈的模样，缓缓走近穆梓初，慢慢贴近她的耳朵，电光石火间，天使般的面孔迅速换上了一抹邪恶的笑容，“姐姐，知道为什么父亲不爱你吗？因为，你的母亲害死了我的母亲。哈哈哈。”
　　穆梓初这时身体僵硬如石，耳畔回荡着的是邪肆的笑声，和那一句“你的母亲害死了我的母亲。”
　　穆绒晴起身时又恢复了洋娃娃般的纯净模样，柔弱地一笑，“姐姐，尽管你不想认我这个妹妹。可是，在我心里，永远有你这个姐姐。姐姐好好休息，绒晴明天再来看你。”她乖巧的身形，任谁也不会相信，前一刻的她才是真实的她。
　　“父亲。”穆绒晴故作讶异地喊道，但眼角闪烁的精光，却是在向穆梓初叫嚣着胜利。
　　“绒晴，你怎么在这里？这是病房。跟父亲回楼上去。”英挺的中年男子依旧高高在上，可语气里的确包含着丝丝宠爱。
　　直到房门被合上，他都不曾探过穆梓初一眼。
　　枕畔边冻结的不是穆梓初心酸的泪，而是一颗祈求温暖的心。
　　穆梓初一路跌跌撞撞地奔走在林丛间，正如那一年的她，在雨林中穿梭求生。是该放下的仇恨，是该完结的恩怨，这已是前尘往事，这已不再是她穆梓初这一世的劫难。一切都该随着粉身碎骨而终结。
　　穆梓初颤抖着停靠在一棵巨大的古树旁，流下一串苦涩的泪。
　　她记得十八岁那年，违背了父亲指派的任务。对于亲情完全绝望的她，只渴望逃脱这炼狱般的生活。所以，她终于乘父亲远飞国外时，偷偷潜入了父亲的书房。
　　壁画后镶嵌在墙壁里的保险箱，存放着组织里所有人的资料。穆梓初凭着自身所学，顺利地打开了这掌控命运的生死之门。可是她却不曾想到，她如此费心打开的却是一道有去无回的死门。
　　“姐姐，我终于等到你了。这一等，该是好多年吧。否则，就是我高估了你对父亲的爱。哈哈哈。”仍是那一副稚嫩清脆的嗓音，可此时在书房响起，却是那么的毛骨悚然。
　　“我的好姐姐，在你将死之前，我就给你说个故事听吧。
　　二十几年前，一对义结金兰的姐妹花在出游的路上救了一位伤重的士兵。可是妹妹怕惹祸上身，非得要姐姐将人送走。姐姐心生不忍，便带着那位受伤的士兵搬去了偏远的村落，那里是她母亲的祖宅。
　　姐姐衣不解带的连续七天七夜照顾着这位士兵，后来终于病倒了。幸亏那日，妹妹在家左右觉得不放心，便撇下琐碎，去找姐姐。一进门就看见了晕倒在床边的姐姐。于是妹妹便也住下了。一边照顾生病的姐姐，一边伺候仍在昏睡的士兵。哪晓得，两天后，姐姐仍旧昏迷，士兵却醒了。妹妹见这位士兵剑眉星目，神明爽俊，鬼使神差地就说是自己救了他。士兵也无多疑。留下一句等他的话，便离开了宅子。
　　妹妹神魂颠倒了数日，直到姐姐清醒后，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抢走了姐姐的功劳。虽然良心上颇有些谴责，可是她却一点也不后悔。自然搪塞了一个缘由给姐姐，便就将这事翻了过去。
　　年复一年，第三年的春天，那个士兵寻到了妹妹。妹妹在诧异和惊喜中久久不能转圜。而士兵摇身一变却成了少将，为了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决定迎娶妹妹。妹妹喜不胜收，压根忘记了还有姐姐这一遭事儿。
　　就在此时，姐姐归家入门，一眼认出了眼前意气风发的男子便是当日得她精心照料的士兵。刚想开口时便被妹妹慌张地拉进了屋里。妹妹并没有将事情全盘托出，而是自编了一个两情相悦的故事，且在姐姐面前泣不成声。姐姐虽心下悲凉，可也希望妹妹寻到良人。便也只得祝福妹妹。
　　妹妹终于得偿所愿，嫁给了少将做了夫人。想来是糊涂的月老终于酒醒了，发现红绳绑错了人。因缘际会下，姐姐和少将燃起熊熊爱火。当妹妹知道后，愤然指责姐姐破坏她的家庭，抢走了她的丈夫。姐姐万般痛苦之下，选择独身离开。却在途中发现自己身怀六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