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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红颜零落岁将暮,寒光宛转时欲沉 ...

  •   灵珏宫在凉国里,并无多少势力,尤其是近来战乱,连个正经些的落脚的地方也无。那梅萼残带着若离在夜幕里上飞下跳,左拐右拐的,竟就趁人不备,一纵身又飞进了原三皇子的府邸。
      梅萼残倒似对这府邸廖若指掌,在里面七拐八拐,竟就在楚冉住的别院里落下。
      两人刚一落地,便看见寒心推门出来,看见这两个人,竟连一点惊讶也无的。只提灯快快地跑下来,梅萼残待他到了面前,便问道:“宫主呢?”
      寒心道:“皇上可在里面的厢房歇着,吩咐了,小姐一回来便去见他罢。”
      梅萼残听得这么一说,便冲若离道:“宫主必有什么吩咐,你先去歇着,我过会再来同你说话。”
      若离见她这般热络,倒是和三年前没什么差异的。那时她和若即逃难,在船上碰到了,倒是觉得极其相合的,便是若即百般不喜欢她们两人溺在一起,却也是没有当回事情。可如今看,若即那时便有些明言暗语的,提醒她这女人并不简单。
      那时自己太过一厢情愿了,十三四岁便能摘得花魁头衔的女人,怎么会简单。
      若即中的,便是她下的毒。
      即便这可能不是她的意思,深云户那时也说过,是皇上要他死,所以他不得不死。
      可再怎么推托,若即身上的毒,还是她下的。
      若离只淡淡说:“梅小姐多劳,若离这里便不要惦记了。湘大人在此,便是没有什么要劳烦梅小姐的。”
      梅萼残面上一顿,连笑也僵了三分:“你自是恼我,自是恨我,不便就是为了木尽风,可你又何曾知道,那人……”话到这里,她却是一顿,咬着唇不说下去了。面上也退了笑,再抬起头来看她,夜里一双媚眼水灵,却是神色深深,踟蹰半晌,终是转过身去,夜风吹散淡淡一句,“罢了……”
      若离看她走远,湖蓝身形融入夜里,不留一丝痕迹。再转过头去,对寒心说:“去见公子罢。”
      寒心提着盏小宫灯,比以前倒是灵动了很多,这几年不见,身形都变了,俨俨然是一副少年的样子了,可还是极喜欢笑的,真正难得。
      寒心面上的笑可不是奉承样的套话,边和她说话,喜得眉眼都要飞起来:“小姐,公子可是找到你回来了。”
      若离向他回了一笑,却不答话。
      若离面上一如既往罩着面纱,宫灯昏黄,看不大清,寒心便接着说:“小姐你是不知道,公子那年为了入仕,在二王爷府门口跪了两天,打巧是让皇上碰见了,才脱了乐籍。公子什么脾性的,小姐也是清楚,若不是为了寻你,又何苦得会去费这些周章。依着公子的性子,却也不会来说与你听,可这番心思都是为了小姐。”
      若离听得不说话,依旧低着头循着台阶走。
      寒心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小姐不过是在恼三年前的事情。可当时谁能想到,不过是几块东西,会闹到这般地步。公子是同二王爷一同长的,难道还真能眼睁睁见着他断了气?何况那时候,小姐和皇上里面的关系,公子也是知道的,事情闹到那般地步,莫说出了公子的预料,怕皇上那边也是……”说罢两人已走到门口,寒心却不去开门,立在门口提灯转过身来,“便是寒心这里也看得出来,小姐不过是和公子在赌气。只是恼了公子,不便是因为其中情意难舍?如若真的惦记在身上不放,那便该是像对梅小姐般的样子,冷冷淡淡不理不睬了,那才是绝绝地断了。既然如此,又何苦跟公子怄气,公子这些年吃的苦头,怕也不必小姐少的……”
      话到这里并未说完,那厢房门却突然开了,楚冉已卸了外服,穿一袍鹅黄的长衫,衬得人神采斐然。寒心一听见响动,便立刻收了口,喜上眉梢道:“公子,小姐可是回来了,今日在哪里歇息?”
      楚冉淡淡看他一眼,寒心便知道刚刚的话都被他听了去,不禁低着头撇了撇嘴。楚冉不搭理他,只对若离道:“这些日子天闷,你必定不惯的,天井旁一间通透的厢房,小是小了些,将就一晚罢。”
      若离抬头问他:“你睡哪间?”
      寒心代他答道:“最外那间,里处那一巡厢房,都被皇上占了去的。”
      若离又问:“你便不觉这里闷热了?”
      楚冉抑郁的眉角稍稍舒平一些:“再有一间便是你边上的厢房,我总不好如此冒失。”
      说到这里,楚冉便要将若离往里厢迎去。却被她一拉衣袖:“皇上可是讨了我来?”
      楚冉点头:“莫说讨,即墨这个人情,是不做也做得。”
      “那我今日起,便不再和这边有关联了?”
      楚冉笑着看她仰起来的眼睛:“三日之后,我便带你回临阳。”
      若离低下了头,不说话。
      楚冉又说:“既然我认得出你来,皇上的人便没有道理寻你不着。何况你现在……这般身体,是要下大心思的。”
      若离勾了勾唇角,想要做出个笑来:“我要是离了百里,你们可有法子让我活下去?”
      楚冉抿了唇,不说话。
      若离便伸出手来,看自己仿若冰雕玉砌的十指纤纤,笑:“楚冉,你可听说过年颦?”
      楚冉心思一顿,虽自己暗暗想过,可等她证实了这一念想,心却是一下子落空。
      若离低着头,含了一笑:“年颦,是药以人性命,易其容貌。摄药后三日,身生脓发溃,需用九转玉露丹,和上冰之水,敷七日七夜,自是冰胎脱换,玉肌重生,再长成为倾国绝色。以年易颦,沉血积骨,九转玉露丹续命乃为续命之药,万不可断。楚冉,这不是毒,是药。”
      只要是毒,便总有解毒的法子,可是年颦不是,即便他让人生不如死,它也不是毒,而是药。一旦沾染,便再无任何法子来摆脱,溶血化骨,得一张倾倒众生的皮子,却是万劫不复。

      楚冉微微别过头去,两人立在天井之下,坐井观天只得一轮明月如许,月下青板泥苔,却都像是润了泪一般,湿湿盈盈。
      “皇上既然夺了你来,不管是什么法子,总会保住你这条性命。”
      若离还是笑,往前走了两步,天井正中是一口大缸,盈满了水,青黑的缸上开始凝了一些夜露,缸中却是盛了一轮明月。
      “只是这世上,除了神仙,怕也没有人能把我这身子,变回原来那般模样了。”
      楚冉心头一痛,自己如何不知道,那药服下去,从内到外几近是一死一生,便是撑过了那段,支离破碎的身子,剩下的时日,不过是三到五年的光景。
      “我当初便不该的。”楚冉垂下眉,眼睛全盯着地下,“我若早些看清了,便不能让你逃开去,便是你逃开了,我也该守着,护着,万不该落得今天这般下场的。”
      若离却一笑:“便是那样,也无甚用场的。”
      楚冉却看她,一双桃花眼里却无多神情,仿佛经历万事,又看清看淡了,最终只剩下那一汪隐泉,暗中汩汩。
      当初,便不该让她碰上那些人的,二王爷那里是,安昭文那里是,皇上那里是,而木尽风那里,更是不该让他们有一点点是非瓜葛。
      如果当初将她守在那三丈东厢之内,或许她还是那般没心没肺的样子,而不是像如今……
      若离伸出手来,轻轻抚上有些冰凉的水缸,上面凝的夜露顺着她的手指滑下,刚要开口说话,却见得楚冉突然神色一炯,一下将她捞起往旁边退开去。
      两人自转头一看,却是个白衣的少年,翻身落在院子里。面目在月光之下有些骇人地清俊,眉角都轻轻地挑起了怒气,却还是带着笑的,让人不禁觉得那脸上满满的都是戾气。
      若离明显是一惊:“东家?”
      那少年一瞥头,眼中精光尽现:“若小姐这般称呼,百里如今却是当不起了。”
      楚冉见过这人,只觉他容貌里有七八分地同木尽风相似,若不是两人年纪相差甚远,他倒真要怀疑这百里的身份了。他将若离往怀中一拦,转袖负在身后,淡淡道:“公子夜闯在下厢宅,倒不知是何打算?”
      百里冷笑道:“倒是听说若小姐被灵珏宫主讨要了去,怎么现时里竟在湘大人的住处。”
      楚冉并不与他计较:“灵珏宫主与在下多年深交,暂将故人托付于此,不知公子有何指教?”
      百里此时正是在气头上,他费尽心机要将若离送入宫中,谁知在最后关头,竟突然被那灵珏宫横空一脚,满盘皆乱。
      自是有人去同百里说了宴上的事,百里虽也能查到若离以前生平种种,却哪里能想得到她会与那灵珏宫有此种关联。方才一路赶来,又觉着女人三年以来,竟是逆来顺受得难以相信的。当初她再三寻死,将身子弄得破败不堪,若不是靠了那药,也说不准有几分运气能活到如今的。
      百里双目毫不忌讳地紧盯着若离,只是她蒙着面纱,在这般月光下,竟是看不清楚。他冷冷开口道:“这些年来,若小姐怕是用尽了心思算计我百里,才能到今天这般地步罢。”
      若离笑:“算计东家?东家未免太过抬爱了。便是到今日,若离这条命都还不在自己手里,倒是能拿什么心思来算计东家?”
      百里冷笑:“你当我真不知?心中无数的人,怎么撑得过那药效来。你是算准了灵珏宫的人定来搭救,才肯来这凉国一趟?”
      楚冉出言相护:“夜深露重,公子愿在他人庭中苦言相逼,公子自便。若离身子受不住操劳,这下回厢房歇息罢。”言毕便要护着若离转身走。
      百里却是一闪身,还是挡在他们面前,仿佛要看穿那面纱般地盯着她的脸:“你是故意的罢,让我用那药,变成这副样子,其实是你自己想要的罢?”
      若离好像听了天大的笑话般,一声嗤笑:“我故意的?我倒是要这张皮子去做什么,迷惑人心么?一张皮子便能迷惑了的人心,要来又有何用?”
      百里一声冷笑:”“怕你要的不是这张皮相,而是那破烂的身子罢?”
      若离听得身形一顿,百里见了却哈哈大笑起来,清俊面目在月下显得有些狰狞:“你当我便不知道么,现在弄成这种样子,三年前那些人谁见了不觉得自己是亏欠了你的,便是你要他们再做些什么勾当,谁又有得理由来驳你回去。”
      他顿了一下,双眼却更显恶毒:“若离,你当真好手段,对自己都下得了这般狠心,也未免太过阴毒!”
      话到这里,若离却无甚表情了,只看他在月下张狂的样子,淡淡道:“东家可还记得,当初你用那药于我,我长卧榻上,尚且连双目都睁不开,又能如何?”
      她转过身来,将面纱掀开,直直地迎着百里的目光:“倒是要让东家指教,那般情形下,东家要给我灌药,若离如何才能脱出身来?抑或是照东家的说法,如何才能算计得让东家用那药在若离身上?”
      百里不语,只看着她一双眸子,黑得不见人色,衬着她那语调,到要人浑身发凉:“更莫要说,那般极品东西,东家当若离这般人,会是知道的?”
      说罢竟是不管百里,拉着楚冉的衣袖转过身去,临走了两步,却又转过身来,对那站在天井中的白衣少年一笑,说道:“真要说,那便是东家运气不好了,这么多功夫花下去,却枉做了他人嫁衣。只是这般事情,却不是少的,事已至此,东家又计较什么呢。”
      此言尽了,便是被楚冉掺着走出去,不再回头了。
      百里被她那一笑摄了魂魄,竟半晌回不过神来。直到两人身影都见不得了,他才向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摊在手心中,映着月亮隐隐约约的光,喃喃道:“你寻的,不过是这个。”
      看着掌中之物,一时恍惚,想起那白发女子,竟不知是何滋味。
      一阵夜风透骨,猛然将他刮醒,眼中瞬时清明,一翻掌,又将那东西收入怀中,双眼里见不得几多神色,冷眼一扫院中,便一跃起来,疾步踏在屋檐上,和着风一道没入夜色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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