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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逍遥云山琴酒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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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天气很晴朗,早早的时间显得有些清冽。施自命享受地吸了口气,伸手耙耙没梳的头发,骑车行在空荡荡的市北大马路上。眯了眯眼,瞧见了前面站在路边的武容骁。她仰脸笑了起来,招了招手,加速骑去。
武容骁其实是一个很耐看的男生,每一根头发都不会立错位置,衣服都熨熨贴贴一丝不苟的样子。可是,又不会让人觉得太古板乏味。她想到这儿,扁嘴一扬,挑了下眉。
“嘿!来得蛮早嘛!”施自命一刹车,单脚支地,冲他笑了一下。
武容骁淡淡笑着点了下头:“早上好。”便转身指了下车子,问:“那……车子怎么办呢?”
施自命冲他一笑,有几分神秘地说:“你等一下就好了,不过要先把耳朵捂紧。”
不顾对方的诧异,也捂好自己的耳朵,而后来到“谈空说有”紧闭的铝制拉门前,诡异地笑起来,而后——抬脚便踹!
几下过后,又换只脚,也不管是否影响到周围的人,十分、十分尽兴地制造噪音,直到一阵刺耳的拉门声响起,施自命才罢手,环着双臂斜睨门口出现的年轻男人:“让让!叫我们把车子搁进去!”
那个男人穿的随随便便皱皱巴巴的,拧着眉,叫道:“施自命,你很闲是不是?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施自命一脸厌恶地扫了眼屋内一地的啤酒瓶、易拉罐、速食袋和烟头,哼了一声:“你这是醉生梦死还差不多!”满不在乎地回头冲门口的武容骁招了招手。
武容骁推着车子进来,冲那个年轻男人礼貌地点了下头,把车子支在墙边。
那个男人瞄了他一眼,伸手要拍施自命的肩膀:“喂,你今年犯桃花啊?”施自命侧身闪过,一圈砸在对方的肩窝处:“易决!皮痒了吱一声!”
男人揉了揉肩窝,啐了一口,嘴角咧开一抹明朗的笑:“妈的,拳头还是那么硬!”
他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踱到武容骁面前,轻轻一笑,礼貌,斯文,又有些疏离,眼睛细长而眼角微扬,闪着:“我是易决,这儿的店主——不管你是谁,你有勇气,但你也危险了。”说着,隐隐笑出了声。
武容骁依旧礼貌地笑了笑,很平静无波的眼一片深湛:“武容骁。”
店深里桌边坐着一堆人,年轻,魄力,气质混杂。其中一个人睁开了微闭的眼,扬起一抹浅而有深意的笑,看着施自命,问:“你们去约会?”
施自命转了个身,正视这人,眼依旧几分随意漫不经心地斜瞄着,唇角扬了一下:“我们去爬山。”
那人垂眼,笑痕溢开,哦了一声,又抬起眼来,这次是盯着侧身的武容骁,语气夸张而含着讥诮:“武家的下任掌门人,也会有娱乐吗?也打算破例吗?惹上我们小施,你会有很多麻烦的。”
武容骁也转过身看着他,几乎一瞬间眼眸便闪过了然,平静地一笑:“你是金扣玄罢。”是自己小堂弟武搏的表哥呢。
施自命瞄了他的侧脸一眼,转而扬脸垂眼睨着座中的男子,一会儿,换上一付冷冷的笑脸,开口道:“一件事,我做了决定就不会去改。”她顿了顿,“我做事不喜欢多想你们都是领教过的——”她扫了一堆人一眼,眼眸一闪,不见了笑,“——所以,惹上我,你们才会很麻烦。”
她不再看他们,一转身,换了先前那种随意的笑,隐隐露出牙齿,她凑近易决,挑挑眉:“我老爹那里有一本唐演义的古书,又破又旧,我那天急了就扔到碎纸机里——”她扭头,挑了下眉,“武容骁,咱们走罢!”
“喂!”“喂!”背后有两个人同时开口,却只见而人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哦~~~~~~~~”易决揪着头发一脸激动,“……唐版的《柳娃传》!……”
那个被唤作金扣玄的人哼了一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走道店门口斜看易决:“小易……我这趟又白来了,”本来想拉他到自己这边的,被施自命这么一勾引,又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他瞟了眼走远的两人,“那两个人都太可恶了!”咒死施自命一千遍!哼哼!
2
山中还是有些清冽,到处是葱绿的树木,踏着被人踩出的羊肠小道,他们彼此都未曾开口。其实他们都既不是沉默寡言的人,也并非口若悬河,虽然没说过几回话,却又对彼此有着较了然的看法……很奇异。
施自命走在前面,自得其乐地蹦蹦跳跳,晃来晃去,她背着一个很大口袋很多的帆布背包,帆布的收腰上衣早已被她拉开了拉链,露出黑色的薄毛衣,牛仔裤的裤腿也向上挽着,脚上套一双黑白相间的运动鞋。她的穿着似乎总是很中性化,神态举止都是大而化之的,很凌厉,有着一点轻漫和霸道,但眼角眉梢又总是有种女孩子的神情,不会让人错看为男生。
她突然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举起自己的那瓶喝了一大口,唇角扬了起来:“再翻过那座山坡,走过小溪,再爬一段,咱们就能开火烧饭了。”
“你来过很多次么?”他打开瓶盖,斯文地喝了一口,问。
她一笑,眼角挑了起来:“是啊。”她看了一眼远处,“这座城市,只有这里像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她走到了前面,“我生母的老家。”
他顿了顿,赶了上去,开口:“这座城市没有别的你喜欢的地方吗?”
“我哪里都不喜欢,”她回头,看到他平静深湛的眼,“包括她老家。”
他没有太大的反应,与她并肩走着,径自开口:“我有时会弄不清喜欢和习惯的区别,”他看了她一眼,试着解释,想了想,道:“以前我们住在南方,山山水水的,总是下着雨。后来,我的几位叔叔都安家在这儿,我父亲也心仪这儿的教育环境,就在我初三那年举家搬来了。住得习惯了,也就觉得还好。”
她摘了片叶子把玩着,象是在想他说的话,又象是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忽然抬头看着他,问:“你不累吗?”
“嗯?不、不累,还没走多远呢。”
“我是说,那种中规中矩、一大堆人束缚着言行举止的生活,你不觉得累么?”
他怔了一下,没有回答。
她径自接着说:“我讨厌被教导着该如何如何。我八岁时随着老爹去南方看望祖父母,他们的修养我想和你们家的长辈差不多。他们让我规规矩矩地吃午饭,我就把清代的瓷碗摔碎,用碎片在木地板上刻‘施自命到此一游’。从前厅的阳台往下跳——纯粹因为好玩,膝盖破了又死活不让看医生……”她一扬手,潇洒地摆了一下,笑:“他们吓死了,心疼那些古董,再也不敢说我一句。”
“看来你小时候很淘气啊。”他笑了一下,推测道。
“不,我从来不淘气,是任性。”她摇着头,“我从小到大谁也不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管得住我,就了也就没人管了。我自由嚣张得很。”
不知不觉,他们已来到了溪水边,他取出手巾,湿了湿,擦着脸。
“直到有一次,我差点淹死在河里。”她开口,依旧随意地笑着,看着水里的倒影。
他的动作一顿,深湛的眸子看向她的侧脸。
“外公家的兄弟们没有一个救我。那一年河水上涨,大人们都不让小孩子下河的,我不听。其中的一个站在岸边对我说,任性也得有任性的能力与资格。”
他坐到她身旁,一直静静地听着。
“我不服气,挣扎了很久,觉得身子都没感觉了,才爬上岸,硬是自己走回了家,到在外公怀里。我发了三天烧,快死了的,还是活过来了。那件事,我一直没有讲,他们也不说。我那时候才明白,原来我一直是一个人的,别人都只是对手和敌人。便和他们打架,一直打,一直打,身上没一块是好的,总骨折,心里一直很难过,讨厌他们每一个人,想尽办法整他们。”她笑了一下,起身,眯眼看已是蓝蓝的天,“那是我最努力的几年,等到我走的时候,他们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了,却忽然都莫名其妙地对我说,”她吐口气,扮了个鬼脸,冲他笑,“说,小自,不可以忘记我们哦!我们最喜欢你了!……连那个二十岁的大哥,被我用棍子敲的手臂骨折的男人,还在那用没吊带的手臂偷偷擦眼泪,最没出息了!”
3
天空很明亮,林间有鸟雀的叫声,她依旧自顾自地走着,或许是觉得自己讲太多了,一路上便没再开口。她的行为一向随意而有些张扬,他却直觉地认为她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处在叛逆期的女孩子,她的眉宇间沉淀着一种□□的文质底蕴,他见到过她的父亲,G大的文学教授,心思纤细而饱读诗书的谦谦君子,举手投足都气质高雅,于她又见到了遗传的神奇。
他抿唇笑了一下,不想把思绪又牵引到生物学上的理论认知的探索。他是来登山郊游的,他这么对自己说,虽然是被稀里糊涂的邀请、稀里糊涂地答应——他心里又补充了一句。
他们拥有一顿最为丰盛的野餐。这得益于武容骁带的锅、铲、作料,以及施自命带的挂面、熟牛肉、水果和一堆零食。
天气很好,温暖而不热,山坡上有湿润沁凉的气息,懒懒地坐在草地上,人的心情也轻快吻合。施自命拿着个相机东拍西拍,把桌布上的一堆东西都拍了进去,说是要为第一次约会留下证据——虽然不明白她奇怪的措辞——证据,但是武容骁倒也慢慢习惯她这种神神叨叨的行为。
他吃得很慢,举手投足都十足的好教养,这一次的出游,他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好。人生么,总是经由一些陌生人引入一些陌生的世界的,除却计划之初的仓促令人不满,总得讲来,他还是可以接受的。
“来,合个影,留个念!”施自命在他身旁坐下,一手支地,一手把相机伸远,她的头歪着,唇角微扬,眼交流转着随意与张扬。武容骁偏头看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几许无奈地说:“连焦距也没对,能照好么?”
施自命挑挑眉,不以为意地笑笑:“管他的,照着鼻子是鼻子,照着眼睛就算眼睛。快点,笑一个!”
武容骁瞄了她一眼,忍不住咕哝道:“又不是哄小孩子……”不禁冲镜头扬起了一抹淡而温和的笑容,眼神也含着缕春日的柔和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