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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恰恰归故人 ...

  •   第二十章恰恰归故人
      青山雾隐隐,绿水绕人家,三两杆翠竹,野花爬篱笆。
      篱笆院内散坐着几个青年,欣赏着这难得的美景。虽是小小的民家院子,却整得极为精雅,院外有水,院内有花,花多而杂,皆不名贵,都是极好养的花,花香郁郁,草叶青青,端坐院中,十分舒服。
      九阿哥看着花圃内美人蕉,美人蕉开得极盛,红艳艳的一片火色。
      “我有种法子,能把美人蕉制成胭脂,颜色极正。”纪明嫣不知何时来到九阿哥身边,见他看着美人蕉,便说道。
      “哦,什么法子?”九阿哥感兴趣的道。
      纪明嫣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花下,膝上放着个盘子,里面装着各色点心,边吃边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说?有银子拿么?有银票么?”
      一个荷包扔在纪明嫣的膝上,差点砸翻了她的点心盘子。
      “干嘛?”纪明嫣怒视冰块脸,忽然想起他是皇阿哥,缩缩脑袋,摆摆手:“算我没说。”打开荷包一看,嗬,发了发了,金瓜子,一袋子。
      纪明嫣拿起一粒咬咬,是真的,不是做梦,点心也不吃了,拿着金瓜子跑回屋里,好东西么,一定要藏起来。
      十阿哥眼珠子随着她转,见她回屋,便对八阿哥嚷嚷:“八哥,你看,她多像青青啊。又贪财,又喜欢吃,又喜欢睡。”八阿哥微微嗔道:“别胡说。”
      九阿哥摸脸:“你的青青可没人家漂亮。”十阿哥怒道:“青青比她漂亮多了,青青要是活着,十个她也比不上青青一根手指头。”
      “十个你也比不上纪阿姐一根手指头。”碧水正巧从外面过来,听到这话,接口道。
      十阿哥见是她,哼了一声。碧水接着道:“纪阿姐又聪明又能干,唱歌又好听,那里比上你那个谁谁。”
      十阿哥又哼一声,瞪了一眼四阿哥,嘟哝着:“反正现在青青不在了,说什么也没有用。”
      “喂,你们有意思嘛,碧水你也是的,比谁不好,把我比个死人。”纪明嫣藏好金瓜子,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的是美人蕉制胭脂的方子。
      十三阿哥一直在四阿哥身边,顺手接过,看了看,递给四阿哥:“看不懂。”
      四阿哥看了眼,折起来放入怀中。九阿哥悻悻地说:“四哥真真是,疼嫂子们……”做胭脂,可不是给女人用的么?
      八阿哥拦住他的话头,高深莫测的微笑。
      十阿哥从纪明嫣的点心盘子里拿块糕,说道:“我也尝尝。”纪明嫣骂了一声:“死胖子。”十阿哥哼道:“不许叫我胖子,除了青青,谁都不许叫我胖子。”纪明嫣冷笑,从他手里夺过点心远远的扔到水沟里:“去找你的青青吃点心吧。”
      十阿哥神色黯然,虎目含泪。
      纪明嫣不知为何,心中一酸,拿了绢子给他道:“抢不过就哭,难不成还要你兄弟帮忙和我打一架?”十阿哥不接她绢子,犹自伤心。
      可能那青青是他极要好的人吧?纪明嫣心里一软,嫣然道:“真不乖,让姐姐帮你擦眼泪。”她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却对二十出头的十阿哥自称姐姐,真真是托大。
      十阿哥不会当真让她擦眼泪,闪过她递绢子的手,站在八哥身后,望着远处的青山出神。
      纪明嫣讪讪的收回绢子,看着十阿哥抿嘴一笑。
      “纪姑娘。”四阿哥语气有些僵硬。纪明嫣看他,心道,一大早的你们都来堵人,总该说正题了吧?
      “爷此等前来,是想请姑娘一同上京。”九阿哥抢在四阿哥前头说,边说风骚的抛个媚眼。纪明嫣被电得一晕,咳了两声才道:“不去。”
      “为什么?”九阿哥十三阿哥一起问道。
      纪明嫣哼笑:“我在这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有银子么?有银票么?”
      “你要多少?”四阿哥冷声寒气的问。
      “你要多少我都给。”九阿哥笑得妖娆。
      纪明嫣端着点心盘子在院子里渡步:“其实吧,我是不想上京的,但是呢,我在这里得罪人太多,又沾上那此啥啥会的杀手,只怕小命难保,所以,我可以跟你们上京,但是有条件。”
      纤指指着四阿哥十三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一个一个的数过去:“我只是小小一个女子,你们为什么要让我上京,我要知道,此其一。”
      看着几个阿哥不说话,纪明嫣又道:“京中权势地富贵乡,谁保我小命无忧,不受人胁迫不受委屈,此其二。另外呢,我不给人做妾的,此其三。”
      话说完,看着几位阿哥微笑。
      “谁让你给人做妾了?”十阿哥奇道。
      “你们这些有钱人啊,见个长得平头正脸的就想往房里拉。我可没有做小的兴趣。”纪明嫣面无表情。
      在坐的几位都是有小老婆的,听到她的话,都不吭声了。
      “还有还有,那个谁谁,长得比较壮的那位,在酒楼你笑我骂我,我要你道歉。”纪明嫣一副你不道歉我就有你好看的模样。连笑了一笑骂了她一声小白脸的十阿哥都得道歉,抓得她胳膊一片青紫的那位就不用说了。
      纪明嫣明着说十阿哥,暗里瞪四阿哥,四阿哥本来就板着的脸瞬间铁青。
      送走几位阿哥,纪明嫣才放松了心思歇口气。
      “纪阿姐,你真的要走么?”碧水轻声问。
      刚才这些人来,碧水认出是当日乘船的一行人,怕他们为难纪明嫣,便进来瞧瞧,谁知,却听说他们要带纪阿姐上京里去。
      “碧水,来。”纪明嫣笑笑:“你看,我伤了天地会的人,此事绝难善罢,我不走,会连累大家的。”碧水哭起来:“可是你走了,大家怎么办?再发大水怎么办?黄老爷再来抢亲怎么办?你走了,我们怎么办?”说着,扯了纪明嫣的手急切的道:“阿姐,你别走,我们把你藏起来,好不好。”
      纪明嫣摇头。江碧水哭着跑了出去。
      纪明嫣有一年生病,病的极重,在病中得江赵几家人照顾,病好后于前事皆忘,什么都不懂,又是碧水等人伴她,轮流睡在她家照看,极为尽心。
      后来病好,她亦是对她们真心相待,去年水患,湖水泛滥,大堤几次破口,众人在生死线在徘徊,她力挽狂澜,与陈知县一起上堤,两人合力指挥,才和众人一起渡过那下着瓢泼大雨的三天。
      黄老虎抢亲,她闯黄家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几欲弄出人命,黄老爷相告,她闯了公堂,幸好陈知县公正廉明,她才无事。
      她带着大家植荷种藕,养鱼栽稻,慢慢的日子才过得舒服些,却要走了。
      她何尝想走,可是那是皇阿哥啊,他们捏死她跟捏死个蚂蚁似的,她不想走,她有什么法子?那些人,那活生生的卖唱女,柳叶刀,还不是说死就死了?她凶悍也曾拿着刀子白刀进红刀出,但她从来不曾伤过人命。
      而这些人,一刀就要了人命,那样的理所当然。
      傍晚,纪家来了许多人。乔云拉着明嫣哭得昏天暗地,芷兰非跟着去京里,宝山也要去,芷芳也要去,闹哄哄的让纪明嫣好生头疼。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哭不要说了。”纪明嫣无奈,吩咐芷兰:“去把我的琵琶拿来,听我唱曲好不好?听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纪明嫣拨着琵琶,看着众人,明个就散了,以后人各天涯,各安天命。
      可是,眼前还是相聚着的,还要欢喜。
      纪明嫣清清嗓子,逼退眼泪,张口便唱道:
      “谁家女子在树下,
      扶手抬袖弹琵琶。
      风吹悠扬,琴声慢慢,
      飘动吹到了俺家,
      炊烟一点点升华,
      山顶落日的彩霞,
      最后落下那一滴,
      才是点晴的笔画,
      泉中水墨丹青,
      花瓣落地也有声,
      青丝砖瓦白日梦,
      飞到了另一个时空,
      我想问老先生,
      只怕想也没有用,
      青瓷白色一场梦,
      小叙这情谊有谁懂?”
      纪明嫣拨着琵琶,一遍一遍的唱:
      “泉中水墨丹青,
      花瓣落地也有声,
      青丝砖瓦白日梦,
      飞到了另一个时空,
      我想问老先生,
      只怕想也没有用,
      青瓷白色一场梦,
      小叙这情谊有谁懂?”
      余音袅袅,纪明嫣看着泪流满面的几个女孩,笑道:“全当一场梦,散了吧。”
      第二十一章行行复行行
      自从上船,十阿哥就一直感叹:“她可真能睡啊。”九阿哥八阿哥悠然品茶,十阿哥转来转去,一跺脚道:“你们别光喝茶啊,到是说句话。”
      九阿哥笑着揶揄:“说什么?我说话她又不会醒。”十阿哥跺脚:“算了,我再去看看,别是生病了。”
      八阿哥看着十阿哥急匆匆的走了,叹道:“老十还是这副脾气。”九阿哥嗤笑:“不过是个妞,还死了这么多年……”
      四阿哥房间内,十三阿哥气不愤:“四哥,你没看到老十的样子,恨不得时时跟着纪姑娘,好似纪姑娘是他请回来的似的。”四阿哥看着窗外江水出神,这些年,他是越来越沉默寡言,整月整年不露一丝笑模样。
      十三阿哥急道:“四哥,你可不能这样了,本来八哥的事早就完了,磨着不肯回京,吊着你,还能有什么打算?皇阿玛一向重视治水,听说了纪姑娘的事,一定交待要找到也,把她带回去,纪姑娘又会治水,又精通西洋算术,皇阿玛一定重视,我们得……”“那我们就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四阿哥拍拍十三阿哥的肩:“放心,四哥心里有数。”
      纪明嫣扶着栏杆伸着头去着船下清澈的江水,十阿哥在旁边喋喋不休:“……我看到点心就想放着,等青青来吃,放得点心都干了,才想起来,四阿哥把青青害死了,水里多冷啊,青青她怕冷……”
      “十阿哥,其实你想的不是青青吧?”纪明嫣看着江水笑:“你想念的是那个时候,能明着打架,能胡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时候,其实你不是想青青,对不对?”
      “啊?”十阿哥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这样说,皱眉道:“我当然是想青青。”
      纪明嫣头也不抬,轻轻的说道:“好,就算是难过,你想的是青青,不过,你看,我生了一场病,什么都忘了,不知道父母是谁,没有兄弟姐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我常常的想,那怕我有一个亲人,我一定会对她很好很好,可是我没有,我连过去都没有,连个念想都没有。十阿哥你虽然遗憾,哦,那个青青落水了,不在了,可是十阿哥你是幸福的呀,你有人可以想念,可以惦怀,这不是很好么?”
      纪明嫣握着栏杆仰头望天:“有时候我觉得我根本不属于这里,我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像是一个浮萍一样,飘到那里算那里,永远的浮在水面,生不了根。”
      十阿哥看她满面怅然,也不由得为她难过,又不知如何安慰她,轻声道:“明嫣……”
      纪明嫣转头对他一笑,调皮的道:“你看你看,你感动了吧?我骗你呢,哈哈。”
      十阿哥却笑不出来,垂下眼,也学她去看江水。
      两人并排趴在栏杆上,也不怕掉下水。
      纪明嫣看着江水缓缓流动,口中慢慢唱:“青青扬柳风,悠悠桃花水,小船儿飘来了,俊俏的小阿妹,眼晴水灵灵,脸上红霞飞,问一声小阿妹,你要去接谁?要问阿妹去接谁?阿妹心儿醉,去接久别的情哥哥,远方凯旋归,蝴蝶船头舞,鸳鸯水上追,风含情水含笑,喜迎人一对,轻轻扬柳风,悠悠桃花水,小船儿飘来了,俊俏的小阿妹……”
      十阿哥看她轻声慢唱,面若桃花目似秋水,想着若青青活着,也这样会说会笑会唱会恼,多好。
      甲板上,九阿哥望着趴在一起看江水的两人,笑向四阿哥道:“看那两个人,才认识几天啊,就你浓我浓成这样了。”四阿哥面无表情,十三阿哥大步过去,九阿哥一下拉着他:“人家谈情说爱的,你去干嘛?”十三阿哥怒瞪他:“皇阿玛找纪姑娘回去可是治水的,可不是给十阿哥当小老婆的,再说了,纪姑娘可是说了,她不给人当妾的。”
      八阿哥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十弟和纪姑娘合契,能谈得来是好事啊,什么小老婆不小老婆的,十三的嘴越发没个遮拦。”
      晚上,纪明嫣刚上床,还没睡着,就听到有人敲门。
      一边打个哈欠,一边打开门:“十阿哥,还有事么?”来人一闪身进来。“喂,十阿哥,我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么?”
      “看清楚谁是十阿哥?”来人冷冷的道。
      “啊!”纪明嫣看着四阿哥:“怎么是你?”“怎么,十阿哥来得,我就来不得?”四阿哥冷笑。
      纪明嫣倒了杯水:“没有茶,只有水,四阿哥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什么事?”四阿哥脸上阴晴不定,定定看着纪明嫣。
      纪明嫣被看得心里发毛,在他眼前摆摆手:“四阿哥,四阿哥。”
      四阿哥啪一的下打掉她的手:“做什么?”纪明嫣气急:“你半夜来我房里问我做什么?你有毛病啊还是我有毛病啊?”
      四阿哥不再看她,慢慢喝着杯中的冷水,纪明嫣兴灾乐祸,喝冷水,明天让你闹肚子,拉得你腿软。
      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的打,无聊啊,来又不说话,孤男寡女很不合礼节的好不好?纪明嫣心里腹诽着,纪明嫣不得不又一次暗示:“四阿哥,天好晚了哦。”四阿哥嗯了一声。
      怎么还不走?怎么还不走?子啊,我的子啊,我想睡觉啊想睡觉啊!
      “四阿哥,我要睡觉了。”我要睡觉了,你快走吧。四阿哥横她一眼:“除了睡,你还能做什么?”纪明嫣理直气壮:“我还会吃。”
      四阿哥噎住。
      过了一会儿,“明嫣,你想要什么?”四阿哥终于开口的,难得的没有冷脸,语气温和。
      纪明嫣消化了一会,才想起他问的是什么。
      “那个,我想要的很多,要穿过天下华服,吃尽天下美食,睡遍天下美男……”纪明嫣瞧着四阿哥慢慢泛青的脸自动消音,四阿哥狠狠的瞪她,大有她再说就掐死她的架势。
      “嘻嘻,其实那个我不是很贪心啦,有漂亮衣服穿,有美味吃,有美男睡,就可以……”纪明嫣小声的把标准降低。
      “穿漂亮衣服?吃美味?睡美男?”四阿哥杯子重重的在桌子上一顿:“你就这点出息?你就不想想能为天下苍生做点什么?只会想这些龌龊念头。”
      有没有搞错啊,我只是个小老百姓,让我搞什么天下苍生啊,再说了,好穿好吃好睡美男有什么错么?
      “什么,你还敢顶嘴?”四阿哥猛地站起来。
      糟糕,说出来的。纪明嫣眼珠子四下乱溜,想着四阿哥一怒之下会不会暴打她一顿,十阿哥会不会救她?啊,十阿哥你在那啊?
      “你在想什么?”有人问。“我在想十阿哥。”纪明嫣顺嘴说道。
      突然下巴一痛,被迫抬起头来:“想十阿哥?嗯?才刚分开一会,和我说话时就能想十阿哥?”头越来越低,脸越来越大。
      “四阿哥……唔……”纪明嫣四爪乱蹬,救命啊,强吻啊,只有美女才有的福利啊!
      不知不觉纪明嫣双臂攀上四阿哥的颈,身子贴得紧紧的,四阿哥几乎要把她的腰勒断了。
      两人不知何时滚到了床上,纪明嫣本来就准备睡了,身上只有单衣,很容易就被剥了下来,胸口一痛,妈的,竟然咬我。
      纪明嫣气的一脚跺开四阿哥怒道:“你干嘛咬我?”四阿哥喘着粗气,衣衫凌乱。
      “我以前是不是认识你?”纪明嫣再问,用手拢拢衣服,拿袖子擦擦脸上的汗。四阿哥拉她入怀,头埋在她颈窝里。
      有热热的水滴在皮肤上,纪明嫣身子一下子僵硬了。四阿哥在哭?四阿哥会哭?
      冰山一样的四阿哥,冷心冷口的四阿哥,他哭了。
      纪明嫣听过四阿哥,康熙四十年的时候,他来巡视河堤,皱着眉在河堤上叹气,提到河银的不知去向时,牙咬的嘣嘣响。
      是他,斩了几名贪官追回了部分河银,重修了大堤,如若不是他,去年河堤上,纪明嫣就葬身河底了。陈知县喝醉了,抱着酒坛哭,如果大清多几个四阿哥,清河县也会少几条沉入河底的冤魂。
      那个在陈知县口中一身刚骨的四阿哥,现在,他哭了。
      纪明嫣僵了一会,动动手指,慢慢抚上四阿哥的背,轻轻拍着,跟安慰个孩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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