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自飘零，水自流》居家好猪

3、喜事变丧事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眼看就要八月十五，赵府的大小姐要出阁了，大小姐长绿荷三岁名唤绿茱，模样虽然比不上绿荷，但也还算是个美人。绿荷对这个姐姐基本没什么印象，以前她娘得宠时，她大娘看不过眼很少让自己的子女过到这边来，只是逢年过节一家人才围坐一桌吃个饭；如今这幅光景，见面的机会就更是少了。
　　这几日，府里的人个个喜气洋洋，大小姐出阁，老爷太太的赏赐自然不少，干活也都格外卖力，到处干干净净，窗明几净，送贺礼的人络绎不绝，赵府在河阳县也是大户人家，她爹更是趁此机会联络一些人脉，巴结县太爷，忙得不亦乐乎。就连王妈也有好长时间没来看她们娘俩了，大太太自己的亲闺女出嫁，忙着打点嫁妆，家里丫头老妈子都被使唤得团团转。
　　她娘自从这个夏天开始，身体越发得不行了，有时几日都躺在床上，不声不响，但绿荷也不能去找她爹，这大喜的时候她爹肯定连看都不回看她一眼，万一惹怒了她爹，没准连饭都会断她们几日。她只能寸步不离的守在她娘身边，抓着她的手，生怕她一松手她娘就不见了。她心里盼着这喜事赶快结束，然后她就能去求她爹找大夫给她娘看病了。
　　正日子，八月十五，天刚蒙蒙亮，府里便开始吵杂起来，今个大小姐要出阁了。今天绿荷她娘醒得也早，竟也格外的精神，绿荷扶她坐了起来，喂她喝了碗稀粥，然后投了块毛巾给她娘擦了擦脸，又梳了梳头发。
　　这才几年，她娘不过才三十岁，鬓角也生出了丝丝的白发，眼角也有了淡淡的皱纹。绿荷看得心酸，忙低下头蹲下身给她娘穿上鞋，搀着她走到院子里，坐在树下的椅子上，她自己坐着小凳偎在旁边。娘俩就这么静静的坐着，谁也不说话。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就听见了远远的传来了锣鼓唢呐声，府里就有人喊，“来了，来了，接亲的人来了”，不一会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就响了起来。这时，绿荷她娘突然站了起来，绿荷吓了一跳，赶快起来拉着她娘的手，忙问，“娘，怎么了”
　　“耀庭接我来了，耀庭来接我了”，耀庭是她爹的名字。她娘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分外的清明，脸上露出喜色，是这几年来从没有过的。绿荷听见这话，心里觉得咯噔一下，她隐隐约约觉得事情不好，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好，毕竟这是她娘这几年除了吟诗，说的第一句话。难道今天迎亲的锣鼓唢呐鞭炮声竟然让娘清醒了？
　　“耀庭，耀庭”，她娘边喊便往院子外面跑，绿荷赶忙拉住，这个时候可绝对不能让她娘出去，被她爹和大娘看到那就不得了了，冲撞了她大姐的婚事，以后就更没有她娘的好日子过了。
　　不知道她娘今天是怎么了，力气这么大，瘦小的绿荷拽不住她，俩人就这么在院门口来回拉扯着，绿荷急的哭了出来，喊道“娘，没事没事，咱们回去”，可是，怎么也拉不住。绿荷被她娘推坐在了地上，等她费力得爬起来，她娘早就跑远了。绿荷吓得魂飞魄散，赶快去追，追到半路，就听见家丁在喊“二太太跑出来了，快去叫老爷”。听到这话绿荷觉得天旋地转，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爹看到，绝对不能，看到了他会打死娘的。她仍然记得几年前，她娘哭泣着去找她爹时，她爹那张暴怒的脸，和那抽在她娘身上的鞭子，就是从那以后，她娘就不认识任何人了。
　　今天大姐结婚，要是被娘搅了局，她娘可能会被打死的。她发了疯似的向前跑，想去找到娘把她带回去，可是，还是晚了。她已经远远的看到她爹冲向了那个瘦弱的妇人，看到他狠狠的一个嘴巴把她打到在地，又在身上踹了一脚，然后让家丁把人架了回来，自始至终她爹都没看她一眼。绿荷踉踉跄跄的跟着，看着家丁把她娘驾到了小院，放到门口就走了，她赶忙搂着她娘往屋里走，她要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娘千万不能有事，她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好不容易把她娘扶到了床上，仔细看了看，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右脸肿起了老高。
　　“绿荷”
　　绿荷吃了一惊，她娘已经好几年没叫过她了。
　　“娘！”绿荷激动的叫道“娘，你认得我了，你认得绿荷了，娘”
　　“绿荷，娘对不起你，连累着你跟着受苦”
　　“娘，你别这么说，我没事，只要你没事，好好的，咱们娘俩在一起就好，我不觉得苦”绿荷的小手被紧紧的攥在娘的手里，可是娘的手好冷。
　　“绿荷，你去吉安吧，找你舅舅和外公外婆，那是娘的家，你替娘去看看，去替娘给外公外婆陪个不是”
　　绿荷听到这话，虽然小小年纪，也觉得娘不好了，哭着说“娘，你没事，我去找王妈请大夫，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去吉安”
　　“等不了了”说着，她娘伸手从衣领里掏出了一块碧绿的翡翠，翡翠上系着一条红色的丝线挂在脖子上，“摘下来，收好，去吉安”
　　说完这话，她娘的手就滑了下来，眼睛慢慢闭上，眼尾缓缓的流出了一滴泪，滚落到了发际里。
　　“娘”绿荷觉得自己的世界突然塌了，娘离开了，就自己一个人了。她扑到了娘的身上，紧紧的抱着她，嘴里喊着“娘，你看看我”。外面喧天的锣鼓和鞭炮掩盖住了她的哭声，她就这样守在她娘身边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王妈终于腾出空来看她们，才知道她娘已经去了，赶快去通知老爷太太。
　　那个恩断义绝的男人，哪里有半点伤心呢，她大娘更是恨她娘入骨，有谁会好好的为她安葬，一张草席拖到郊外，连个墓碑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