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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当归,当归 ...

  •   昏黄的光,暧昧迷离的颜色,把人的剪影拉的老长,仿佛张牙舞爪的恶魔。

      余浅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景象,王妈侍立在床边,赵容在床上坐起喝药。
      蜡烛着了魔般,跳跃着。

      “太太,您找我。”余浅在离床三米远的地方站住。

      “我是想谢谢余大夫,王妈说今天是你救了我。”赵容一边说,一边把空了的白瓷碗给了王妈。

      “救太太本就是余浅作为大夫的职责。”余浅始终微微低着头,带着三分谦恭,七分不亢。

      赵容微微笑了一下,对王妈说:“在床边给余大夫安个座。”

      余浅看向赵容,看着她写满倦意的病容在昏黄的烛光下更显憔悴,但她那种当家主母的凌厉气质却不减分毫。
      这是一种由沧桑与悲痛堆积起的气质。

      在余浅在床边坐下后,赵容将那碎了的青铜铃放在手上,捧到余浅面前问:“这个,余大夫识得?”

      余浅瞥了一眼,也不隐瞒。
      “青铜铃,情同铃,铃响未绝,思念不绝。”余浅的语速轻缓,好似古咒的低声吟唱。

      赵容将碎片又紧紧地握进手里,像是在握一个她极为珍惜的生命。
      “余大夫说的不错,”赵容的口气里有着化不开,藏不住的悲伤,“我是在思念我死掉的孩子,那个小产了的孩子。”

      “在七年前的今天,下午那个时候流掉了,"赵容闭上了眼睛,靠在床上,神情极为痛苦,"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离开我时的感觉。是撕心裂肺的痛。”

      “太太……”王妈打断了赵容的叙述,她担心地看着赵容。

      赵容摇摇头,说:“王妈,我真的想要把它说出,它在我心里藏着,像一根针插着。而且我相信余大夫。”

      余浅没有说话。
      她觉得她现在说什么都应该是多余的,所以,她只是做好了一个倾听者该有的安静姿态。

      “余大夫你相信吗,我曾经竟害死过一个人?”赵容的声音有些颤抖。

      余浅将目光与她相对,依然没有说话。

      “我害死的是盛儿的亲生母亲。”盛儿就是赵容的孩子。
      余浅的眼睛顿时睁大了眼睛,她虽然感受到了赵容与她的孩子并不亲厚,但她却怎么也想不到那竟不是她的孩子!

      “余大夫也很惊讶吧,”赵容的语气里满是自嘲,她的眼紧紧地盯着自己那双白嫩细滑的双手,“但那却事实,我就是用这双手杀死了她,还有这个疤,就是那时留下的。”

      “我当初是以极高的姿态嫁入的这里,一个官家的女儿,嫁给一介商人。”赵容开始了她的回忆,充斥着浓重的凄凉与忧伤。
      “但是连续两年,我的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反而是我的侍女,跟老爷珠胎暗结。余大夫,你也是过来人,相信你也是明白那种感受的。”

      余浅略微迟疑的点点头。
      她可以想像的出,但却并未经历过。她嫁给叶濂也不过是做妾,真正有这种感觉的,大概是柳薇若吧。
      所以……她才会那般强硬的让她把孩子打掉吧。

      “如今想来我才惊觉我当时的做法是如此的可笑与愚蠢。我恨她,所以我把她关起来。我本想打掉她的孩子后让她走,但我却又是如此的不甘心。所以我悄悄地把她藏起来,然后假装自己已经有孕。我想,她既然抢走了我的丈夫,我就要抢走她的孩子。”
      赵容的眼圈渐渐泛红,悲伤充满了整个屋子。

      “就那样等了十个月,在她临盆时我就把她的孩子抱走了,假装那孩子时我生的,而我伪装的又是如此的成功。”

      “但是那名侍女却因不舍自己的孩子,找了过来吗?”余浅渐渐融入了赵容所构造的情景,她猜测着故事的进展。

      “是的,她像疯了一般,在我给孩子办满月宴的那天,疯了一般地冲进了我的房间。”赵容的五官纠结在了一起,她在回忆在她看来很恐怖的事情。
      “但是,我是不能让她把孩子抢走的,因为如果这个事实被公开,我的下场,可想而知。”

      “所以您就杀了她吗?”余浅问道。

      “不,那是我的失误,我并不是故意的,”赵容下意识的反驳,但等了一阵子后却又苦笑着摇头,说,“是,是我杀了她,在撕扯的过程中我推了她一把,她的头撞在柜子上,死了。”
      “她就那样没了气息,死了。”赵容又重复了一遍。

      “我猜在那之后您自己就也怀孕了,那才是命中注定,属于您的孩子。”余浅轻轻道。

      “没错,那就是我的孩子,”赵容久含眼眶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她痛苦的哽咽着,“可他就在我身体里待了三个月,然后就那么离开我了,被那个侍女的鬼魂带走了。”

      王妈递上帕子,让赵容拭泪,却换来赵容更剧烈的哭泣。

      “您怎么知道您的孩子是那侍女的鬼魂带走了呢?”余浅问着,并在脑中把这名侍女与自己下午所看到的海棠少妇联系到了一起。

      “因为她抓着我的孩子,出现在了我的梦里。”赵容的声音变得恶狠起来,但随即又更加哀痛,“我的孩子本来是要再度投胎的,但是却被她抓住了。”
      “她要报复我,她说要让我生不如死。而且从那以后我也没再有孕,也一定是她搞得鬼!”

      “青铜铃也是她给你的?”余浅问。

      赵容点点头,说:“她说我只要带它七年,她就会放了我的孩子,也不会再纠缠我。今天正好满了七年,却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还好余大夫你救了我。”

      赵容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余浅略微思考了片刻,对赵容说:“太太可将那铃铛的碎片给我吗?”

      赵容并不明白余浅要干什么,但还是将碎片给了她。
      余浅接过后又对王妈说:“可以拿来一个火盆吗?”

      王妈看了一眼赵容,在得到赵容允准后出了房间,很快就拿了一个火盆回来,放在了房屋的中间。
      火焰,橙黄色的恶魔。

      余浅站起,走到火盆旁边,又从袖子里拿出刚刚从药里挑出当归。
      左手持药,右手持铃。
      余浅感觉得到,一个低沉的男声正在她耳边低吟,好似在念古老的咒语。

      余浅所做的这一切,余浅并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想这么做,仿佛被人操控了一般。

      火焰映得余浅身体发热。
      毫不犹豫,余浅将两样东西一起扔进火盆。
      恶魔立刻将它们吞噬。

      火盆里响起了霹雳啪拉的声音。
      接下来,屋里响起了女人的阵阵嘶喊声,比刚刚赵容的叫声还要凄惨百倍。
      还有小孩子的哭声。
      小孩子在哭着喊着,痛苦地叫娘。

      但这些赵容和王妈都听不见。
      只有她,余浅,是特殊的。

      不过说到底,母子总是连心的。赵容她虽然什么都听不到,但还是皱起了眉,在空空的房间里寻找着什么。
      但,什么都没有。

      随着青铜铃与当归在火盆里渐渐化成灰烬,女人的叫声也逐渐小了。
      之后余浅听到了类似锁链断裂的声音,小孩子的声音不见了。

      大概是摆脱了束缚了吧。余浅这样想着。

      在一切声音都消失后,余浅转身对着床上的赵容轻轻微笑,道:“太太,一切都结束了。”

      赵容的神经却有些恍惚了,淡淡地道:“是吗。”

      当归,当归,七年,归年,吾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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