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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chapter 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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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温府宅邸前。
或是被硬物砸伤的头在痛,或是一路快马奔驰速度太疾……又或是因为看见了正掀帘,缓缓步下马车的明颖彤。
纪双双身上的力气飞速消逝,她只能倚靠着薛枫的力量跳下骏马。
明颖彤的身后是廉裕。
明颖彤的目光在薛枫身上,廉裕的目光在明颖彤身上。
纪双双的目光在廉裕身上,薛枫的目光在纪双双身上。
两男两女,目目相视,复杂无解。
出剑,廉裕左手使剑,直逼薛枫。
薛枫反应不及,纪双双抽出绿绫丝条抵去。
廉裕与纪双双只对了不到三招,薛枫便格开纪双双与廉裕对招。
明颖彤想叫,想说话,可就像有千斤巨石抵住了她的咽喉,她叫不出来,说不出来,这样的感觉就如同在梦中,无数次想叫,想说话,可是发不出声音,等到真的大叫出声,才猛然发觉,原来,一切,只是梦。
廉裕直落下风,纪双双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感觉到薛枫周身传来的杀气,她赶紧扯退廉裕。
薛枫反应很快,收势很快,但还是波及了纪双双些许。
纪双双胸口一揪,欲吐出一口血,她赶紧用掌捂住,吞咽。
“你?!”薛枫气极,一个掌风击向不远处的灌木丛,“干嘛护他?!是他先动手的!”
纪双双看了眼那生长了数十载,一瞬便被摧毁大半的灌木丛,心生伤感。
这世间就是这样,一个错误的瞬间可能就毁掉了事物原本努力生长了数十载的方向。
就像她跟他。
思绪明明飘得很远,嘴巴却可以很准确的回答他的问题,“你没瞧见他用左手使剑?他现在连我都打不过了,你刚刚瞎掺和什么?”
她知道他是怕她受伤,但她还是很恼,“薛枫,烦请你以后在做任何事之前先思虑后果,好吗?不要总是凭着一时冲动便种下自己无法挽回的恶果!”
不等薛枫有任何表示,纪双双便对廉裕道,“你过来,我要跟你单独谈谈!”
“要谈可以,你过来。”廉裕冷冷地,耍大牌。
纪双双气归气,还是往廉裕的方向走过去。
有一股力道阻止她前进。
薛枫扯住了纪双双,“他叫你过去,你就过去吗?”
“不然呢?”纪双双道,“就这样耗着?”
“双双,你总是这样的不公平!我叫你到我身边,你从来没有听过我的!他比你跟我还亲近吗?他说让你过去,你就跟他走?!”薛枫紧盯着她,他的声音变得低了些,“你要跟他说什么?为什么要单独谈?有什么我不能听?”
“明姑娘?”纪双双唤一直在状况外的明颖彤。
明颖彤终于把视线从薛枫的脸上移开,转到纪双双身上。
纪双双对她强作欢笑道,“还不管管你的未婚夫婿?”
除纪双双外,另外三个人的身体同时一僵。
薛枫的手松开了。
纪双双走向廉裕,两人默契地对了一个眼色,便齐齐使轻功一前一后飘然远去。
风拂动薛枫额上的发,掠起他飘扬的红色衣襟,也吹乱了他不定的心绪。
他走到明颖彤身旁,“颖彤,你的身体不适远行,怎么不说一声便来江南了?”
薛枫颀长的身子与英俊的脸庞令明颖彤的心猛地一紧,她情不自禁地伸出纤细漂亮的右手抚触他的脸颊,就怕只是幻影。
薛枫的第一反应便是想要拂开她的手。
可,手顿在半空一会儿,似忆起什么,他改抚她的秀发,“怎么了?”
明颖彤抱住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丝不剩,“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廉裕他……他以死相逼。”
以死相逼?
薛枫皱眉。
廉裕对明颖彤的执着,他是清楚的。
但,说廉裕会以死相逼,他真的很难相信。
想到这里,他的唇角忽地勾出苦笑。
他不也是一样吗?无法放手。
就算痛苦得心都要被撕裂了,还是无法放手。
感觉到明颖彤紧揪着自己背部衣襟的双手,“怎么回事?”薛枫愁绪万千,“你慢慢说,别急,别激动。”
明颖彤的眸光闪烁,她喃喃地避重就轻,“他为我斩了右手,而且,他身体里的盅毒也是因为我才会致命……”
“赫凡可以救他的,对不对?……他不会死的,对不对?……”眼泪往下掉,明颖彤无法自抑,“我骗他,我说,只要他不死,我就跟他在一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想他死,可是,我又没有办法真的爱上他……枫……我该怎么办?”
大概明白了,“颖彤,怎么这么爱哭了?”薛枫温柔地帮她拭掉泪水。
明颖彤本来的手慌脚乱被薛枫的轻言细语所安抚,她将头靠进他的胸膛汲取温暖,“一定是我以前哭得太少了,老天爷看不顺眼,想要我将以前没哭的份全补上。”
薛枫轻轻地将她推离自己,他问,“廉裕中的是什么盅毒?”
“黑莲说。”许久,她道。
“黑莲说?既是黑莲说又为何会因你而起?”
“别问了,好吗?”她的语调轻惚如缕,“我不想再想起,不想再提……”
“好,我不问。”他说,“没事的,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
风大了。
廉裕和纪双双停在一处。
矛盾在心中交织、反复。
纪双双开门见山,“你倒是有胆,还敢呆在明颖彤身边,还敢与她一齐出现,还是你以为,我没有告诉薛枫这件事是因为忘记明颖彤买你杀我之事?”
“你想说只管开口。”廉裕还是冷漠,“我之所以告诉你就是想要借你之口告诉薛枫,谁会想到,你不仅没开口,还推他娶了颖彤!”
翻一番、翻两番,翻翻转转,纪双双说,“他要娶明颖彤与我无关,你爱明颖彤也与我无关,你们怎么暗地结胎,耍把戏,对付我,我也不管,我愿意相信你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但是,我警告你,如果你来阴的,对薛枫不利,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廉裕冷漠的脸有了变化,他笑了,“如果我真的要对薛枫出手,早就动手了,就算我想,我也没有办法,恐怕她会恨我入骨。”
“为什么不离开她?”
“你呢?”廉裕说,“你又为什么不离开薛枫?他占了颖彤的清白,他要娶颖彤,你已经无足轻重,为什么不离开?!”
“我……”廉裕的笑容交织成密密实实的细网罩住她,“我跟你不同。”
“哪里不同?”
“不同的是,他心中有我,我就算在他身边也还有尊严。而明颖彤心中根本没有你,你这样跟在她身边讨好她,巴结她能得到什么?又算什么?不过是得到她的施舍罢了。”
“你怎知她心中没有我?”
廉裕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呼吸开始变得沉重。
“如果她心中有你,又怎会忍心看着你受伤?!你与薛枫对打,在明知道你根本不可能是薛枫的对手的情况下,她为什么没有出声制止?难道这还不能说明她不在乎你?”
“连我都看出来你用左手,一定是右手受伤了,而且绝不可能会是薛枫的对手。”纪双双去碰廉裕的右手,“她不会不知……”
纪双双的面色一白,捏了捏空的袖衣,往上,再往上,猛地跳开,“你!……你的右手……怎么没了?”
廉裕不回答,他问,“真的……真的是这样吗?”
“什……什么?”太震惊,她的声音在颤抖。
“她只是在骗我。”
像是想通什么,廉裕凄厉地放声大笑。
他的心死了,灵魂也伤成了一片片。
半生情狂,他得到的竟是一无所有!
脚尖重重一点,他掠步疾走。
纪双双想也不想,赶紧跟上去。
跟了一条街又一条街,过了一条道又一条道。
廉裕终于停下了,“你做什么一直跟着我?”
纪双双耸耸肩,“你做什么一直无目的地走?”
“是我在问你。”
“我回答了你,你就回答我吗?如果我回答了你,你却不回答我,我干什么要回答你?”
气结,他说,“也只有薛枫能忍得了你的难缠。”
“谢谢,我会把你的话当成激赏。”
他不理会她了,她想跟就跟,他倒是看看她能跟到几时。
廉裕发现纪双双真的很难缠。
日落西山,月色当空。
她还是不舍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她把刚刚在经过市集时买的馒头递一个给他,他不接。
她啃一口,再递一次,他还是不接。
他越走越快,她佩服自己的体力。
没办法,跟在薛枫身边太久,轻功已经数一数二。
他不走了,坐于屋顶。
纪双双自然坐在廉裕的旁边。
她忽然想起,许久以前,她也经常跟薛枫这样并肩坐着,仰天而望。
她的话很多,他的话也很多,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
很多时候都是说一些芝麻小事,但就是一些芝麻小事,他们也能争吵说上一个夜晚。
什么时候开始,她跟他都没什么话说了。
再啃了一口馒头,纪双双瞟了身边的廉裕一眼,发誓自己是最后一次示好。
她的手一伸,把另一个馒头递到他的面前。
纪双双以为廉裕不会接,正要将馒头扔掉的时候,廉裕伸出左手,把馒头握在手中。
她看他,他雕刻般的五官在月色下呈现出凄凉之色。
她看着他慢慢地啃馒头,她的胸口似有一股酸气回旋盈涨,那种感觉让她想流泪。
“我……”她说,“很抱歉。”她不是真的想要伤他。
他把她拿在手中已经啃了一半的馒头塞进她嘴里,堵住她的嘴。
接着,他啃自己手中的馒头,直到连碎屑也不剩。
她取出口中的馒头,扔掉。
她说,“当爱情没有来的时候,我可以对任何人说,我不相信爱情。但是,当爱情到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可以对任何人说,我不相信爱情,就是不能对自己这么说。承认爱一个人,有时候是一件很难的事,我真的很佩服你的勇气,你可以对任何人说你爱明颖彤的勇气。可以跟我说说,你怎么做到的吗?”
他看她,想看出什么,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说,“爱一个人是很自然的事情,爱就是爱了,没什么怎么做到不做到。”
然后,他开始对她说,说他和明颖彤的相识,他对明颖彤的心动,情衷,包括断臂与黑莲说。
为什么对她说这些?
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为什么要说得如此事无巨细?
他不知道,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跟她倾诉的渴望。
这一日过去很久以后,纪双双以沁妃之名随万泓出巡遭遇刺客,万泓无伤,而她命丧九洲,他闻讯赶至九洲时,想起这改变他命运的对谈,他还是找不到原因。
他想,可能是压抑太久,想要找一个对象倾诉,而纪双双,刚好在天时,地利,人合的时候向他抛了橄榄枝。
天亮了。
纪双双一直听,听廉裕说到天亮,没有打断。
她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廉裕把这些年来一直埋藏在心里的话全对纪双双说完了,心里舒坦了许多。
纪双双却不舒坦了,她不懂明颖彤,为什么不珍惜一个愿意用生命去爱自己的男子?
她起身,她要去问问明颖彤!
身子却不稳地直接往下栽,她体虚乏力。
廉裕眼明手快,用左手扶住她,“你还好吧?”
“不好。”纪双双直接攀上他的背,就像无尾熊,“背我回去。”她觉得他是一个很值得结交的朋友,一个她可以信任的人。
廉裕只有一只左手,两人又在屋顶,他不好使力,不好推她,他说,“男女授受不亲。”
身后久久没有回应,廉裕回头,差点没有魂飞魄散。
两张脸距离极近,近到廉裕能清楚地看到纪双双脸上细小的毛孔,她的皮肤其实很细致。
可是廉裕不是因为这个魂飞魄散,而是因为她竟然……睡着了,而且嘴角还在流口水。
这……
廉裕的左手本想将她推离,可一想,推开她,她就会跌到屋顶下,成为一缕亡魂,他就忍住了。
好歹,她给了他一个馒头。
“纪双双,我背你是因为你那一个馒头,可不是想跟你结交,你千万别误会。”
廉裕说完,左手往后一环,环住她,踮足而奔。
纪双双则是微睁一只眼,舔了舔嘴角的口水,笑得无声。
谁叫他昨日让她追他追得体力耗尽?
累死他。
廉裕确实是累死了。
他准备将纪双双放在温府的大门口就走,可是天不从人愿。
他才准备放下纪双双,一把剑就朝他直袭而来。
“唔——”廉裕吃痛一退。
一夜的焦虑等待让薛枫毫不留情,一剑刺中廉裕的左胸。
“噗!”
一口鲜血从廉裕的口中喷出,他踉跄的后退数步。
这样的颠簸让真的在半路睡着了的纪双双骤然清醒。
剑尖直指廉裕的额心——
“放下她!”薛枫怒道。
纪双双在剑尖离廉裕的眉心只有一公分距离的时候,廉裕闭目接受的时候,跳下廉裕的后背,带他躲过攻击。
“廉裕,你不想活了?!”纪双双吼廉裕,“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这样半死不活一副受害者的模样!生命是神圣的,不是用来糟蹋的!”
廉裕愕然。
纪双双吼薛枫,“薛枫,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冲动!不要易怒!什么时候你才学得会冷静,沉着?!任何事情,先弄清楚搞明白了再决定要不要下手!你怎么总是这样?!”
纪双双为廉裕止血。
廉裕要走,纪双双硬拖着廉裕进了温府。
廉裕说,“我走了,你不用担心我耍阴的,干嘛不让我走?!”
纪双双说,“你受伤了,而且,我知道,你是一个君子。”
“君子?你未免太容易相信人了吧?”
“你不必说了,昨夜已经够让我了解你了。”
两人就这样视若无物地走过薛枫身旁——
是,他冲动!
是,他易怒!
是,他永远学不来冷静!
是,他永远学不来沉着!
锵!
手中的剑忽然掉下地,他却浑然未觉地掉头就走。
所以,他永远都没办法读懂她的心,看透她的爱!
听到动静,纪双双呆住。
薛枫看也不看她一眼,用比她快一百倍的速度越过她和廉裕的身旁,离开。
第一次,他的眼中没有……她。
这一次,他真的生气了。
她知道。
她确实说得太过分了。
他忧心她的安危,一夜未眠,她还那样说他,他生气是应该的。
连从来不怎么发表看法的赫凡都说她的不是,她知道自己真的是太过分了。
已经好几日了,就算他有再大的气,也该消了罢?
她的时间不多了,他不知道吗?
他确实是不知道。
纪双双又叹了一口气。
“纪双双——”廉裕唤她。
纪双双看着躺在床上的廉裕,回过神来,她对他说,“赫凡说,他一定会医好你,赫凡从来不打诳语,黑莲说对赫凡来说就像治肚子痛那么容易,你别担心。”
廉裕根本不是想说这个,他朝她使个眼色。
纪双双循着他的视线而去。
赫凡就在门边,他面无表情,依然高傲,“黑莲说对我来说确实就像治肚子痛一样容易,但是,纪双双——”故意拉长音,走到纪双双面前,赫凡说,“我有答应过你要治他吗?”
要他治廉裕,他才不干!
转身,直接走人。
纪双双赶紧逮人,“进一步说话!”
离得廉裕所住的厢房远远的,远得让他根本不可能听见她跟赫凡的交谈。
“喂,别以为我不知道薛枫偷金牌是因为你的唆使!”纪双双呛声。
“哦?!”赫凡眯眼,“那又怎样?”
“你得救廉裕!不是说医者父母心吗?!”
“很抱歉,我是例外!”
“我知道,你救人有三个条件,但是,真的没有例外?”
“有,我说的话就是例外,我想救就救,不想救便不救,那三个条件不过是为了打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呢?”
“你说呢?”赫凡笑道,“我当然不会救那个残废。”就算是为了帮薛枫出气,他也不会救。
“你?!”纪双双气鼓双颊,“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无情?!”
“你呢?纪双双,比起你的无情,我可是好太多了,至少,我不会给人无谓的希望,再把它狠狠地掷裂。你是薛枫眼中的宝,捧在手里怕融了,放在心口怕丢了,但,你于我而言什么都不是!”
冷冽的言语,犹如暮鼓晨钟。
在她的耳畔,在她的心口,敲响薛枫和她的爱情丧音。
“我知道了。我猜——”纪双双看着赫凡,定定地看着他,她说,“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
秋末,万物萧条。
薛枫自廉裕背纪双双回温府之日不欢而散后,便一直躲着纪双双。
纪双双终于见着薛枫便是在赫凡与耶律媚容,耿诺与温思璇即将大喜的前夜。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漫长的。
初更时分,繁星无数,宛如一枚枚最瑰丽的银色宝石嵌在无垠的夜空之中,柔和的光晕更教人泛起一抹惆怅。
一道红影异常闪眼。
俊挺的红影身旁是纤细的绿影。
那是薛枫和纪双双。
纪双双望着薛枫萧瑟的面庞,意识到他的沉默,“赫凡竟然让你去偷免死金牌!他到底是不是你的朋友?!难道他不知道你如果失手就会掉脑袋?!你是得逞了没错,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四处贴满大喜红字。
“担心?”薛枫扬起眼睑,他道,“是友人的担心,是亲人的担心,还是情人的……”
“枫!”纪双双打断他。
“这么多年,我要的只有一个人。”薛枫字字有力,“那就是你,纪双双。”
纪双双身子一僵,“我们……不行!”
一瞬间的死寂之后,薛枫挑挑眉毛,“为什么不行?!”
今日,就把一切都说开吧,他要清楚她对他的回应,她对他似有若无的暧昧情感到底是不是爱!
“你说啊?!为什么不行?!”
薛枫没想到多年守候换来的竟是她的一句,我们……不行。
“因为……”纪双双沉默了,许久才道,“我们不适合做情人。”
她的话就像一把最尖最利的刀刃,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心底,鲜血四溅。
漫天愤怒笼罩住了他,薛枫丢下她,独自前行。
纪双双追上他,拉住他的手腕,“枫,别这样,我们就这样一辈子,不好么?”
薛枫瞪着她,狠狠地挥开她的手,再度丢下她,独自前行。
纪双双再追上他,再拉住他的手腕,苦涩地淡笑,“枫,这么长的时间,一直是你在前面拉着我走,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这么抓住你了,以后,等我成了亲,再想抓住的,就只能是另一个男人的手臂了。”
薛枫僵立在原地,缓缓转身,她的手猛然被他紧紧地攫住。
他的眼睛亮如鹰隼,牙根逐渐咬紧,面容也绷得像块石头,“你真的答应他了?”
“婚期定了。”她说。
她说,婚期定了。
那样决绝的四个字。
他动也不动,“恭喜你。”
纪双双直视着他,不确定自己在薛枫的眼中所看到的是不是一抹绝望的疯狂,“枫,对不起,我不该……”
“住口!若你忘记自己答应过我什么,那么,也许你也忘了我曾对你说过些什么。不过,都不重要了……”薛枫艰涩地打断她,“你欠我的三件事,第一件,你做到了,第二件你也做到了,现在,我要你做最后一件事。”
他完全可以强迫地逼她爱上他的,他完全可以强迫地逼她一辈子在他身边的,可是,他从来没有用这三个空白承诺来做这样的事。
纪双双幽幽说道,“枫,你知道,有很多事情,我身不由己。”
薛枫脸色一变,“到底有多少事情你是真的身不由己?!”
纪双双觉得自己的心跳变得非常缓慢,似乎就要停止。
她再次沉默,这样的沉默也让薛枫更加痛苦。
胸口涨得满满的怒火和伤痛,恨不得立刻发泄出来,但薛枫忍下了。
他拼命想走近她,可是却把她吓得越走越快。
终于是要分开的时候了,如果终究是这样的结局,他希望留在彼此心中的还是一份美好。
他轻声说,“双双,你不喜欢我随便乱发脾气,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你不喜欢我随便偷穷人家的东西,我尽量;你不喜欢我上青楼偷女人的心,对于青楼,我沾脚也不沾;你不喜欢我夜深不眠坐在屋顶吹风,我也照做了……我做了许许多多,没想到,还是一场空。”
他与她面面相对,四目缠胶了很久,她先垂下眼睫,“枫,我祝你也能幸福。”
薛枫连连冷笑,惨淡地冷笑,他坚定的口气昭现了不可转圜的肯定,“如果我幸福了,那必定有人痛苦才行。”
骤然,薛枫冰冷的手指摸到纪双双的脖颈上,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在她颈间断掉,被他攥握在手中。
纪双双的心一慌,她的眼中飘过一丝苦涩,很淡,淡得几乎察觉不到, “枫……”
“这样东西不是你的,而你也从未发自真心地戴过它,那又何必让它变成一道锁,拴住你,困住你?”他的手一扬,那个小小的玉坠便消失在黑暗中,“纪双双,你记住我的话,我要你做的第三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便是,从今往后,你不用再继续遵守前两个承诺,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明日过后,诺和凡的大喜过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永远都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红色飘过眼,她还未回神,他已使轻功离开。
他走了。
她一直想摆脱的,现在成真了。
没想到,仅仅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她想要的便得到了。
以往,他走得再远,总会留下让她追随的痕迹。
如今……
这样患得患失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该高兴啊,该庆幸啊,可,她的胸口为什么空了?
风又吹,有些大,吹落一张贴于窗户的大喜红字。
轻飘飘地,那抹耀眼的红飘停在她的脚尖。
缓缓弯身,她倾身拾起,久久怔愣。
无数的委屈冲上心头,她的泪骤然涌出,湿润了手中那喜庆的红色。
人生总是有许多的十字路口,自问,如果当时他不在这里,她不在那里,如果恰巧他们错身而过,是不是他们彼此走上的便是另一条不同的人生之路?而那样的人生于他,于她,会不会比较幸运,比较幸福一些?
他甩掉的是锁心珠。
她甩掉的却是真心。
一直想摆脱的,那一颗,爱他的,真心。
终于……甩掉了。
比她想像中的容易。
说了他那么多次,提醒了他那么多次,还是改不了呢,“枫,你的冲动……”终究是改不了。
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对爱的恐惧又何尝改得了?
性格天定,既然这样,就让他和她的爱情都停在最美的地方罢……
秋风再起。
她轻拭泪水,露出笑颜。
再见了,枫。
再见了……
原地,只剩那张被风吹落的大喜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