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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礼物 ...
车平稳地停在杜家大宅外,我付了车钱,司机还专门下来给我开门。我感谢地对他笑笑,这种曳地的晚礼服长裙,还真麻烦。
今夜的杜宅灯火辉煌,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盈盈。光在门外,已经能感受到热烈的气氛,我站在门前听着里面的喧闹,不期然地就想起了几年前的那次婚礼。那是杜家的花花大少杜廷语终于屈服在他老爹的淫威下的结果,杜江两家联姻,绝世美男加旷世美女的组合,再加两大豪门的通力合作,那次的世纪婚典据说至今仍是权贵圈中津津乐道的一个典范。
现在,杜家又有喜事。虽然新娘没有丰厚的家底作陪嫁,可是显然场面的盛大也并不输前次。杜二公子,一样是个厉害的人物。
递了请帖,美丽的引领小姐要为我前导引路,我对她笑笑,说不用,这里我很熟。他们请了专门的婚庆公司组织策划,站在门口的不是杜家的下人,自然也不认识我。
入目皆是五彩斑斓的灯光焰火,杜家引以为豪的巨大草坪上站满了人,随便几眼,也看到数张常在电视上出现的熟面孔。一向低调的杜府一旦有这样的大宴怕是全城的名人都要涌来了。难怪杜廷语还得意地跟我说,这次的请帖在黑市上已经卖到五位数的价位,我当时笑他白日做梦,白金汉宫的婚礼也不到这个数。他还是那十足欠揍的嚣张笑法:杜家跟白金汉宫难道是一个大小?你以为想来的都能挤得下?而且,这是杜家近二十年内最后一场婚礼,贵客云集,能跻身其中,也是一种身价象征。钱算什么?富到一定的程度,是要讲身份的。
我大笑:哈哈哈,原来我虽然穷,也已经这么有身份,不如我把这身份也拿去黑市,直接折现,那才划算。
他露出一个绝美的微笑,凑近我:你尽管去试。不过可惜,你是杜家自己人,我怕这个身份没人敢买。
我装傻:哦,我是吗?听说我姓李,不姓杜,廷语兄。
杜廷语又笑了声,坐回去,看着窗外,慢慢开口:你差点可以是的,是你自己不要,小靖。
我扬了眉:我可以认为你还在闺怨吗?
这个已经娇妻稚子皆在怀的男人,居然到现在还对我当年甩了他的事耿耿于怀,我相信无关爱不爱的问题,而是那是一向自恋成癖的杜大少有生以来被人最大的一个迎头痛击,还能让他痛到现在,我真是够了!
走了没几步,已经有杜家的下人看到我,管家上来打了招呼,说杜夫人刚刚还在问起我。我赶紧应着,马上就去拜见。
今天穿来新买的一条红色鱼尾裙,买的时候只觉得轻灵飘逸,穿着也大方美丽,现在才发现在这草坪上走动起来着实麻烦,需要提起裙脚慢慢磨蹭。
又碰到几个杜家的熟人,也有舅舅的朋友,一面打着招呼,一面蹭到里面。这次的草坪上照样有中西各式齐全的自助餐宴,但舞台显然不在外面,我绕了几个圈,跟所有能见到的认识的人打完招呼,进到屋子里。
大厅里更是布置得富丽堂皇,一眼就看到杜老爷跟夫人站在场中,跟旁边站着几个人聊着天,其中一个就是我那亲爱的舅舅。我赶紧过去,跟杜老爷和夫人说恭喜,又跟各位世伯一一请了安。
“小靖啊,怎么现在才来?”杜夫人拉着我的手,富态美丽的脸上满是和蔼的笑,从小我就在杜家出入,她把我当半个女儿看。“好久不见你,让我看看,嗯,漂亮!还是那么漂亮!”
“杜伯母,您又来了。在您面前,谁敢称漂亮?”我低头做出一个羞态,跟几位老人随便聊了两句,便借口脱身出来。
舅舅低声说了我两句,也无外乎是为什么来得晚了,连开场都不到?我无辜地伸冤,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我是急症室医生,能现在赶来,已经很不错了。他又絮絮叨叨地起那几句,什么早点找个人嫁了,在家享清福不是很好?
我强忍着没把眉头皱起来,我才二十几岁,享清福?!而且当医生是我从小的梦想,他自己也是医生,怎么就这么不能理解我的想法?摇头,代沟,这就是代沟!
他看我不说话,知道我在应付他,没办法,只好指着场中几个地方:“那边都是青年才俊,自己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你看人家浚语和小葭多好,如果当时你不是这么任性,廷语……”
“哎,”我赶紧拦住他,“舅舅,杜夫人就在那边,你别乱说话了啊。”
“你总是这样没大没小,谁敢要?”舅舅被我弄得没奈何,只好催促着我去找“青年才俊”,自己退回杜老爷那拨去了。
我叹口气,这是婚礼连锁反应,大凡谁家有人结婚,相熟的家里还有孩子没着落的,这时候就显得尤其紧迫起来,好像没嫁出去是件多让人不能忍受的事,唉。
“一来就看到你在叹气。”一个声音温和地在身后响起,我转过身,竟是今天的新郎倌!“来参加我的婚礼就这么个反应?”
赶紧露出笑脸:“怎么会?我还说新人都到哪里去了?都没机会对你们说恭喜!呵呵,浚语,修炼了这么多年,终于得成正果,恭喜恭喜!”
比他哥哥沉稳得多的杜浚语含笑受了我这一贺。“谢谢!你今天没去教堂,小葭要抛捧花的时候还在一直跟我说,要抛给以靖姐姐,结果你却没来。”
如果他是为了勾起我的罪恶感来为小葭报这个让她失望之仇,那他的目的达到了。“对不起。你也知道我那里,实在找不到人替班。”我低了头,诚意道歉。
杜浚语点点头,看着我:“我也希望真是这样,而不是因为你怕会触景伤情。”
我一震,想笑竟没笑起来,只好叹了口气:“浚语,这么大喜的日子,你就先把你那大律师的敏锐和犀利收起来吧。”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也很歉意地笑笑,“因为上次大哥结婚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迟迟才到,我才忽然想到。我们都希望你快乐,以靖。”
“我知道,我也很快乐。你们操太多心了。”我边说边左右而言他,“怎么只有你在?你的美丽新娘呢?我还没见到呢。”
“她上楼换衣服去了。一会就下来,铁定还要找你,你可别走远了。”
“呵呵,好。这次逡语和曹非的礼物是什么?出来了没?我可记得上次逡语在廷语的婚礼上大出风头哦。”我故作兴致高昂地问,他也只是微笑,以他惯有的既不夸张也不冷淡,纤浓合度的一个温暖的笑。
“还没呢,我也等着看他们究竟要送什么。不过这次小葭出了题,让他们着实烦恼了一阵。”
“哦?题目是什么?”
他还是笑着摇头,笑容里多了些无奈:“也不知道。问了小葭也不说。”
这么神秘?不过小葭那孩子古灵精怪,不知道要怎么刁难那两个人呢。
杜浚语跟我说了没几句,就被旁人扯走了。他今天是主角,这些应酬是躲不掉的,对我歉意地笑笑,我拎着餐巾纸对他挥了几下作告别状。
“姑姑,姑姑——”腿上忽然被一撞,居然有东西低空来袭?
低头一看,赶紧把这小鬼抱起来免得他那满是巧克力布丁的小爪子继续荼毒我的新裙子。边给他擦着手,边接受他狂轰滥炸的口水洗礼,我精致的晚妆——希望待会她老妈不介意我用她的高级化妆品补补。
“小泽,你真是……跟你老爸一样是头小色狼!”他美艳动人的母亲人未到香已飘,来到跟前,想从我手里接过她的宝贝儿子,奈何这小鬼手抓住我的裙子抓得死紧,她只好尴尬地对我道歉,“对不起,以靖,他刚才还在乖乖吃布丁,我稍微没留神,他就冲过你这边来了。待会上楼我给你清理一下。”
我点点头,那是肯定的,我已经觉得我脸上在散发巧克力布丁的香味了。“没关系,反正我也正想找他过来玩玩。好久不见哦,小泽,有没有想姑姑?”
“有!”伴随着他坚定有力的肯定,我的脸颊又印上清脆响亮的少男亲吻一个。
呵呵呵,我立即回他一个大大的狼吻,顺便在那花瓣一样娇嫩的小脸蛋上死劲蹭啊蹭。这小色狼只顾“咯咯咯”地笑,随便我怎么非礼都甘之如饴的样子。把他老妈看得边笑边摇头。
“小泽越来越漂亮了。不愧是你们的精华,我看以后你们家的门槛要学古代那样修过膝盖,否则还不得给小姑娘踏平了。”
“哈,以后?今天回去我就要叫人修了。”江咏萱就跟所有母亲一样,说起儿子就幸福得神采飞扬,艳丽的五官更是闪闪动人。“你是没去教堂,没看到他勾搭人家当花童的小女孩,那花花公子的样子,惹得那边那位母亲在后面悄悄问,那是不是就是杜廷语的儿子。我简直丢脸丢到家了。在骂你呢,还笑?”说着就伸了玉指过来拧拧他粉嫩的小脸蛋。我在一边哈哈大笑。杜大少这块招牌终于后继有人了。
教训完儿子,又转回来关切地问我:“怎么这么晚才来?医院那边很忙?”
我暗里喘口气,今天见到的人头一句都是这句,这么重要的日子姗姗来迟,我真是罪大恶极。“是啊,找不到人替班。真是不好意思。”
江咏萱看起来艳丽张扬,其实心思单纯,跟表面清纯可人的小葭可称两个极端。表示理解地拍拍我的肩,笑:“工作太辛苦,要注意身体。”
我点点头,在周围扫了一圈:“咦,廷语呢?”
她也跟着左右看看,耸耸肩:“不知道。大概在哪里跟人聊天吧。不管他,我先去给你清理一下。”她也是个行动派,说着就拉着我往楼上走,也不管我手里还抱着她那个狗皮膏药做的儿子。
因为楼上有杜家人的卧房,所以楼梯口有人把守,客人没有特殊理由是不能上的。当然我们不在此列,在二楼随便找了间客房,又把杜允泽这头爪子已经搭到我胸部的小色狼哄了下来,便在浴室里清理了一下被弄脏的地方。顺便补了妆。
补到一半的时候,杜允泽又出状况,一定要大大。江咏萱尴尬地跟我又道歉,抱着他跑到另外的洗手间去。我一个人留下来,慢条斯理地来了个完美无比的补妆,才施施然出了门来。
相比楼下的热闹,楼上这边安静得不象话,我转了两转,看到位于走廊底部的电梯。那是专为了杜逡语后来才装的,虽然他住在这边的时间也不多,但还是要装了好些。方便他的轮椅上下楼。
因为是新的,又主要是为杜逡语准备,我还没用过。一时好奇起来,不知道这电梯往下是通到哪里。
等真的坐到电梯上,看着它往下降,才忽然觉得自己太无聊了。在这个空荡的空间里,感觉要飘起来。一切都虚无又不确切。那种时常浮动在周围的,来到这个婚宴上变得更明显的孤独感,让我觉得像个游魂,在人声喧闹处四处游荡,一直以为感受着别人的喧闹,自己也能喧闹起来。在这个独处的时候,才发现,其实真的,没有归处,也没有依凭。
别人的永远是别人的。自己的还是自己的。
电梯停住了,门无声地滑开,我走出去,发现身在一个不知具体位置的偏远的户外角落。知道它偏远,是因为这里居然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挂满全府上下每个角落的彩灯和隐约传来的音乐人声。
我迟疑地走在正对着电梯门的曲曲折折的水泥小路上,盘算着是这样找出去,还是转身上电梯从原来的路回去。忽然,就听到一点声音,只是细微的一点,因为在空寂里才能勉强听到。
医生的胆子一向很大,我顺着声音来源又走了几步,这条小路曲折太多,又种了一堆花草灌木在道旁,根本看不到下面的情景。那种压抑的呻吟声越来越大,出于职业本能,我第一判断是有人受伤倒在这边,赶紧提起裙角走快过去。可是,很快我又听到第二个声音,一些轻微的喘息,跟那些低低的呻吟缠绕在一起,我跨出一半的脚当即悬在半空,犹如一个定格。
“……非,我们……回去吧……”我收回了脚,正打算回撤,就听到其中一个声音低低地响起,充满撒娇的意味。
另一个人顿了顿,才答:“你想被小葭千里追杀吗?”
“可是……现在这样……”
“这样是怎样?”声音带着笑意,我几乎可以想见曹非那俊美的脸上是怎样一种调侃的神情。
“就是你弄出来的状态。”
“杜逡语,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高了!这到底是谁弄的?如果不是你说腿疼,我就不会低下头去看,如果不是你突然抱住我又非要亲过来,我们现在已经到大厅了。我弄出来的状态?很好!你自己解决吧。”
“非!是我不对是我不对……你别走嘛。”我第一次见识这样的杜逡语,他从来都是被杜家人小心地宠着的,哪里会用这种又撒娇又妥协的口气说话?原来这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是这样的。我不禁笑起来。
曹非一口气叹出来,面上一定是无奈又宠溺的:“那你说怎样?”
“我们、我们先在这边等一会,再去大厅。反正二哥和小葭还要跳第一支舞的。”
“也好。”
“既然这样……再继续吧。”我听到逡语笑着说,趁着两人一片混乱,赶紧抽身离开。
回到电梯门前时,果不其然,逡语的惨叫传来,显然是被曹非敲了脑袋。
重新回到楼上,大厅方向已经传来极热烈的掌声,提着我那麻烦的裙角赶紧跑到楼梯边,音乐刚刚响起。我站在楼梯上,看着大厅正中空出来的舞池里,两个翩翩起舞的人影。
王子和公主。
我看得呆了。他们踏着流水一样的舞步,轻盈而委婉,随着乐声旋转,小葭靠在浚语的臂弯里,幸福而满足地笑着,从未见过的开心,柔美可人的小脸上再没有一丝压抑和扭曲。那纯净至透明的笑容,是明媚的金色;那微微旋开了下摆袅娜的衣裙,是妩媚的浅紫;那从他们头顶撒下的花瓣,是绚烂的深红。周围的每个人,都在笑。
我看到了杜廷语,无论何时都不会被人盖过光芒的他轻轻地拥着娇媚艳丽的江咏萱,笑容得意又幸福,仿佛那池中跳舞的是他,仿佛这婚礼,还是他们的。
支撑不住,慢慢滑坐在台阶上,扶着栏杆,原本清晰的眼前慢慢升起一层雾,由薄至浓,将这一切都遮掩。
“姑姑,姑姑,你为什么哭?”一只小手轻轻地抚在我的脸上,我转了头,看到小色狼站在我身边,担忧地看着我。他身后是保姆,看我转过头来,不好意思地对我笑笑。
我也很礼貌地挂着泪痕对她点点头,接过她递来的手绢,说了谢谢。
“姑姑,你不开心么?”杜允泽脸快要凑到贴在我的脸上,似乎非要从我眼睛里找到个不开心三个字不可。
我笑着摇摇头,捧着他那小俊脸说:“姑姑没有不开心。姑姑很开心,因为太开心了才会哭。”
“骗人!妈妈说只有不开心才会哭。姑姑哭了,所以你不开心。”
小色狼,难道你平时跟你二叔混太多了?这么强词夺理的诡辩都说得出来。
我把他拉下来坐到我的身边,指着楼下让他看:“你看,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姑姑觉得每个人都那么幸福,幸福得……让我忍不住要哭。”
“是吗?都很幸福?”才五岁的小鬼还根本不知道何谓幸福,看我说得认真又诚恳,一直坚持的认知开始动摇了。看看楼下,又看看我,开始搞不清楚我究竟是不是在不开心。
我让他坐到我的腿上,抱着他,下巴搭在他软软的肩膀,看着楼下的人群,轻轻地说:“对啊,都很幸福……”
“姑姑,”我的声音低了,小鬼的声音也跟着低下来,变成神秘兮兮的语调,晶亮的大眼睛看着我,“幸福是什么?”
我忍不住亲亲他,笑起来:“幸福啊,就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他似懂非懂,眨眨眼睛,又问:“什么是互相喜欢的人?”
“你看,就像,”我拉着他的小手,对着那些微笑的人们一个个地指过去,“你的爸爸和妈妈,还有,二叔叔和小葭姑姑……还有……”忽然暴起的掌声打断了我的话。
一曲终了,小葭一个美妙的转身,从浚语的臂弯里滑出来,两人手牵手,向四面行礼。掌声热烈而持久,浚语正要开口,大概是要宣布舞会正式开始,大门外忽然进来两个人。
我又笑起来,贴着那滑嫩的小脸蹭蹭,继续刚才的话:“还有啊,他们。”
“是小叔叔和干爹!”显然也是很少能看到他们,小色狼眼睛都亮了,大声叫出来。这声响在本来就因为他们的出现而变得安静的大厅里尤为响亮,两个人一抬头,看到我们,立即一个大大的笑容送上来,我感觉身边的保姆身子都一晃,小色狼已经陶醉地倒在我怀里。还是我定力最足,回以一个微笑,轻轻地对他们点点头。这两人在那后面,终于缓过来了。
“逡语哥哥,曹非哥哥。”小葭甜笑着迎上去,背着手,若有所思地对他们来回打量。他们也笑着看她,三人间暗流汹涌,显然别有内情。
啊,我忽然想起,那份指定的礼物。
场内渐渐暗了下来,小葭拉着浚语站到一边,曹非推着逡语入了场,立即有聚光灯打来。
两人都是一身正式的黑色礼服,又都是俊美逼人的人物,在耀眼的聚光灯下,比之刚才的出众新人,毫不逊色。
曹非站到逡语身边,两人相视一眼,逡语开了口:“下面我们想把这个礼物送给亲爱的二哥和小葭,祝愿他们新婚志禧,百年好合!”
立即有人大声鼓起掌来,我一看,果然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杜廷语。旁边的人看他鼓了,便也跟着鼓起来。在这样鼓噪的气氛里,他还大声问:“逡语,这次是轮到小非唱歌了吗?”
两人一起瞪他。杜廷语的宝贝儿子在我耳边告知他的新发现:“哗,好厉害!姑姑,干爹脸上有小丸子的黑线耶!”
逡语瞪完了杜廷语,眉毛一挑,对小葭说:“开始吧。”
小葭当即优雅地对乐队做了个手势,一支欢快的华尔兹前奏响起。
曹非站到逡语轮椅前,十分绅士地鞠躬伸手,做出一个邀舞的动作,逡语微笑着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两人居然开始随音乐起舞。
不仅是我,场中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这支轮椅上的舞蹈,是如何疯狂。华尔兹的音乐轻快而流畅,热烈而温暖,如果逡语还能站起来,想必他们绝对能舞出一段极美的舞姿。可惜……如果这真是小葭的主意,我佩服她的创意和狠心。
可是场中两个人并没有半点勉强的样子,而且,虽然音乐是华尔兹,但他们跳的并不全是华尔兹的舞步,他们也无法跳出真正的华尔兹。只是跟着节奏,在流畅地旋转。
曹非牵着逡语的手,不知如何竟能使轮椅也能随着他的身体转动。是了,这是最新式的微电脑轮椅,前面还有两个小副轮能灵活地控制方向。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们也练习了很久吧?
两人已经跳得浑然忘我,似乎早就忘了这是在哪里,周围还有什么人。从开始,彼此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对方,含情脉脉,全神贯注。仿佛即使到世界的末日,他们也要这样相望,跳着最后一曲华尔兹,直到时间的尽头。
快到结束了,曹非放开了一只手,逡语用空出来的手控制着轮椅自转,曹非单手背在身后,优雅得宛如一位王子,绕着他踩着舞步。逡语慢慢转停,最后一个音符也落下时,曹非单膝跪倒在他的面前,把他一直牵在自己手里的那只手放在唇边,印上一个轻吻。
两只手的指间银辉相映,那是他们的婚戒,在闪烁光芒。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寂静,如同能听见针尖落地。
逡语看来对曹非的这个动作似乎也很意外,可是诧异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而来的是深情的注视,曹非嘴角的笑则带着虔诚,两人目光胶着,可以到天荒地老。
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永恒,我想我已经看到。
“啪、啪、啪”我鼓起了掌,小色狼看了我一眼,也兴奋地开始跟着拍起来,很快,连绵如雷的掌声像要掀破屋顶。
曹非依然是那副不惊不动的表情,站了起来,两人礼貌地鞠躬对周围致谢。曹非俯身又在逡语颊边亲了一下,以我的角度,看得清清楚楚,他还在他耳边附赠了一句话,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三个字。因为逡语激动万分,几乎就要紧紧把他抱住。他轻笑着推了他一下,站直身,浚语带着小葭已经走了过来。
一瞬间,眼泪似乎又要盈上眼眶。曹非这孩子总能做些出人意表的举动。我揉了揉鼻子,抱着杜允泽站起来,一同下去。
小色狼也受了很大刺激,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叔叔和曹非,在我耳边轻轻地问:“姑姑,这样就是幸福吗?”
我用鼻尖磨蹭着他的,说:“对啊!以后你也要努力找到这样的幸福哦!”
“嗯!”他用力点了一下头,忽然,又好像想到什么烦恼起来,“可是,跟我一样帅的男生很难找啊,那可怎么办?”
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带着他一起滚下楼去。
你这只小色狼,你爸妈这么美满的榜样干吗不学?二叔和小葭姑姑干吗不学?又没人要你一眼就看中逡语跟曹非这对。
他特别忧虑地看着我:“姑姑,我要没有幸福了吗?”
我白他一眼,恶狠狠地说:“是啊,要怪就怪你爸妈自己漂亮也就算了,还连累你也这么帅。看来你就只能一个人一辈子这样下去咯。”他给我的表情和话吓得,马上就开始扁起了嘴,我又恶意地笑,“不过没关系,姑姑这辈子也要是一个人,你就来陪姑姑吧。反正老太婆是不会嫌你太帅的。哈~~~哈~~~~哈~~~~”
忧郁的小帅哥终于被我吓哭了,保姆赶紧赶上来接了过去,心情恶劣的老巫婆灰溜溜地一个人钻进了人群。
曹非他们也累了,跟小葭他们简单地说了几句,就推着逡语到了一边吃东西(其实是找地方卿卿我我去了),我看剩下两兄弟夫妇都凑在了一起,挤过去。
“小葭。”
“以靖姐姐!”她看到我,高兴地跳起来,赶紧过来把我拉进四方谈判里。“怎么今天没来教堂?我好想把捧花抛给你。”
我笑笑,看了眼浚语:“浚语跟我说了,真是不好意思,医院太忙走不开。还没恭喜你呢。今天好漂亮!”
“谢谢!”她露出招牌的羞涩甜笑,“你今天也很漂亮。”女人间的礼尚往来。
“呵呵,”我笑了两声,“在两位大美女面前,我的漂亮有限得很。”看着杜廷语的嘴角一翘,马上要动起来,我赶紧补充一句,“啊,在美男面前也一样。”不是怕他而示弱,而是怕呆会他知道他的宝贝儿子被我一下改变了性向而且还惹哭了,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现在先给点甜头给他,待会要翻脸的时候也不会太狠。
美丽得妖娆的杜大少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小靖,其实我本来只是想说你好像跟我们家有仇,凡是婚礼必然迟到。不过忽然给你这么一捧,我倒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好事,现在在做人情储备。”
这只猴精!我就知道来真的话我从来也赢不了他。“哈哈,你错了。我不是跟你家有仇,是跟婚礼有仇。凡是婚礼必然迟到,倒是对的。不局限你们杜家。”
“以靖,过去的可以放,就放了吧。”浚语轻声说,温柔的声音很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可惜我不是他的当事人或对手,我认识他超过二十年,早已免疫。
“如果这么容易,当初曹非也不会闹成那样了,对不对?”我对他笑笑。都是爱情,曹非用生命捍卫,我也一样。只不过,他是付出,我是守护。
杜廷语一击掌:“好!佩服佩服!你这样的强者我最是敬佩。小靖,你可千万别让我看到你嫁人啊,我怕我会为了成全你的贞节牌坊而大加破坏。”
“杜廷语,我真想挖出你的心来看看是什么做的,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江咏萱在悄悄推他,又给我陪笑,我当没看到,恶狠狠地瞪过去,很小家子气地心想幸亏刚才已经在他儿子身上先报了仇。
他猖狂地大笑:“哈哈哈,我的心温暖又柔软,当然是肉做的。不像有些人的嘴巴是塑胶型的,比死鸭子的还硬。”
“大哥,以靖心情不好,你就少说两句吧。”我们这么幼稚的斗嘴,连浚语都看不过去了。
“哼,她那种怨妇情怀,什么时候又好过了?”
我白他一眼,决定不再搭理他以免降低了自己的层次。转头对小葭说:“小葭啊,听说你给他们都出了要礼物的题哦。逡语和曹非他们的是华尔兹吗?那某人的不就应该是脱衣舞了?”
这小妮子听我们拌嘴正听得高兴呢,见我矛头转向她,眼睛一转,立即开心地答:“对啊对啊,以靖姐姐,还是你厉害!连这也能猜到,我就是在等着看廷语哥哥的脱衣舞呢。”
哈哈哈,这回轮到我笑了。不是我厉害,是我光看逡语他们都有这样的难题,给杜廷语这自恋狂的绝对不会比这个简单。要说奇思怪想馊主意,谁比得过小葭?还是已经复明了的小葭啊。呵呵。
某人在那边慢条斯理地笑:“小葭,你的这个要求……”
“很合理吧?今天我最大哦,廷语哥哥。”两个人像在斗笑,看谁笑得妩媚笑得持久。
“很合理很合理。”杜廷语点点头,“我是说这个要求未免太低了一点,既然要我送礼,只有这么点要求实在是太看不起大哥我了。只有脱衣舞怎么能多方面展示我完美的身材?再加一曲香辣刺激的钢管艳舞怎么样?我连道具都带来了,给我一点时间准备,马上就可以开始!”
我正在喝饮料,立即一口水喷出来。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他兴奋莫名跃跃欲试地转身就要出去安排。还是浚语从小就习惯了应付他的特立独行,最早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一伸手拦住:
“大哥,这是我们的婚礼,拜托你。”
“浚语,你怎么这么说?”杜廷语连委屈地皱个眉都一等一的美丽,实在太让人不爽了。“我是多么的诚心诚意啊,为了给你们惊喜,准备了很久呢。刚才看到逡语小非跳舞,真是太棒了!不过你们放心,我的脱衣舞不会比他们的差。”
“噗嗤”我身后一声笑传来,一转身,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曹非的笑总是这么纯净又魅惑。他长睫下明媚的眼睛看了一眼逡语,才轻轻地抬起,落在杜廷语面上:“廷语,看在我们练得这么辛苦的份上,你还是改天吧。否则一下就给你轻易压下了风头,你让我们怎么受得了?”
“啊,这样啊……”杜廷语看看他,想了一会,“是我的考虑欠周全。你们也很不容易,那今天就算了吧。”
大家暗透一口气。不是怕他不敢跳,是怕在场的老人家昏倒来宾尖叫一切乱套。
“不过,大哥,我们也很想看看你的钢管舞哦,不如改天就到森林来跳好不好?”逡语坐在轮椅上也不安分,那兴奋又渴望的表情跟他大哥显然如出一辙。不愧是最相像的两兄弟。
“逡语,”杜廷语开心地过去抱住他,“还是你最好,他们都觉得我丢脸,只有你懂得欣赏。”
“噗!”这回是江咏萱被呛到。我好心地帮她拍拍后背。
她怎么嫁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我们的这点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他?杜家看起来最乱来其实最精明的就是她夫君杜廷语,就因为很多人在他眼里都是无所遁形的,所以他才能这么游刃有余地胡来一通还能活到现在。
无瑕之璧杜廷语。几乎无所不会,无所不能,完美得不像凡人,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只会比照出自己的渺小,永远被笼罩在他的光芒之后。我从小就为他倾倒,一腔热恋尽付他身上,曾经以为他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我赖以生存的根基。努力却费劲地跟随他的步伐,只要是他喜欢的,我都一一照办,甚至连口音,都为他改变。少女情怀,为他到了几乎要顶礼膜拜的地步。可是最后,我终于明白,这不是爱情,只是偶像的崇拜。也或许这就是爱情,但实在不是我的生命中能负担得起的支出。它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所以我选择分手。在跳出了“杜廷语”的魔圈之外,我才找到自己的位置,才发现原来跟他是可以平等地对话,甚至针锋相对的。
他这个人字典里从来没有“丢脸”两个字,以前我会惶恐会小心翼翼地附和他的各种怪念头,现在,我可以大声地嘲笑,用力地抨击,让他看着我无奈地笑。
现在,我才在你眼里,对不对,廷语?
看着他们合家欢乐笑笑闹闹,随便扯了个理由,我正要再次脱离这个圈子。这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
小葭却忽然对我说:“以靖姐姐,你可不可以等我一下,一下哦,就一下,好不好?”
我看她的认真,有些奇怪,点了点头。她开心地笑,提了裙角转了身,跑了两步,又不放心,转身对我喊:“千万不要走开哦,浚语,你们要帮我看住以靖姐姐。”
看她急匆匆的样子,似乎我真是会平地消失似的,我笑起来,疑惑地看看浚语,他却含笑不语。曹非这时才有机会跟我招呼:“李小姐,真是好久不见了。”
我笑眯眯地答:“是啊,你们在森林里还好吗?”比起你们的“好久”,我可是今天短短的时间内“见过”你们两回了哦。
“嗯,很好。什么时候来森林玩玩吧。最近雾渐渐淡了,可以到森林里走走。”他们两人一直牵着手,逡语在听曹非说话的时候就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颊边摩挲,显然已经是种习惯的下意识动作。
“好啊。”我笑着点头。真是甜蜜得过分的两个人,我才不要去。
“以靖姐,天全哥说过,你要多四处走走才好。”逡语那双利眼也许早就看穿了我的想法,忽然接了话过去,却像一个响雷对我迎面劈来,我一下面无血色,摇摇欲坠。
这个人,这个名字,终于被提起。还在这样的时候。逡语,你果然是杜家人,要挖人伤疤从来是如此直接且迅速。
不过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句,为什么他还记得?我原本以为,除了我,已经没有人记得他。可是我看到其他人的表情,那三兄弟面上的神色是那么一致。他们记得,始终记得。
在我原本会有的婚礼的那天,我的未婚夫在赶赴教堂的途中遭遇了车祸。我穿着洁白的婚纱,在教堂翘首以盼,带着甜蜜的微笑,用尽全部的耐心期待。可是……可是,婚礼变成丧礼。新娘与新郎相逢在手术台上。
救不回来。我身为医生,却救不回自己心爱的人的命。我苦读六年,医术传家,救人无数,可是……救不回他。
我憎恨婚礼。也憎恨自己。
每个人都幸福。只是,除了我。
恍惚地转了身,手臂就被拉住了。江咏萱担心地看着我,每个人都担心地看着我。我笑笑:“今天病人多,撑到现在也有些累了,不好意思,我先回去了。”
浚语却说:“以靖,不要怪逡语,有些事不能放在心里一辈子。”
我还是笑。我不怪谁,但也不要这样让我面对。我也知道痛。
杜廷语握住我的手,面上竟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表情:“小靖,知道吗?每一场婚礼都是神送给世人的礼物,让相爱的两个人得到他的祝福,能快乐幸福地在一起。而每一个参加婚礼的人,也能得到神的礼物,这些礼物是无形的,只有敞开了你的心,你才能看到。我们一次次邀请你来参加婚礼,不仅因为你是我们之中重要的一份子,也不是要让你难过,而是想把我们得到的礼物与你分享,我们希望你能快乐。”他的脸上没有笑容,诚恳又隐藏关怀,这是第一次,我看到这样的杜廷语。我眨了眨眼睛,怕眼泪会不自禁地涌出眼眶。
“以靖姐姐!”
上面忽然传来小葭的大叫,她提着裙角,站在楼梯的顶端,举着一束捧花,紧张又甜蜜地对我挥舞。
“她今天在教堂没有找到你,就是不抛,一直留到现在。让人都快骂死了。”我听到浚语轻声地在我身边解释,眼睛更是模糊。这个固执又自我的小葭,我从来没觉得她是这么可爱。
全场都被她吸引住了,一片安静,每位未婚的美丽女孩都屏息静气翘首以待。她既不转身,也不闭眼,娇俏的嘴角弯起一个顽皮的微笑,对着我的方向直直扔下来。
顿时一片喧哗,人人都伸长了手臂去抢。我也不由自主抬起了手,不为别的,只为她保留到现在的心意。廷语说,那是神的礼物。
捧花划着弧线向我飞来,人潮也顿时向我这边涌动,我们被挤在中间,不由被推开了几步,偏离了中心的位置,眼看捧花已经落下,我却不在了原地。
杜氏兄弟和曹非也帮我去抢,我看着他们争先恐后的表情,笑起来。不再心存芥蒂,大笑出声。
有人接到了,却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不仅是小葭,连三兄弟和曹非江咏萱都流露出痛惋的神情。我却已经十分开心,无形的礼物我已经收到,有形的又何必太过在乎?
小小插曲告一段落,大厅里重新恢复人声鼎沸。那束捧花也许正带给另一个女孩快乐,淹没在人群里。
“以靖姐姐。”小葭有气无力地跑下来,忿忿地对我说,“早知道我就不抛了,直接拿下来塞到你手里才对。”
“不用了,心意我已经收到了。谢谢!”我抱住她,诚意地道谢。多么可爱的女孩子。
“呃,对不起。”忽然有人拍我,我转了脸,却见那束捧花就在我的眼前。诧异地一抬头,一个戴着眼镜的高大男子有些局促地拿着它对我说:“请问刚才古小姐是不是要把这花抛给这位小姐的?我看着它飞过来,实在躲不开,被它砸到,只好接了。”
“对啊对啊,谢谢谢谢!”小葭意外又开心,不住地叫,推开了我,也不接那花,只对男人说,“你把它给以靖姐姐吧!”
周围十二只眼睛炯炯地注视着那个男人和他手里的花,他笑笑,把它递过来,眼神锐利——希望是我看错——落在我脸上很有几分特别。
那六个人立即很不给面子地笑成一片,喷口水,吸气,古怪的笑,什么表情都有。我不理他们,接了花,有礼地说声,谢谢。
男人又对我们点点头,最后又深深看了我一眼,才转身要走。却被浚语拦住:“请问,阁下可是白云律师事务所的高律师?”
男人站住,有些诧异,露出一个礼貌的笑,点点头:“正是。杜律师竟认识我?好难得。”
浚语一副专业微笑,谦虚而礼数周全:“高云凌律师声名赫赫,小弟虽然只在衙门办事,孤陋寡闻,却也是多次听说过高律师的。”
我对浚语这套唱词听得一愣一愣,就看着曹非对着我和逡语的方向转过身来,背对着那两人,跟逡语一起无声地狂笑不已。
杜廷语则对我们说边笑边摇头:“老二越来越是我们家的典范了。言行已经复古过明清,待会就要跟人家作揖了。”
逡语努力忍住笑打断他:“嘘!小声点,难得碰到个能跟他一起唱戏的人。二哥盘查人家底细一般只要三分钟,这个人好像也蛮厉害的,那就五分钟吧。我们等等就有结果了。”
江咏萱好奇地问:“干吗要盘查这个人的底细?”
小葭推推她:“咏萱姐姐,你怎么还不开窍?当然是为了……”眼光直直丢过我这边来。
她这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就听她夫婿又插话:“这个高云凌是真的有几分名气的呢,连我都听说过他。虽然结过婚,但妻子也已经不在了,小靖不要担心。他有身家,有能力,人也稳重,不过,你不介意他有个拖油瓶吧?”
“神经病,关我什么事?”我努力抿紧唇,丢给他们一个二个等着看好戏的白眼,也不等他们再胡说八道一通,转身就走。快得江咏萱想拉我都没拉住。
快快走到阳台通口气,才想起手里还握着那束失而复得的捧花。有些甜蜜地凑到鼻前闻闻。老天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怎么都丢不了。果然不错!
抛新娘捧花是西式婚礼上的一个固定习俗,接到的未婚女子就能接到新人的喜气和祝福,很快也能得到自己的幸福。所以说是神的祈祷和护佑也是没错的。这束捧花里除了有固定的表示爱情的红玫瑰,还别具心裁地加了波斯菊。我想这也是小葭的创意,普通的捧花怎么会加这个?因为波斯菊的花语是坚强,是专门要送给我的吧?迎着大厅里透出的灯光转了一圈,竟发现里面还夹杂了一些金色的小花,我吃惊地凑过去,天!她去哪里订制的捧花?连秋麒麟草也有?这种金色小花开花时会一串串开满枝头,阳光下非常夺目,所以花语是“闪耀”。
不要隐藏自己,要努力释放出耀眼的光芒,要坚强,要去寻找新的爱情,要让自己幸福!
小葭,你千方百计一定要送给我的话语和祝福,就是这些吗?
那束花捧在我的怀里,给我从未有过的动力。透过窗户看进去,那些为我操心的人们,他们跟我没有半点血缘,却重情重义,温暖得让我心里的冰不得不融化。
曾经的怨憎嫉恨,一点一点,都成了灰。
深吸一口气,抿干眼角,要重新进去对他们说声谢谢。忽然腿上又有物体砰地撞上。
插起腰,低头对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色狼警告说:“小泽,第二次了哦。你以为姑姑是铁打的,不会痛啊?就算不会痛,我这裙子价值上万,还打算穿个十年八年才好回本。给你弄坏了,你是不是要去卖身来赔我啊,啊?是不是?”弯下腰,作状掐住他的小细脖子。
他却根本不在乎,只顾“咯咯咯”地笑,还一直大喊:“好痒好痒,姑姑不要闹小泽了,小泽一定听话去卖身。”
究竟是谁闹谁啊?我笑着抱住他,拧拧他的小脸,这小鬼,长大了一定比他老爹还鬼见愁。
短短时间,就忘了我刚才吓他的恶形恶状,不记仇是他与生俱来的本事和优点。
“小泽,她是谁?”忽然又有一个嫩嫩的声音过来打断我们的胡闹,我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面前站了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穿着正式的小礼服,倒是跟杜允泽这小色狼不相上下。嗯~~~~~~不错不错,有前途!今天真是好命,一直在帅哥堆里打滚,从大到小,无一落空。
只不过他的那个口气,怎么听怎么有点警惕又不服气的味道?嘿嘿嘿,小色狼,不愧是家传绝学哦,这么快就给你钓到一个小帅哥。
我作出一副有美在怀无限自得的拽样对他一抬下巴,又揪揪小色狼的耳朵,用要被抛弃的怨妇口气问:“小泽,说,他又是谁?”
小色狼这才开始注意到脚踏两条船的危险性和难以操作,看看我,又看看他,立刻用甜得要腻死蜜蜂的一个笑对那小帅哥招招手:“予砚哥哥,你过来啊。”
那小帅哥虽然要在我面前摆出一副酷样,但毕竟修行尚浅,哪里抵得住杜允泽这一笑,乖乖地就过来了。防备地站在我面前,又不爽地看着我搂住小色狼的手。
哈,我更是一挺胸,用力表现出所有权。把他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他轻蔑地对我上下又扫了一眼,对小泽说:“小泽,我见过你妈妈,比她好看一千倍,这个丑女人是谁?干吗让她这样抱你?”
我闻言立即黛眉倒竖,这是谁家的小孩,怎么这么没礼貌?我盯着他,冷冷地对小色狼说:“小泽,我很丑吗?”
小鬼的聪明和察言观色果然是遗传的,立即用脸贴着我的脸蹭了蹭,说:“没有啊。予砚哥哥你胡说,我姑姑才不丑呢。姑姑很厉害的,是很棒很厉害的医生哦。呵呵呵……”作为拍马屁的奖励,我又亲昵地对他脖子哈气,他再次笑倒在我的怀里。
“哼!”那个予砚显然跟他认识也不久,又很喜欢他,看我们这个样子,生气是生气,又舍不得一气之下转身就走。就冷冷地看着,瞪着一双眼,不服气的眼光要把我杀死。
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为达目的而忍耐,看来也不是普通的出身。我们闹够了,我也懒得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拉杜允泽站好,好声好气地问他:“小泽,你还没有给我介绍呢,这么帅的小哥哥,你从哪里钓来的啊?”
小色狼笑眯眯地过去拉着予砚又过来几步。“他叫高予砚。我刚刚在那边认识的。这是我姑姑哦,人很好哦,我最喜欢姑姑了。”
本来高予砚听到我夸他帅的时候他还挺得意的,对我的敌意还算有所消退,结果小色狼又来这么一番郑重其事的表白,他立刻又不高兴了。一拉他的手,大声说:“胡说!你最喜欢的是我!你刚才明明说过的!”
“是啊,可是我也喜欢姑姑啊。”
“不准!爸爸说,喜欢的人只能有一个!你最喜欢我,就不能喜欢她!”
这倒是真的,从爱情纯洁论来说,小色狼你是表现得花心了一点。我深觉有理地为我的情敌点了点头。
小色狼也开始困惑了,看看我,又看看他,支吾了半天,不知该如何抉择。
我扶着旁边的栏杆站起来,跟着小鬼们蹲久了,腿都要麻了。
恭喜你,小色狼,你终于找到了一个跟你一样帅又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的男生,不用陪着老太婆一生孤苦了。
我抬头,看到小泽的保姆就在不远处,招手让她过来。今天闹太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谁知,还有个人也一起跟着跑来了。我有点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刚才被浚语拖到一边查身家的高云凌律师来到面前,又是那样的目光,只是看到小泽,换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面上还是对我礼貌地笑:“犬子打扰了,真是不好意思。”
啊……啊?原来这是你儿子啊?呵、呵、呵,我干笑两声:“哪里哪里,原来是令公子。虎父无犬子,虎父无犬子。”
天,这些人都是怎么说话的?害得我也古意起来。
“李小姐的公子也一表人才,品貌出众。”他看了看仍被他儿子牢牢牵住的小色狼,开始似有深意地乱发赞美之辞。
小女子云英未嫁,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能有这么大的儿子?而且就算再厉害,我生得出杜允泽这种品种吗?我一呛,慢了半拍,这回连他儿子都忍不住了,一抬头:“爸,这是小泽的姑姑,不是他妈妈。他妈妈……”
我一把用话堵住他眼瞅着接下来又要重复一遍的那个恶毒的“好看一千倍”的区分法:“这是杜廷语先生的公子,我只算他的姑姑而已。”
“是这样。”他明白了,点点头,似乎瞬间又换了一副表情,只不过快得我无法确定。“方才杜律师正要跟我介绍李小姐,却忽然不见了李小姐的踪影。原来是出来看顾小孩子们了。”
看他为人的确斯文有度,我也只好笑笑:“是啊。而且里面太闷,也出来走走。”
“啊,说了半天话,还未自我介绍。高云凌。”他拍拍脑袋,失笑地伸出只手。
少不得我又跟着他动作,手伸出去才发现还拿着捧花,赶紧把花换了只手:“幸会。李以靖。”
他盯着我的捧花看了半天,忽然露出一个与刚才都不同的微笑:“听说李小姐是医生?救死扶伤,很崇高的职业。”
“哪里。律师谈笑间便能救人于水火,更是不简单呢。”再这么拽文拽下去,我就快不行了,舌头都要硬了。
看他还有要继续深聊的意思,只得暗暗叫苦。眼尖地瞥见小色狼打了个哈欠,赶紧说:“太晚了,小泽该去休息了。小泽,姑姑带你回楼上睡觉好不好?”
小色狼很给面子地又大大打了个哈欠,我也不管那个高予砚盯在我身上的十万八千只眼钉,立刻把他抱了起来。他趴在我的肩上,软绵绵的说睡就要睡了。
“小泽!”高予砚也不管扰人睡眠是多么欠修养的事,还在不死心地高声大叫。
小色狼不愧是做独行采花盗的料,这时候了还能揉揉眼睛强打起精神回应他:“予砚哥哥,我要去睡觉了。否则妈妈会骂的。下次你再来找我玩哦,还有我们家的电话,你一定不要忘了哦。还有,你答应要请我吃果冰的,也别忘了……”
高予砚这才高兴地应他。他老爸还在不依不饶地追着我问:“李小姐待会……”
“哦,我待会也得走了。”我一副歉意的样子,“明天还有早班,得早点回去休息。”
“啊,那真是太巧了。我们父子也正要告辞。李小姐是自己开车来,还是……”
我笑着摇摇头:“小医生而已,哪里需要私车?”
“既然这样,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送李小姐一程?”
我呆了呆,这人真是强势,连问也不用问我家在哪里么?“呃,这个,未必顺路吧?”
“不会,一定顺的。”他依然温文地笑笑,我却连话也说不出来了。这人是不是得了杜浚语那小子的什么暗示,怎么这样明目张胆?看我先进去找那个多事的新郎算账!
见我没有反对(是太过惊讶,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反对),他拉着儿子,斯文得体地对我点点头:“那我们待会就在大门外碰面吧。”
也不等我答话,转身就走了。我愣在当场半天,不知该作何反应。忽然一个冲动,就开口叫住了他。“高先生。”
他回过身,询问地看着我。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说:“你能不能帮我先拿着这束花,我……这个实在不方便。”
他也不看一眼一边闲着两只手的保姆,笑着点点头,走过来:“乐意之至。”
“这个很重要,所以……”我又开始画蛇添足地解释,反而越说自己越乱。
他还是笑,接过花说:“我知道。我会小心保管的。请放心。”想了想,又说了句,“其实方才李小姐在楼梯上坐着的时候我已经留意到了。后来想借故过去认识,谁知这么巧,便接到了这束花。看来,也是有缘。”
我面目抽筋地把已经睡得云里雾里,又在我的新裙子上留下口水墨宝的杜允泽放上床,一出门,就看到他老妈匆匆地上来了。
“已经睡了。”
“小靖,辛苦你了。”她看了看房间里,放了心。又回过身来:“刚才我们看到那个高律师在跟你说话呢,怎么样怎么样?他有没有希望?”
我瞥她一眼:“有没有希望你们不是已经策划怂恿了人家半天吗?”
“呵呵,”她笑,也不反驳。“这个高律师是真的挺好的,刚才浚语已经问过了,为人很诚恳体贴,对你也很有好感,你们就试试嘛。不行再看看别的。”
我叹口气:“咏萱,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只是心领怎么行?”她点点我的额,“要付诸实践。”
我笑:“我连花都给他拿着了,还要怎么实践?”
“是吗?”她高兴起来,“小靖你终于开窍了。我立刻去告诉他们!”
还没等我说话,她又转身就跑了下去。
我只能笑,想起高云凌的样子,忽然又有些甜蜜。既然是神的礼物,我就试着接受吧。
下到楼下,那六个人都在对我笑,鼓励又激动。在他们身后,仿佛能看到上帝的笑脸。
我轻轻地对他们一点头,向大门走去。
靖,我希望你快乐!我听到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说。
我会的,天全,希望你也快乐!
每个人,都幸福!
与相爱的人永结同心。
白头到老!
—— 全文完 ——
出版时的番外,也是送给呆呆妈妈的新婚礼物。一起搬过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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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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