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公子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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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叶瑟，是景帝的妃子。我入宫时，正值景帝元年。
我患有失忆症，不知道自己从前是谁？这世上，我唯一能记住的两个人便是侍女阿碧和景帝。
我总觉得自己在等什么人。
我患失忆症有些年头了，景帝为此召集了各地的名医，给我吃了这样那样的药，可惜一点效果也没有。
以前我时常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我常梦见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他说，他叫公子卫。有一次，我梦见自己女扮男装住在京都的一家客栈里，正遇着他被人追杀，仓皇之下躲进了我的被窝，就这样逃过了一劫。
后来，许是出于感激之心，公子卫给了我一块玉佩，说是将来定要报答我。
我大喜，忙问他打算怎么报答我？
他道：“我打算以身相许，将来娶了你。”
“可我……是男的。”
公子卫笑了笑：“我就喜欢男的”
“……”可惜了这样一副好样貌，他，竟是个断袖！
后来我还梦见，公子卫时常来山脚下找我。那时，我已是换做女孩子的打扮。
公子卫对我说：“阿瑟，等你到十八岁生辰时，我便央求你师父将你许给我。”
“谁说我要嫁给你？”
公子卫笑了笑，问我：“你不嫁我，要嫁谁？”
我故意逗他说：“我要嫁给大师兄。”
公子卫却道：“阿瑟，你是我的。”
他拉着我的手，我满心欢喜。
我最后一次梦见公子卫，是在两年前。那时，我贪玩，被三师兄拐去赌坊，手气不好，输了个精光。三师兄更不争气，不只输了自己的手指头还输了我。他走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跟我说：“阿瑟，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大师兄回来救你的。”
三师兄走的很放心，而我却揪着一颗心。
赌坊的头儿说，要么还钱，要么肉偿。
我说我是男的。
赌坊的头儿淫*笑着说：“如今好男风，将你卖于隔壁清风楼，日日接客，不出几月，定也能还清的。”
“……”
那日傍晚，始终不见三师兄带人来救我，倒是公子卫找到了我。当时他抱着我说，“阿瑟，我定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或许，公子卫便是我要等的那个人。
我思虑良久，告诉景帝，我时常梦见一个人，或许他便是我失散多年的兄长，我央他帮我寻一寻。
景帝微笑着问我：“那他叫什么名字，可有什么特征？”
我想了想，只道：“公子卫，他说他叫公子卫。”
我看见景帝怔了怔，半晌后，他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可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做过梦了。
最近时常觉得有些嗜睡，整个人变得比以前更加慵懒了。阿碧见此有些担心，要不是每隔半月大夫便会来替我诊治一番，阿碧恐怕是要吃不下饭的。
算算日子，过一会，大夫也该来了。
用过午膳，整个人乏得不行，才一沾到床，便不争气地睡了过去。等到醒来，看见景帝坐在床边，拉着我的手，也不知是何时来的。
我正欲起身，便听得耳边景帝轻声道：“阿瑟，大夫说，你有喜了。”
我怔了怔。
“阿瑟，我们有孩子了。”他抱着我，亲吻我的额头，我一时却心乱得很。
我有了景帝的孩子，若是有一天，我离开了，孩子要怎么办？在这之前，我始终认为我是迟早要离开这里的，那个人一定会来带我走。
可现在，我有了孩子。
起床后，阿碧照例送了碗花茶过来，我闻着似乎味道不同于往日。阿碧问我喜欢吗？我呡了一小口，微皱了皱眉头，逐羽花茶我喝了将近两年，早成了一种习惯，突然换掉，还真有点不舍得。
阿碧看了景帝一眼，景帝问我：“不合胃口？”
我道：“挺好。”
两年前，我改喝逐羽花茶时，景帝也曾这么问过我，那时我皱着眉，直摇头，他但笑不语，第二日送上来的还是逐羽花茶。
我知道，很快我就会适应这个新的味道，亦如当年一样。
只是，意外地，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见宋国一年一度的百花祭。我特地起了个早，饭桌上，师父却说，近日天地有煞气，我实在不宜出门。
我点了点头，努力扒饭。
站起身时，听得身后师父又道：“擅自下山，禁闭一个月。”
“徒儿知道了。”
那一刻，我心里确实是害怕的，师父说禁闭那就真的是禁闭，一点水分也没有。可一会，师兄师姐们走了之后，我又改变了想法。
师父前阵子受了重伤，日日要打坐调理。乘着这个时间，我偷偷地溜下了云山。
今天难得云山的弟子可以出入皇宫，我在宫门外徘徊了许久，因为实在不确定，这个整个云山的弟子有没有包括我在内？
在我徘徊了半个时辰后，守门的大哥许是受不了了，竟然求着我进去，这事情挺悬乎，可我还是进去了。
因为我真的很想看紫烟在台上，在昭帝面前，跳那一支足以惊艳天下人的双剑舞。
据说二十年前，柳姬就是因为这支舞，迷住了当今的皇帝。
这大约算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进皇宫，颇有些心虚，东张四望之际瞧见此生我最不愿见之人——宋国的国师。
“阿瑟，你怎么来了？”
我回头，见是宋色，心稍稍定了一些。
我悄悄问他：“国师也爱凑热闹？”
宋色道：“国师说近日有煞气，恐有妖孽作乱百花祭，对昭帝不利。他老人家有些不放心，便来看一看。”
听到这番话，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天，仿佛天上的云彩还真有那么一丝丝玄色，在我的凝望下逐渐渲染开来。此刻，再想起师父说的，我心里顿时有些害怕。我问宋色是不是可以送我回去，我满心以为，以我俩的关系，他必定是会一口答应的。谁知略微迟疑了下，头往左偏了偏，却道：“阿瑟，你等一等，等紫烟好了，我送你俩一起回去。”
我转头望去，紫烟正在台上，手舞双剑，看向我，笑了笑。
我满心不是滋味。
我和紫烟拜在一个师门。她十八，我也十八，她入师门五年，我入师门十八年，结果，她是首座弟子，我是小师妹。
从这点看，我活得很失败。
可就是这样，她还要同我争。争师父的宠爱，争武功的高低，其实这两点，毫无悬念，无疑整个云山，师父是最宠我的，据说是因为我长得很像我死去的娘，他的师妹。正因为师父的百般纵容，我整日犯懒，武功自然也是云山最差的。
基于这点，师姐师兄们倒是特别喜欢我，因为每年的云山比试，我的垫底都成全了很多人的面子。
就这样，都不知道紫烟还跟我较什么劲？
她来之前，除了师父，数大师兄宋色最宠我，她来之后，连这也要和我争。每次我俩吵架，宋色总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此刻，见宋色这般，我心里确实有些恼火，便赌气去找公子卫。我相信，在这个世上，除了师父，还有公子卫是紫烟一定抢不走的。
我上前扯了扯公子卫的衣袖：“前几日你说过，我的十八岁生辰你要满足我一个愿望的。那你能不能现在送我回去？”
公子卫只是望着我。
我撇撇嘴，只道：“我是偷着出来的，若是回去晚了让师父发现，又该罚我一个月禁闭了。我可不想我的生辰之日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山洞里度过。”
公子卫笑了笑，点头说：“好。”
他拉起我的手时，我仿佛听到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卫儿。”我看着他，他道：“走。”
我得意地朝宋色瞥了一眼，宋色直直地盯着公子卫，那眼神好像很诧异。
行出三步，忽听得身后有人惊呼了一声：“护驾。”我想回头，耳边却听得公子卫道：“别看，阿瑟，我送你回云山。”
可我的脚步却再也挪不动了。
我知道护驾护得是什么人，昭帝叶千。
在云山的日子，我每年生辰日都能听到师父跟我说：“阿瑟，待你明年生辰之日，叶千就会来接你入宫的。”
只是这样的话，我足足已经听了十七遍。
我的父皇叶千在我出生未足月时，便将我送出了宫。我的母亲，据说是叶千的宠妃柳姬，十八年前因为生我，耗尽心血，产后二十天，她便撒手归西。
国师说，是因我天生克母。
从此，叶千再也没有正眼看过我。我曾偷偷地听云山的小师姐说，我的父皇曾在我母妃的灵前，悲痛地说过，这辈子，除非他的召见，否则，不许我踏进皇宫一步，不想再见我一面。
这样绝情的父亲，我似乎应该恨他。
王
可当我听到他的惊呼声，还是忍不住顿住脚步，回了头。紫烟一剑刺在我父皇的腰上，另一把剑，正架在他的脖子上，而脖子的另一边，是镇国侯赵幕的剑。
很快，有很多人围在我的四周，长剑指着我，喊我：“大秦公主。”
若不是此情此景，我几乎都忘记了，我原是宋国的大秦公主，在云山，我只是师父的小徒儿，他们都喊我叶瑟。我活了十八年，终于被人唤了一声公主，却是在这样的境地，喊我只是为了要杀我。
赵幕厉声喊了一句：“卫儿。”
我抬头望着公子卫，惊得出了一声汗。我记得，公子卫是镇国侯赵幕的小儿子。
公子卫却是紧紧抓住了我的手，一字一顿道：“放她走。”
“卫儿，江山社稷，岂可儿戏。”赵幕一声令下：“天生煞气，此等余孽，怎可留她存于世上。”
弓箭手，箭在弦上，刀剑客，长剑直指。怎么看，我都没有活路。只是这时我反而不那么害怕了。
这是谋朝篡位。宋国走到这一步，我并不意外，意外的只是，竟是他们。
紫烟是我的师姐，她的剑在那里，师父怎么可能不知晓？赵幕是公子卫的父亲，他的剑在那里，公子卫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们都是商量好的，所以宋色不愿意送我回去。
我站在那里，一瞬间，突然想到或许死了也好。
我冷笑了一声，奋力要挣开公子卫的手，可他抓的那样紧。
此时，昭帝突然开口道：“留她一命，我交玉玺，传诏书，主动让位。总好过镇国侯你将来登基为王之后还落个弑君的罪名。”他看向我，凄然道：“秦儿，来生，你要投个好人家，可别再遇到像我这样的父亲。”
我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镇国侯赵幕登基之后，是为武帝，将我囚禁在了镇国侯府内，而我的父皇叶千服毒死在了我母妃柳姬的陵内。
我之所以知道这个消息，是因为紫烟特地来告诉我。
紫烟说：“你命好，生在了帝王家。都说昭帝最不疼爱大秦公主，可是紧要关头，到底还是骨肉亲情，万分不舍。”
她还说：“我倒是没想到他对柳姬竟是这般情深。他竟对武帝说，只要能让他与柳姬合葬，他自愿服毒自尽。武帝也就成全了他。他倒是想得明白，他这境地，与其苟活，倒不如追随柳姬而去，反倒在民间成了一段佳话，谁能料想到这样一个昏庸无能荒淫无道的皇帝竟然会痴情到这种地步。对了，你那些哥哥姐姐们也都去和你父皇一家团聚了呢。如今民间都在流传，大秦公主，深明大义，百孝为先……”
紫烟对着我笑，笑得极其妩媚。
她总是这样，叫人讨厌。
见我不理她，她便又道：“阿瑟，这些年，你觉得自己幸福吗？宋色、公子卫、师父，这些曾经对你好过的的人，全都背叛了你，你看着他们不觉得痛苦吗？”
我默默地望着紫烟，彼时，她笑得何等得意。
师父曾经来过，问我还愿不愿意跟他回云山，我摇了摇头，师父静静地站了一会，叹了一声，走了。其实我并不恨师父，父皇并不是一个好皇帝，宋国子民在他的统治之下过的也并不幸福。被推翻，只是迟早的事。
可云山，还是会让我痛苦，那里装载着太多的回忆，曾经有多欢乐，如今便会有多痛苦。
公子卫时常来看我，他来时，我多半在装睡，要么就发呆。他就那样在边上陪了一会，有时也会和我说说话。
他说：“阿瑟，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我怎么会伤害你呢？”
他说：“阿瑟，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带你离开这里。”
每当他说这些话时，我就静静地看着他，嘴角不自觉地总要露出一丝冷笑。自从我被囚禁在镇国侯府后，再没开口说过话。
后来有好一阵子，公子卫都没有来看我。直到有一天，我听下人隐约说起，武帝病重，新帝登基。
武帝有三个儿子，公子卫排行第三，据说武帝最是器重二儿子，想必是他登基当了新帝。
那之后第二天，宋色来找我，说是带我入宫，新帝要见我。
宋色看着我时，一脸凝重，我自当猜到是为了什么。不杀我，是赵幕对昭帝的承诺，赵幕如今已死，这个承诺自当不必死守了。
死，对于我而言又何尝可惧呢？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了公子卫。想起当时尚未登基的新帝公子正拿剑指着我时，公子卫拉着我的手，挡在我的身前，若不是我父皇的那番话，公子正是必定要取我的性命的，只是不知那时，公子卫会怎样？
宫门外，远远地就看见公子卫站在城墙上。
宋色顿住了脚步，转身对我道：“阿瑟，景帝娶了紫烟。紫烟为了他付出了许多，甚至被师父逐出师门。这次，若不是有她帮忙，他也不能那么顺利地发动宫变从公子正和公子潘手里夺得皇位，成为景帝。”
我一步一步走上城墙，他就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我，终是唤了我一声：“阿瑟。”
彼时，我才知道，原来公子卫就是景帝。
我回头，笑了一声，纵身跳下了城墙。
惊醒时，听到景帝在床边轻轻唤我一声：“阿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公子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