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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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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不肯承认么,缕儿!”
——————缕儿………………
这个名字,已经有七年没人唤了吧?
缕衣心头忽然一跳,莫名的悲伤混杂着喜悦油然而生。
母亲过世以后,他的名字,他的容貌,他的一切,都已经被自己深深埋藏,从那以后他的生命里,只剩下伴随着血腥的残酷生存。往昔的平静与美好逐渐隐没,不曾想过突然有一天,另外一个人,会骤然唤醒他的记忆。
竟然是他,周鼎华!
缕衣蓦然觉得心跳的厉害,有种温暖的感觉喷薄而出,在胸间流淌,让他孤寂的生命有了一点点温情的滋润。
也许这一刻,他是感谢周鼎华的。
四目相对,周鼎华深深凝视着缕衣。那双原本幽黑的眸此时光华四射,闪亮如星,连飞龙的光芒也被他盖了下去。
他的手指慢慢游移到缕衣后颈,缕衣没有阻止,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随着周鼎华的动作缓缓揭开,露出了缕衣的庐山真面。
依旧是十年前那个美貌无伦的蟾宫仙子,只是如今的缕衣已经长大成人,少年青涩的线条开始变的刚硬,使他看起来多了几分锐气。细长的秀眉斜飞入鬓,愈加风华绝代,更加像天际缥缈的孤鸿,寂寞而骄傲。
周鼎华看的失神了。
“缕儿,朕等了你十年……”
早朝过后,谢观走进杨靖书房的时候,看见杨靖正在书案前练字。谢观没有出声,悄悄站在一旁等候。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杨靖的脸正好被窗棂的暗影遮盖住,显得那脸色更加难看。
谢观低下头,看到杨靖在雪白的宣纸上反复写着一个字:
诛!
“大人满腹杀机啊”谢观皱皱眉“不知是谁得罪了大人?”
杨靖瞥了谢观一眼,“啪”的把上好狼毫折成了两段,扔在书案上,黑色墨汁溅上了宣纸,洇成一种扭曲的形状。
“除了飞羽令,还会有人敢将本相如此不放在眼里么?”杨靖声音里恨意浓重。
谢观笑了起来“大人还在为飞羽令拒绝接受刺杀金缕衣的事生气?”
见杨靖不语,谢观又道“其实若能将金缕衣收归己用,派人杀他就是下下策了。原本只是试探金缕衣的态度,明鉴倒真的没想过他会收下那些东西。”
“本相有些不明白”杨靖盯着已经被墨迹污染了的宣纸,问谢观“明鉴(谢观的字)为何如此重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竟要为他费这许多心思?”
“大人没读过《请兵破虏四事疏》么?当时皇上交给兵部审议的。”
“怎么?”
“明鉴那时看了折子,就觉得金缕衣此人见识不凡,竟然已经把眼光放到了数十年以后。若是将他放在边塞再历练个几年,必是一代名将。”
杨靖哼了一声,没说什么。对于出身低微毫无背景的金缕衣,他还是从心底看不起。
“大人不可轻视此人。”谢观见杨靖如此,已知他心意“金缕衣入兵部才不过两个月,竟然已经能够插手干预,其本事可见一般。”
本朝发展至今,各派势力已经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根深蒂固,要打破谈何容易。兵部尚书卢定侥是三朝元老,算是中立。两个侍郎一个是皇上的嫡系,另一个是杨靖的私人。四位主事一个是林意诚的手下,一个是赵援的旧部,另外两个则是牟一苇和金缕衣。按说他们两个初来乍到最易排挤,但是短短两个月他们不仅能站稳脚跟,还能把手伸进兵部内部的事物,定是非比寻常的人物。也难怪谢观小心提防了。
杨靖不想驳谢观的面子,点了点头。“那么他收下本相的东西,恐怕也未必就真心顺服呢!”
谢观笑笑“大人尽管放心,明鉴已经派人混进金府,他的动向,咱们很快就会知道。眼下倒不用再把精力放在他们身上,还是选太傅的事情紧要。”
“派的谁去,可靠么?”
“是杨浈,大人尽管放心吧。”
杨浈是杨靖家大管家杨朴的亲侄,为人机灵,办事牢靠,听说是他,杨靖也就不再多问。换了个话题。
“太傅的事情倒不必忧心,皇上喜欢玩弄制衡之术。咱们这边的人选已经定下了,不过本相倒对皇上那边派出来的人很好奇。”
“依明鉴之见,不如惊观其变。毕竟选太傅之事只是个引子,将来立储的事才是症结所在。”
杨靖微微颔首,这时候杨朴在外面禀报“相爷,兵部郭大人,吏部孙大人,户部程大人在偏厅候着呢。”
“知道了。”杨靖挥手让大管家下去,转过头来看着谢观“走吧,我们从长计议。”
周鼎华坐在御案后,手里握着一卷上古的兵书,慢慢翻看着,视线并没有落在案前跪着的人身上。
地面上跪着的人面无表情。一身不同于六部九卿的皂衣官服,严肃中透出威势,说明了他暗卫首领的贵重身份。
“是杨靖请了飞羽令主去刺杀金缕衣?消息可靠吗?”周鼎华还在看着书,声音却已经开始变的阴沉。
“湛泸不敢虚报。”
周鼎华的双眼习惯性的眯了起来,果然是他!
“皇上,要追捕飞羽令的人么?”湛泸冷静的询问着他的君王。
“不用插手这事,朕自有主张,你下去吧。”
听着上书房的大门吱呀呀合拢,周鼎华“刷”的把手中的书卷扔在了桌上,站起身来,背着手慢慢踱步。阳光照在他刚刚翻看的那一页,正好是一计——欲擒故纵。
杨靖,周鼎华握着的拳头越来越紧,朕不会放过企图伤害他的人!
“来人!”周鼎华扬声吩咐,董笠闻声走了进来。“传金缕衣入宫!”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户泄了进来,照亮了偏暗的上书房,也照亮了跪在御案前的缕儿。
缕儿今天看起来很精神,崭新的青色官服穿在他身上别有风情。他低着头,周鼎华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想必也是光彩照人吧。
从那次比剑之后,周鼎华有好几天没有见缕儿了。缕儿似乎有意躲着他,平日大朝时,缕儿官阶太低,站的离他很远,根本就看不到。就连现在单独召见,他都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周鼎华有些暗恼,他揭开了缕儿的真容后,本希望可以和缕儿亲近些,谁知道缕儿在他面前反而更加如履薄冰,他们之间好象起了一种莫名的隔阂,像一道屏障,将两个人的心分离开来。
金缕衣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周鼎华,对于这样一个知晓他许多过去的人,他感到恐惧。
就像现在,他对着周鼎华,真的难以自处,只好保持沉默。
隐隐约约的,他忽然听到一声很轻的叹息从周鼎华唇间逸出,带着几分无奈。
“夏钧雷上了折子来,朔州铁血卫的精锐已经到了永昌,就由你来统领吧!”
缕衣略微惊讶,这样的重任代表了皇上无上的信任,而他毕竟年轻。但这份惊讶也只是一闪而逝,缕衣垂下长长的睫毛,恭谨的接受了这项任务。
“谨遵圣命。”
周鼎华忽然问缕衣“太傅的人选,你看谁比较合适?”
周鼎华问的犀利,缕衣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回奏“微臣以为,仅以皇子的利益考虑,还是皇子自己挑选的人最合适。至于其他,微臣斗胆猜想,皇上心中已有主意,微臣不敢妄言评断。”
周鼎华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缕衣对他的抗拒,让他感到为难。
想了一下,周鼎华还是下了决定“从今以后,宫里的侍卫,也由你来接管吧。”
缕衣霍然抬起头来,幽深美丽的眸子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大内侍卫统领,掌管着五千禁卫军,直接对皇上的安全负责,乃是皇上的心腹近臣之一。周鼎华今日屡次示好,让缕衣有些无法接受。
这些提拔,将缕衣推上权力颠峰的同时,也让他陷入了众位大臣的妒忌中。
周鼎华忽然站了起来,走到缕衣跟前扶住了他的肩“缕儿,朕给了你机会,至于其他,要看你自己了。”
缕衣跪了下去,周鼎华的诚恳只能说明他面临的将是怎样一个艰难的局面,不过,周鼎华既然肯信任他,他也不能让皇上失望,不是吗?
“微臣谢主隆恩!”
垂拱十八年冬,上改兵部主事金缕衣为内廷侍卫副统令,同年十二月,上选傅悠、赵援辅佐皇次子晟,谢观为皇长子旻文傅,金缕衣为武傅。
——《周史·傅悠传》
圣旨一出,朝野哗然。
用杨靖和自己的人相互牵制,这一招相当高明。但是皇上对金缕衣的恩遇却也前所未有,这些在激起朝堂上不少争议的同时,也引起了一个人对金缕衣的注意,这个人,是林意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