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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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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方醒来的时候,入目是雅色的山水绣锦素帐顶。
“方大夫醒啦。”
身上内息勉强被平下,显然有两位高手相助,因为一寒一热两味毒各自有外入的真气压了,余下只能待他自己进一步调息。
除了外伤非常必要的处理,和诊脉的手腕,衣服面具都没有动。
——不曾看人遮面,不曾查人暗器……
非常守江湖规矩,可谓上上的待客之道。
“嗯。有劳这位姑娘。”任何方坐起身,问,“不知这里?”
“回方大夫,步长将军府,后院的柏竹园。”那丫鬟行礼答话,一边有人推开门,轻手轻脚送了洗漱的东西进来,“方大夫一路来,已经睡了四天啦,稍稍用些东西吧。浴汤外头备好了。王爷他去宫里了,回来还早。”
任何方点点头,下了地。
除了点头,还要做什么?
想问想吩咐的都有人自动说了备了,而且明摆着,再进一步的事,不是这个婢女知道和能做主的。
得等那池徵雍回来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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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晚膳,池徵雍请任何方去院中暖亭用饭。
任何方挑了套简单浅淡的衣服穿的,临出房间把剑也带了。丫鬟看他戒备紧张,掩嘴偷笑,委婉劝了句,任何方没有摘。
池徵雍的随身侍卫觉得不妥,池徵雍却笑笑挥挥手叫他们下去守了。
桌子上摆了几样不错的菜。
其中一碟桂香芙蓉饼,一碟翡翠鹧鸪腿,一盘水晶葡萄,尤其显眼。
“你可还记得这些菜色?”像初次见面一样称呼,而非名号,池徵雍道。
任何方眼睛溜了一圈那些东西,把剑放到了一边,而后在池徵雍对面坐下,看看池徵雍没有说话。
池徵雍见他松了些戒备,没有拘礼,不由微笑,道,“你说话时候喜欢耸耸肩,我记得,所以认出来了。”
任何方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而后看向池徵雍,道,“好久不见了。”
暖亭四角,放了好几盆开得正好的吊吊花。
席间,任何方夹菜吃饭,没摘面具,也没有怎么说话。
池徵雍在白袤开那里自有耳目,过来的消息里头说,这少年医术是极好的,武功也出色,性子平和随性,喜欢点心戏文出门逛街之类。
这的确是王府里头的人能看到的任何方。
当初的印象在那,加上任何方向来扮猪吃……点心,于是池徵雍只以为他乍到一地,身边没有了属下,拘谨惶惑,加上当初八月十五之事,对自己心存戒备的关系,只管遣开了周围垂手而立的仆从,留了年龄和任何方差不多,人又伶俐的一个小厮一个婢女伺候,拿些有趣的东西来说,谈笑风生。
任何方还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到了这里,不过一点却心里明白——这池徵雍留了他,一为他的医术武艺,二为他的师兄师姐师门手下。
当晚制住白袤开后两人的对话,虽说得轻轻,近乎耳语,有心人还是会听了去的。
池徵雍何等人也,何等算计,大师兄是褚衫仁医,三师姐是八卦楼主子,那二师兄四师兄五师兄等等呢?教他们武功医术的师父呢?任何方小小年纪,属下都比他大,这般忠心能干的三个,谁替他训的呢?
如此化外方人,送到了门口,当然要收为自己用。硬的此番自然不行,那就只有软的了。
软的么,这少年既然是小师弟,心思又简单。只要收服了这少年,和八卦楼那点恩怨又怎么会在话下。
他只以为任何方在江湖上来去,明枪或许未必,暗箭之类,都是那三个在保驾。恰好任何方带了前世开朗坦直,在此世就是少年心性,谁看来都的确不似心急深沉的主。
任何方带剑戴面具,就是要露出些生嫩。席间像个少年般适度欲露未露些好奇,而后慢慢接了几句口,急急问了句属下的事。
那池徵雍只说已经叫人放了消息出去找了。
任何方当然晓得这信不得,面上却是笑,话语里带了喜色,追问了句大概什么能来。
“不出五日。” 池徵雍笑答,而后夹了筷新上的菜。那菜调料微辣,他轻轻咳嗽了一串。
“……”任何方犹豫顿了会,道,“我帮你诊一诊?”
于是……
一个半垂了头合眼凝神,小心听脉,心里想的是,刚才那几分犹豫同情善意接近,拿捏倒还妥当。
只是这方子,得怎么开呢?要能好,又得能不好全,还得没人能看出问题来。
一个看着面前少年闭眼拘谨的模样,嘴角不由勾出一抹笑,心道,开始上钩了。
只怕,旧毒尽排,才是第一桩小小的好处甜头。
池徵雍年纪轻轻,虽身染旧恙,倒底也是玉树临风,加上诗词满腹,熟知人心,房中云雨娴熟,自以为把个少年的身子心思哄到手,教他往后服服帖帖归了自己,不成问题。
而后就可以指使收用少年身后的那些人了。
奈何池徵雍不是糕点,任何方在池徵雍算计的那些事上,从来和少年两字不沾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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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大夫,天色晚了呢,方子明日再继续开吧。”
“就好了,还差琢磨个引子。”任何方在一旁敲着手指,凝神神思。
“方大夫真是用心呢。我家王爷,这次可是能好了。说来,王爷身子好好坏坏都一年多了,要是早些碰上大夫就好了……”
“嗯……”任何方漫不经心应了声。
“方大夫?”那婢女试探地问,“将歇了,方大夫要不要换壶淡茶?”
任何方没有听到,拿笔,悬腕,而后落下字去。
婢女端了茶盘下去了。
不会会,又端了壶上来。
任何方又在方子上添了一点,继续想,一边端了杯新茶。
茶到嘴边,浅浅尝了点,他忽然又放下,在那方子上刷刷添了两味药,又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笑,“好了。”
这才端了那茶悠闲喝。
那婢女收了方子,礼过,急急出去叫人抓了。
任何方放下那半杯茶,起身打了个哈欠。
而后,歇了。
他朝里躺着,在被窝里睁着眼睛看着自己搁在枕头旁边的手,似乎能看到那杯茶里头的东西一丝丝渗入脉搏。
他知道那里有温柔香。一种和茶香一样的奇特春药。但他还是喝了。因为,如果他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肯定不会警觉到。
温柔香……
温柔乡,香英雄。
丝丝绕绕缱绻枕。
二八女子白骨冢。
此物药力极其隐秘诡异,和自然情欲几乎无法辨别,脉上也变化不大,中者以为是自己情动难抑,所以有诱拐女子一用。
但是千金难求,在皇贵之间被称作罕见的“雅香”,价值可谓连城。
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这待遇。
这药近乎无毒,即使中过多次一般也不能察觉。却不解不得罢休,常人也是中毒后几日没有抒解,依此想到此上头去,找了江湖上老到的大夫脉了,才能确定发现的。
事实上,中了它的人,少有吃药解的。
任何方能辨别,乃是因为师父们担心丁兰慧叫人占了便宜骗了心去,除了把江湖上那些药物搞出来讲过外,还把最希罕厉害的十数种都给细细解说了。这本属于针对性很强的教授,不过也不会禁止另三个一起学,任何方自然不会漏听了。
当初,他可是喝了好几次温柔香,才记住了那种茶香味的。山上的时候,二师父自然备了解药才会叫他们试毒记忆。温柔香难得,解药也难得,等他们一一记住那味道,剩下不过两三份,也就都给了丁兰慧。
此药药力不至于大碍真气,二师父一时又弄不到配的材料,言下的意思,男子怎么解……
——还用说么。
任何方合上眼睛。
眼下,他内息三毒的麻烦还大着呢,需要好好处理,和诸多高手人交手,是不能的了。
所以,只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