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报恩记》加葱不过敏

3、上辈子是主人，这辈子也是主人

　　正如榕思所说，汪恪并非是山中孕育出来的精怪，而是一个因为机缘巧合下来到山中修炼动物。

　　精明老练如榕思，他也断然猜不到汪恪不是被主人从家中丢弃出来的流浪狗，而是为了一线生机而送往山中。

　　他从来没向任何人提起过来到山中之前的事情，自然也不会有人想去八卦。

　　毕竟如果是一个受尽宠爱的宠物，哪里会在两三岁的时候便跋山涉水几十里来到人烟罕至的山林中流浪。

　　榕思在人类社会浸淫多年，虽从未直接与打交道，但也能够根据这么多年来对人类的习性观察猜测出一二。又何必提起汪恪的伤心事呢。

　　也得感谢榕思这番自作聪明照顾他想法的思想，才能让他把这些秘密统统隐瞒下来。

　　汪恪开智的日子比许多动物都要来得早，他对于人世间最早的记忆便是我在主人的怀里撒娇，偶尔还跟着主人家中族人出门打猎。

　　作为家中为数不多的宠物，汪恪也凭借他超高的智商深得主人宠爱。

　　这种日子没过多久，他的短命鬼主人便感染上了肺病，终日躺在床上咳血喘息。

　　树倒猢狲散。

　　在主人卧床的第三个月，郎中对他命不久矣的标签在无尽的叹息中换成了三日之内必死，直接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

　　汪恪不懂什么是死亡。他在世间存活的年岁还不足以让他经历生离死别。

　　但是，他知道宠爱自己的主人恐怕再也无法亲昵地抚摸自己的头颅。

　　主人并无子嗣，也未曾成亲，偌大的院子只有几个家奴以及汪恪这一窝小狗。郎中的诊断一下，想走的不想走的主人都尽数被解散。

　　平日疼爱自己的管家也噙着泪，在主人房间的门口道别。

　　汪恪不懂为何他们会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去，他也不懂为何主人卧床不起，等到家中奴仆拿着遣散费尽数离去后便躲在房间内终日以泪洗面。

　　但是他似乎明白郎中口中的命不久矣是什么意思。

　　汪恪哼唧着从门缝往里挤去，好不容易才到了主人的床边。

　　他闻到了一股腐朽的味道。是一种令人不安的、焦躁的恐惧味道。

　　主人似乎也没有想到汪恪竟还在院子中。

　　毕竟自从解散家奴后，家中应当已经没有人能够给这几只小狗喂食了。他也以为遣散家仆后，这些宠物自然会从院子中想方设法的逃离出去寻找下家。

　　汪恪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

　　可是这又能怎样呢？他现在的残躯败体已经无法支撑他站立起来。

　　他只能费尽力气的将身体往床边侧躺，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里紧攥的玉佩塞到了汪恪胸前的锦囊中。

　　汪恪脑中竟前所未有的迸发出一个恐怖的想法。

　　或许这就是死亡。

　　他无法接受主人的离去，却也无能为力。

　　不过？

　　真的应当是无能为力吗？

　　不知怎得，汪恪脑中忽然冒出一道声音。只要他一直的往北走，走到山上，他就能够寻找到让主人恢复如初的方法。

　　没错，只要走，一直往北走就能找到。

　　汪恪迈着四条腿翻山越岭，不断地走，不断的走，竟然真的给他找到了北边的一座山。

　　这座山不似平日出去打猎的狩猎场，他穿过山脚下的瘴气后，便来到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段。这里的山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魔力。

　　树上的叶片有他的头大，灌木丛中长出的果实，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这里没有溪流，也没有水源。

　　只有凝结在叶片上摇摇欲坠的露水。

　　汪恪不知自己究竟走了多久，许久未进食的肚中不适时地叫了起来。

　　在饥饿的驱使下，他将那个散落在地上的果实捡起，囫囵吞枣。

　　不多时，小腹处冒出了一股奇异的燥热。

　　似乎有一股力量在他浑身各处不断冲撞。

　　不疼，但十分怪异。

　　原本因为多日未进食就有些虚弱的躯体受不住这种没有规律的撞击，汪恪仅仅坚持了十秒便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后，他却发现自己从山腰的灌木丛中瞬移到了山顶上。

　　更诡异的是，他竟然幻化成了人形。

　　虽然脑袋上的耳朵并没有完全收回去。

　　他背后的榕树见汪恪醒来后便开口说话，会把这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狗妖给吓了一大跳。

　　“没想到世隔多年，竟然又来了一个化形成功的妖怪。”

　　“你是在说我吗？”

　　“是的孩子。你误闯入此处是为了修炼化形吗？如今你目的已达成，是否要离开此处。”

　　汪恪一时间无法接受自己竟然真如话本中所描写的妖怪那样，能够成功化形。他只是想要寻找能够让主人起死回生，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

　　“前辈，你可知道山中有什么能治病的灵药吗？”

　　“没有，但山中灵气充沛，虽没有治病的灵药，但在此生活修炼，也能让你的功力更上一层楼。”

　　“那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人长命百岁。”

　　“修炼，筑基。”

　　榕树精沉思片刻后吐出了这四个字。

　　汪恪脑子虽然十分简单，但他也完全无需考虑这个方法。人类修炼谈何容易。它尚在人间的时候，多少名门正派年年都开拜师大会。成功拜师学艺的人寥寥无几，更何况主人现在已病入膏肓，更是不得长途跋涉。

　　“孩子你可知山上一天，山下一年吗？你在此处已昏迷了三日，山下时间流转早就过去三年，如果你是为了命不久矣的人来求饶，恐怕此时早已化成白骨。无论是人也好，是妖也好，断不能逆天而行。”

　　榕树长叹一口气，似乎看穿了汪恪的想法：

　　“人死不能复生。既然你因机缘成功化形，便好好珍惜这段寿元吧。”

　　汪恪没想到事情的结局竟是如此。或许那天他就不应听从脑中的想法，执着地要逃离院中的禁锢，往北边走，给主人寻药。

　　或许他守在主人的床前，还能够多陪伴他几日。

　　三年过去了，主人的尸骸应该也被路过的好心人埋葬了吧。

　　若是没有，他还能够安息吗。

　　“孩子既然进到了山中，就学会忘却前尘，断却往事吧。虽不求飞升成仙，但也能无牵无挂残存数年。”

　　“山脚瘴气弥漫，以你现在还未稳定的化形功力，恐怕还未进人世，就被路上觊觎妖丹的修士给谋害。如果你不再执意下山，前辈我也愿意指点你的修炼一二。”

　　汪恪深信不疑。

　　他自然是毫不怀疑榕树所说的未来事情，毕竟一路走来如何九死一生，他自己也有所目睹。更何况他现今明知道无药可救主人，若是执意下山，恐怕连自己的性命都要搭进去。

　　“好，前辈，我留在山中。”

　　汪恪思索再三最终留在了山中修炼。

　　说是修炼，他前20年将山头翻了个遍，确信并无任何秘境，也并无任何奇珍异宝。后面百余年便直接躺平，饿了吃果子，渴了喝露水，想着将自己的寿元尽数耗尽后，便能结束这苟活的一生。

　　他对于求药的执念早已放下，不消多久也就变成了一个无欲无求的狗妖。

　　谁知，命运竟然如此戏弄他。

　　别的修士拼尽全力想要突破的瓶颈，想要遭遇雷劫飞升，竟被他这个吊儿郎当学艺不精的妖精给碰上了。

　　为了这一线生机，他也被迫下了山。

　　汪恪不懂什么是情劫，他也不觉得自己能在人间成功地渡过情劫、提升功力。他知晓自己面对雷劫恐怕之后死路一条，也不感拂却榕思的好意，便也就揣着他给的几本秘法下山碰碰运气。

　　却没想到，竟然能够遇到自己主人的转世。

　　这股味道十分的熟悉，他必定没有认错。

　　这个将自己带回家中的人就是上辈子的主人——苏叙忻。

　　只不过他身上的味道并不是苏叙忻意气风发那会儿的味道。那是卧病在床的那股腐朽味。淡淡的，却是从内而外的。

　　现代医学发达，却也没有办法做到能将所有的病人正在未显现的时候便被确认。汪恪的四肢再次触地的时候，便将苏樵整个家中都蹿了一遍。

　　没有药味，也不见任何诊断书。

　　恐怕苏樵还未知道自己患上了不治之症……

　　怎么他的主人前世今生都是个短命鬼？

　　“小黄，小黄你别乱蹿了，快过来吃饭。我刚才摸了你的肚子发现瘪瘪的，你应该也是饿坏了吧。”

　　苏樵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一次性饭盒，里面装满了用羊奶粉泡软的狗粮。此时他正站在客厅那里朝着汪恪进行美食引诱。

　　汪恪虽是条狗，但在山中好歹化形修炼了百余年，一时间再次被人当做小狗对待，也是有点适应不来的。

　　他迈着僵硬的步伐，同手同脚的往苏樵的方向跑去。十分有目标的在一次性饭盒面前刹住脚步，整个头就埋进了狗粮中狂炫起来。

　　好歹自己化形前已经两三岁了，在别人眼里看来也是一条矫健狂奔的猛犬。鬼知道进同日忽然打回原形后，竟直接倒退两年变成一个刚出窝的小奶狗。

　　不过也好，人类对于小奶狗的耐心会比对待成年狗的耐心要多得多。

　　要是苏樵每天都给他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他倒也愿意在这里混吃等死多几天再溜走。

　　苏樵看着汪恪哼哧哼哧地干饭，终于是放心下来了。

　　他还以为这只被人遗弃在路边的小狗患上了什么绝症，别人无法支付医药费，所以就丢了出来。不过见他现在能吃、能喝、能跑、能跳的应当是没什么大病。

　　他趁机在吃饭的汪恪身上摸了一把之后，就起身将散落在客厅中的东西都收了起来，以防他等会捣乱误事。

　　“小黄，我现在把你不能吃的东西全部都给收起来了。到时候不要对着我哼唧，如果你误食了巧克力，那些的话会死狗的，到时候就算去医院洗胃都救不活。”

　　嗯？

　　神马？

　　狗不能吃巧克力啊。

　　汪恪干饭的动作停了下来。

　　那他是知道为什么自己竟会忽然化回原形，还往前倒退了几年。

　　这是怎么回事，以前他啥都吃呢？土里面的蚯蚓都挖出来啃几口，没想到这么强壮的一条狗居然不能吃巧克力。

　　汪恪心里面默默垂泪。

　　娘啊，没想到自己这是差点就死了。

　　算了修为尽失几天也没啥事儿，不死就行了。

　　汪恪也是对自己雷人的智商保持惊讶。

　　等他恢复修为之后，他必定会回家把狗不能吃的现代物品全部都记下来。不然下次又乱吃东西的话，就没有人来救自己了。

　　不过恢复修为后的第一件事情恐怕是查看一下苏樵剩余的阳寿。

　　欸……

　　汪恪没想到自己竟然在多年后也能够弥补当年未完成之事。

　　这些年在山中修炼，榕思虽没有直接的告诉他有没有第三种方法能够延续人类的寿命，但是他知晓榕思这么多年保存的秘籍中，必定有一两项秘方能够共享寿命。

　　榕思让他人间斩断自己的七情六欲，以此向天道证明修炼的决心。

　　汪恪脑子虽然直来直去，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命中情劫，也没有什么情情爱爱，但是也对自己这份执念抱有一丝幻想。

　　人，应当是有自己转世重生的机会。

　　可是他们即使能够忘却前尘记忆，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开始属于自己的生活。却也无法逃脱这几辈子轮回中命定的结局。

　　但是这也仅存在于上古神册。

　　连见多识广，修为高深的榕思都不相信人能够转世重生。

　　可是偏偏汪恪就有这种能力。

　　这或许是狗妖天生的能力，在他们化形之前就能够闻到人类身上不一样的病重味道。化形之后更是能因此闻到人类前世今生所匹配的灵魂。

　　在他发现自己这种能力后，便无师自通的将其隐瞒了下去。

　　汪恪看着这几年在山脚鹤蚌相争的修士，他也知道自己这个能力若是暴露在他人眼中，恐怕就会沦为一个为人类转世续缘的摇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