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她途》爱酸菜的阿哥

22、暖光

　　制定“优化方案”的过程，如同在雷区排雷。每一个数据的调整，每一条路径的选择，都可能触动不同利益集团的神经。我带领部门核心骨干，几乎是连轴转地分析、测算、推演，力求在沈振海的改革决心与其他势力的反弹之间，找到一个危险的平衡点。
　　林浩的“关心”变得频繁起来。他时常会“恰好”路过战略规划部，以讨论其他工作的名义，旁敲侧击地打听方案的进展，或者分享一些他从其他渠道听来的、关于某些板块负责人的“内部消息”和“性格特点”。他的信息往往精准而具有引导性，看似在帮我规避风险，实则无形中也在影响着我的判断方向。
　　“骆主任，听说你对第三业务板块的优化建议比较温和？”一次，他倚在我办公室的门框上，状似随意地问道，“那个板块的刘总，可是个老油条，最擅长阳奉阴违。你给他留余地，他未必领情，说不定还会反咬一口。”
　　我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抬头看他。他脸上挂着友好的笑容，眼神却带着一丝探究。
　　“方案要基于整体效益和可行性，不能完全针对个人。”我平静地回答，“刘总那边，自有相应的考核和监管机制。”
　　林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也是，你考虑得周全。不过，有时候快刀斩乱麻，虽然阵痛，但长远看，对集团和你个人，都更有利。”他意有所指地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他的话像羽毛轻轻搔过，留下细微的痒与不安。我知道，他代表着一股希望改革更彻底、更激进的力量，并且试图将我拉拢过去。我感激他在许明远手术上的帮助，但也清醒地意识到，这份“好意”背后，捆绑着期望和目的。我必须谨慎地保持距离，不能被他，或者任何一方，完全绑定。
　　高强度的工作和复杂的人际周旋，榨取着我大量的精力。唯一能让我片刻喘息的，是去医院看望许明远。
　　他的恢复情况比预想的要好。陈主任确实尽心，康复师也专业。许明远展现了惊人的韧性，忍着疼痛，一遍遍地重复着枯燥的康复动作。他的右手还戴着护具，只能用左手。我去的时候，常常看到他用左手笨拙地握着勺子吃饭，或者尝试用数位笔在平板电脑上勾画一些简单的线条。
　　“看，我今天能用左手画圆了！”他像个孩子一样向我展示屏幕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圆圈，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珍惜和努力。
　　那一刻，所有职场上的尔虞我诈、沉重压力，仿佛都被他这简单而执着的努力驱散了。我坐在病床边，削着苹果，听他絮絮叨叨地讲康复中的趣事，讲隔壁床病友的八卦，讲他脑子里新冒出来的、等手好了一定要画出来的故事构思。
　　病房的灯光是冷白色的，但照在他专注讲述的侧脸上，却仿佛晕开了一层暖光。这方寸之间的宁静与纯粹，与我身处的那个充满算计和冰冷逻辑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清浅，”有一次，他忽然停下勾画，看着我，眼神认真，“等我手好了，我们出去走走吧？不去很远，就找个安静的小镇住几天。你太累了，需要透透气。”
　　我削苹果的手顿住了。离开？哪怕只是几天，在那个漩涡中心，都可能意味着不可控的变数。堆积如山的工作，虎视眈眈的对手，沈振海审视的目光……
　　我看着他期待的眼神，那双曾经只倒映着色彩和线条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着我的疲惫。我忽然意识到，我拼命想在那片浑浊水域中站稳脚跟，不正是为了有能力守护住这样简单而真实的温暖吗？
　　“……好。”我听见自己说，声音有些哑，“等你手好了，我们就去。”
　　他笑了起来，那笑容干净而满足，像阳光穿透了多日的阴霾。
　　这份承诺，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在我被冰封的内心深处，悄然埋下。它提醒我，在权力的博弈和生存的挣扎之外，生活还有另一种模样，还有一种值得我去追逐和守护的光亮。
　　然而，温暖的时光总是短暂。当我离开医院，重新踏入集团大楼那冰冷而辉煌的大厅时，无形的压力便再次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林浩的试探，方案制定的焦灼，马国华可能潜藏的后手，沈振海不动声色的期待……所有的一切，都要求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应对。
　　我将许明远带给我的那点暖意小心收藏好，如同在风雪中护住一簇微弱的火苗。然后，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走向那个属于我的、没有硝烟却同样残酷的战场。
　　我知道，前路依旧漫长且黑暗，但那点暖光，至少让我在黑暗中前行时，不至于彻底迷失方向。它是我与那个真实自我之间，最后的、也是最坚韧的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