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骨》解之棠

5、纤维与旧忆

　　下午两点，江野带着技术队最新出具的检测报告和封装在透明证物袋里的植物纤维样本，准时敲响了陆昭办公室的门。
　　“进。”
　　清冷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江野推门而入。
　　陆昭的办公室和他的人一样，整洁、规整，透着一股严谨的冷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书卷混合的气息。
　　陆昭正坐在电脑后，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医学影像，听到动静，他抬起头，视线落在江野手中的文件袋上。
　　“江队。”他打了声招呼，算是尽了最基本的礼数。
　　“陆主任。”江野将文件和证物袋放在办公桌空着的一角，“你要的资料和样本。”
　　陆昭伸手拿过证物袋，举到眼前，对着光线仔细察看。那些细微的、近乎褐色的纤维碎屑，在透明塑料袋里显得毫不起眼。
　　“电镜扫描图和成分光谱分析在报告里。”江野补充道，眼睛却不自觉地看向陆昭专注的侧脸上。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鼻梁挺直，唇线抿成一条严谨的直线。
　　这副模样，与记忆中那个会在实验室里对着显微镜一待就是半天，然后兴奋地拉着他说发现的青年，轮廓依稀重合，气质却已天差地别。
　　陆昭放下证物袋，拿起报告快速翻阅。他看得很快，修长的手指划过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当看到某一页时，他的动作停顿下来，眉头微微蹙起。
　　“这种纤维的细胞壁结构很特殊，”陆昭指着报告上的电镜图，“增厚方式和不规则的点状硅质沉淀，符合某些特定蕨类植物的特征，尤其是生长在高矿物质土壤环境中的种类。”
　　江野立刻上前一步，靠近桌边：“能确定具体种类吗？或者大致区域？”
　　陆昭感受到他的靠近，身体僵硬了一下，但视线并未从报告上移开。
　　“仅凭这些，无法确定到种。但是，”他翻到成分分析页，“光谱分析显示，纤维表面吸附了微量的稀土元素，钇和镧的比例有些异常的高。”
　　他抬起头，看向江野：“这种元素组合和浓度，不像是普通土壤环境能自然形成的。更倾向于……矿区，特别是废弃的、经历过特定选矿流程的稀土矿区周边。”
　　矿区！稀土！
　　“我们市周边，符合这种条件的废弃稀土矿有几处？”江野立刻追问。
　　陆昭垂下眼眸，沉默了几秒，才重新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一些：“我记得……城西往北七十公里左右，龙湾镇附近，有一个废弃了十几年的小型稀土矿。当年因为污染问题被关停。”
　　龙湾镇！
　　江野牢牢记住这个名字。他看着陆昭，发现对方在说出这个地名后，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些许。
　　龙湾镇……那里到底有什么？
　　“这是个非常重要的方向。”江野压下心头的疑虑，正色道，“我会立刻安排人手重点排查龙湾镇及周边区域，特别是那个废弃矿区。”
　　“嗯。”陆昭淡淡应了一声，将报告推回给江野，“这只是基于现有物证的推测，需要实地验证。”
　　“明白。”江野拿起报告，却没有离开。他看着陆昭，忽然问了一句，“你对矿区环境这么了解？”
　　陆昭整理桌面资料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抬头：“看书看的。”
　　江野看他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知道问不出更多，也不再纠缠。他晃了晃手中的报告：“谢了，陆主任。”
　　“分内事。”陆昭依旧吝于多说一个字。
　　江野转身离开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陆昭一直挺直的脊背松弛了几分，他靠在椅背上，抬手捏了捏眉心，眼底满是疲惫。
　　龙湾镇……那个地方……
　　刑侦大队会议室，专案组临时指挥部。
　　“龙湾镇？废弃稀土矿？”老张看着白板上新添加的关键词，用力一拍大腿，“太好了！这范围可就小多了！江队，陆主任这专家请得值啊！”
　　江野没接话，用马克笔在白板上画了个圈，将“龙湾镇”、“废弃稀土矿”、“植物纤维”、“稀土元素”连接起来。
　　“技术队，立刻调取龙湾镇及周边，尤其是废弃矿区附近的卫星图、地形图，近期的，越详细越好！”
　　“排查组，便衣出动，摸清龙湾镇现在的人口分布、外来人员情况，重点留意是否有陌生面孔在矿区附近活动，或者租赁仓库、民房的行为。注意隐蔽，不要打草惊蛇！”
　　“网侦组，重新梳理王强提供的加密软件信息，结合‘矿区’这个关键词，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突破口！”
　　一道道指令清晰下达，整个专案组围绕着新出现的线索高速运转起来。
　　江野坐镇指挥部，看着屏幕上不断传回的卫星图像和排查组反馈的零星信息，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
　　然而，龙湾镇地处偏僻，废弃矿区范围不小，且地形复杂，植被茂密，便于隐藏。排查组反馈，镇上有几家小作坊，但看起来都是正常经营，暂时未发现明显异常。外来人员也有，多是些搞地质勘探或者收购山货的，背景看起来也干净。
　　网侦那边同样进展缓慢，那个加密软件像是石沉大海，比特币的流向也进入了更加复杂的匿名网络。
　　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挡在了真相面前。
　　傍晚时分，江野接到陆昭打来的电话——用的是办公座机。
　　“江队，”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清冷，“关于伤员的后续治疗，我需要和你们沟通一下。另外，我对那种植物纤维有了点新想法，可能需要结合伤员的实际创口情况进行反向推导。”
　　“好，我马上过来。”江野挂断电话，拿起外套。
　　老张在一旁挤眉弄眼：“江队，又去找陆主任啊？”
　　江野横了他一眼：“干活去！”
　　老张嘿嘿笑着溜了。
　　江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再次走向市一院。
　　他隐隐感觉到，龙湾镇这个地名，似乎不仅仅是一个线索地点那么简单……
　　当他再次站在陆昭办公室门口时，里面隐约传来陆昭打电话的声音，语气是罕见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恳切？
　　“……我知道有风险，但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案……对，我需要那个数据……尽快……”
　　江野正准备敲门的手顿在了半空。
　　他在跟谁通话？
　　什么方案？
　　什么数据？
　　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浮上江野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