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赐婚 ...
-
三日后,内宴在永寿宫举行,仅有少数皇亲大臣参加。
御花园里,谢得身穿红色官服,面容清冷,身姿挺拔。
冷艳两种奇色同时在一人身上绽放,比旁边开遍的海棠花更显姝丽,叫人移不开眼。
“太傅...”木沙垂手侍在身边,担忧地看着一声不响的谢得。
身后传来不友好的声音。
“哟,这不是谢太傅吗?内宴都开始了,你怎么还不进去,不会是在等——什么人吧?”
谢得冷冷抬起眼睫,看向走来的金袍男子,男子长眉入鬓,装饰繁复,千娇百媚的脸布满敌意和嘲讽,身后跟着几名宫侍,面对谢得的冷漠,轻抬下巴,若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来。
“明贵君吉祥。”
谢得衣袖下的手指悄悄攥紧了,对着毫不退让的男子行礼,木沙紧随其后。
明贵君故意晾着他们没有开口,直到谢得的姿势维持了好一会儿,木沙气得满脸通红,方听到他懒懒地说了声“免礼”。
“多亏了谢太傅,本宫今天心情很是不错。”
明贵君盯着谢得那张光风霁月的脸庞,往日只觉得虚伪至极,定要为难一番,如今...想到一会儿,便止不住嘴角的笑意,得意地走到谢得面前,浓郁的香气扑得谢得黛眉紧蹙。
明贵君在谢得耳边轻轻说道:“本宫在此提前恭喜谢太傅觅得佳人了...”
瞥见谢得颤抖愤怒的瞳孔,明贵君笑意更甚,得意地带着宫侍离开。
木沙见他们远去,气愤地挥着拳头,怒道:“明贵君真是欺人太甚,到底有什么仇怨,总是和您过不去。”
“无妨。”
闻言,谢得轻叹一声,眼里清明,目光跟随明贵君,复杂的情绪微不可闻地划过,其中居然夹杂着羡意。
木沙怀疑自己看走了眼,谢得却已收敛,重新变回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谢太傅。
明贵君前脚一走,后脚崔绣鹰活力四射的身影跟着现身,身后跟着两个护卫。
“谢太傅。”
谢得那张冰块脸实在扫兴,念及他是长辈,崔绣鹰虽有些不喜,仍笑眯眯行至谢得身前行礼,心中偷偷给他取了个“老古板”的别称。
谢得见她身后跟着两名训练有素的高个子护卫,眸光不禁冷了几分。
她的母亲崔鸿为暗卫统领,暗卫与禁军相对,禁军在明,暗卫是禁军的影子,主要的职责应该是暗中护卫皇宫的安全,可是暗卫以崔鸿为统领,势力日渐扩大,几乎要冠上崔姓,而不是紫姓。
崔绣鹰将谢得的反应看在眼里,奇怪道:“谢太傅好像对我的护卫有很大的意见?”
“暗卫是用来守护凤帝和皇宫安危的,私自动用是重罪,秀廉郡主此举不妥。”谢得肃道。
“谢太傅过虑了,这是我近日刚从集市上买下的护卫,非是暗卫所出。”
少女茶色的眸子紧紧盯着谢得,好像一只鹰抓住了猎物。
谢得不知道想到什么,身体一僵,下意识躲开了她的视线。
矜傲的太傅反应过来,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又不好和孩子置气,不禁语气重了几分。
“如此最好...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谢得比崔绣鹰年长,目光沉冷,流露出几分威亚,怎料少女红唇轻启,花儿一般天真烂漫地笑起来,丝毫没有惧意。
崔绣鹰回皇城几天内,跟在崔鸿妻夫身边,渐渐卸下了乖巧的模样,鹰眸锐利明亮,愈发的古灵精怪和灵气逼人,上房揭瓦,调皮胡闹,偏偏她人小鬼大,懂得利用自己的皮囊博得大家的好感,让人又爱又恨,又气又纵容。
这下谢得让她不开心,早就把崔主君的嘱托丢在了脑后,眼睛咕噜一转,坏坏地笑了。
“听娘亲提起,与太傅有同门情谊,按辈分,我是要唤您一声‘舅父’的...”
崔绣鹰故意说起旧事,见谢得面露震惊,笑着说下去。
“舅父,你的脾气为何如此冰冷,怪不得这么久了...舅娘都没来寻你!不会是怕了你,不敢来了吧?哈哈哈哈哈...”
崔绣鹰不谙世事地笑着,无视了谢得冰冷的怒火,眼神颇为无辜恼人,如果不是护卫拦着,竟然还想往上再添把柴。
崔绣鹰的护卫倒吸了一口凉气,瞧见木沙气鼓鼓的眼睛,真想化作蚂蚁钻进地缝里,秀廉郡主居然敢拿谢太傅开玩笑。
寻常男子早早嫁女哺育孩子,谢得加冠多年,还是孑然一身,早已是凤朝有名的旷夫。
即使他长相姣好,功绩斐然,也逃不开众说纷纭的流言蜚语。
但是,旁人纵使有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当着谢太傅的面,亲口说出来的。
秀廉郡主这刚回来,仗着年纪小口不择言,也仗着身份顶撞谢得,却叫下属左右为难。
谢得看着坏笑的少女,生得唇红齿白明媚的模样,性子却吊儿郎当坏的出奇,存心惹他生气,眉宇间不知道还憋着什么坏水,气极:“你唤我什么?”
她、她居然唤他“舅父”。
...是了,她和崔氏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凤帝的意图...
崔绣鹰眉眼一弯,笑着开口:“舅父啊,您不是和我娘一起在前太师门下,我唤您舅父有何不对?”
说完看向谢得,见他轻易气得浑身发抖,失了雅正端庄的模样,有趣好玩极了,早就又在心里大笑起来了。
谢太傅高岭之姿,太不经逗了。
崔绣鹰从小被送到仙山蓬莱,受尽宠爱,自以为玩笑会使人距离拉近,变得亲昵起来,却不知道“舅父”一词与谢得此时而言,有多么讽刺。
昨日的羞恼叫谢得回忆起来,恨不得撞柱而死,奈何他无力违抗那人的指令,这气人的小儿,宴席过后,且看她还笑不笑得出来。
“轻佻!”
谢得甩袖离开,木沙稀罕地看了一眼,他也不喜欢这位无礼刁蛮的秀廉郡主,自家大人对这种人更是不屑一顾,反而这次失了分寸,和年未束发的秀廉郡主动气,着实少见。
这位秀廉郡主,当真是奇人。
“郡主,那可是谢太傅,凤帝都要敬他三分,您怎么敢和他玩笑啊?唐趣,给我一刀死了算了。”护卫诸葛六叫苦不迭,“本来还以为接头卖艺的日子结束了,是时候享福了,结果现在处境更加危险了。”
唐趣挣开她,沉默寡言地跟在崔绣鹰身后。
诸葛六一惊,满脸怨夫相:“好你个见风使舵的,以前对我那么好,现在有了郡主,就把我抛到一边了。”
唐趣:“......滚。”
崔绣鹰倒是不介意诸葛六耍宝,神秘莫测地笑了:“你们不懂,他和我师傅一样,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可疼我了,我长得这么可爱,谁舍得和我生气。大不了下次见到舅父,我再赔礼道歉,然后帮他找个舅娘,不就好了。”说罢,捧着自己可可爱爱的脸,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诸葛六被她这一番话惊掉下巴,无言以对。
什么舅父,谢太傅可没答应。
崔绣鹰在偌大的皇宫里玩了一圈,唐趣和诸葛六算得上江湖有名的高手,居然看不出崔绣鹰使得是哪种门派的轻功,见她身轻如燕,乘风而过,两人追得很是吃力。
“这是我师傅独创——踏雪步法,你们看不出来是理所当然的。”
提起师傅,崔绣鹰颇为自满,熠熠生辉地仰起头来。
好不容易落座,崔主君凑过来用手帕拭去崔绣鹰鼻尖的汗珠,见女儿亲昵依赖的模样,不禁笑道:“绣绣,快要成家的人了,还这么顽皮。”
“是啊,束发了便可以成家了,你这样子谁敢将夫郎许配给你。”
崔鸿笑道,不禁感慨,“按理说,你束发后,我和你父爹就要开始为你挑选合适的夫婿了,契下婚约,待日后择一黄道吉日成亲,喜结连理,共享天伦之乐...时间匆匆,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反正我都回来了,以后一直陪在你们身边,再也不离开了,好不好?”
崔绣鹰心性未定,哄着爹娘,见跳舞的宫侍入场,喜滋滋看着,神采飞扬。
宴席正式开始。
崔绣鹰惊喜地发现,谢得就坐在她正对面,与她隔着大殿遥遥相望,遂拿起酒杯敬他,笑盈盈地张口,口型一看,说的正是“敬舅父一杯”。
谢得面色一僵,不去理她。
不过崔绣鹰杯中摇晃的,却不是紫红色的美酒,而是白色的牛乳,谢得见状哼笑一声,视线在此停留,崔绣鹰顺着来看,俏脸涨红。
“...喝奶的小、屁、孩?”崔绣鹰顺着谢得的口型念道,瞪大了一双美目。
谢得居然和她闹了起来,崔绣鹰观察四周,却无人在意,歪着脑袋眨了眨眼,似乎不能理解谢得的举动。
他不是老古板吗?
谢得顾自笑开,双瞳春星闪动,轮廓不再冷硬,仿佛融了一冬的雪倾泻而出...崔绣鹰抿了一口香甜的牛乳,思绪乱飞,舅父要是天天这么笑,何须为嫁不出去犯愁。
凤帝兴致盎然,坐在凤椅上问起崔绣鹰,崔绣鹰连忙起身,却听雍容华贵的女帝让她上前来。
崔绣鹰来到台下,双垂髻贴在两颊,乖乖地让凤帝打量。
“你还未束发?”凤帝讶然。
“回凤帝,臣女五月初十行成人礼。”
算算日子,还有不到一月。
凤帝眼眸狭深,端起亲切和蔼的笑容接着问:“可有婚配?”
崔绣鹰抬起鹰眸与凤帝对视,有些迷惑不解:“不曾。”
此话一出,场上静默,崔鸿和夫郎紧张地看向自己的孩子,千言万语张不开口,想是凤帝早已有了人选,此番才特意召崔绣鹰回来。
千算万算,崔鸿没想到凤帝打的是女儿枕边位子的主意。
崔鸿快速回想与崔绣鹰年龄相仿的皇子都有谁,十三皇子年龄相仿,今年方举行成人礼,但为宫侍所出,居住在冷宫。十四皇子为明贵君所生,嚣张跋扈,凤帝宠爱明贵君,明贵君让凤帝赐婚,凤帝肯定会允...十四皇子性格不好,也是可以磨合的...崔鸿思来想去,终是没有定论。
“可有合适的人选?”凤帝笑意渐深。
崔绣鹰道:“不曾。”
“好孩子,孤赐你一桩婚事,你可愿意?”凤帝说罢,看向了崔鸿。
那目光温和,却叫崔鸿不寒而栗。
“你且放心,此君品行容貌出众,堪称世家公子典范。”
没人看见,端坐得一丝不苟的谢太傅双手握得紧紧的,平静的外表下掩藏着不为人知的郁结。
凤帝说完,崔主君猛地看向一脸平静的谢得,想要冲出去,却被崔鸿拦住。
当今世上,除了凤君,只有一人可以称得上男子典范,便是谢家“宝树”—谢得。
众人的目光纷纷从崔绣鹰的身上转移到安静的谢得身上,在两人身上来回切换,同情和惊讶,好不精彩。
一树梨花压海棠。
谁能想到,这样的评价有朝一日会落到自视清高的谢太傅身上。
凤帝将崔鸿的举动看在眼里,满意地笑了笑,示意曹嬷嬷传旨。
“秀廉郡主崔鹉接旨—”
崔绣鹰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凤帝诏曰:孤闻秀廉郡主才貌双全,恭谨端敏;谢氏长子聪慧过人,温良持重,二人结成良人,实为天设地造,今下旨赐婚,愿结两姓之好,比翼双飞,钦此—”
“臣女接旨,谢主隆恩。”
崔绣鹰接过圣旨,回到崔主君身边,崔主君早已泪湿衣襟,敢怨不敢言。
“父爹,谢氏长子是谁啊?”
“……”
一句话叫崔主君不知该如何开口。
崔绣鹰不明所以地问,不懂凤帝为什么突然让她迎娶那个谢氏长子。
“你这傻孩子,谢氏长子…就在你的对面。”崔主君说道。
崔绣鹰抬眸看去,谢得身姿清贵端方,目光沉静对视,修长白皙的颈子静谧地敛在衣襟内,若隐若现,意蕴深长,她缓缓睁大了茶色的眼睛。
她之前唤他什么...舅父?还说...要帮他找舅娘...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小郡主抱着圣旨,两眼一白,倒栽坠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