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鹿》Yiay

13、第 13 章

　　顾献琛与章初相交许久，乍一见章初带来一名少年，不禁有些惊讶。章初刚要开口介绍，黄长英便十分主动地向前走了一步，给顾献琛拜了一个礼。
　　顾献琛连忙扶起黄长英，章初想起在楚城的茶楼上见到黄长英时，对方仅仅颌首以示，敷衍地向顾献琛介绍道：“这是黄长英，我的……”他顿住，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妻子”二字咽了回去，替代的是“同乡学弟”，只因他知道若是在顾献琛面前说出“妻子”二字，黄长英回去之后怕是要给自己甩不少脸子。
　　黄长英拉住顾献琛道：“先生可还记得我，之前吃面的时候我们还见过的。”
　　顾献琛细细看着黄长英，隐约觉得眼熟起来，微微点了点头：“有些印象。”
　　黄长英喜不自胜，还要说些什么，章初已经把他拉到一边：“好了好了，我与献琛还有要事相商，你要是无事，先在园内逛一逛，献琛家中长着几株牡丹，是有名的姚黄魏紫，你去看看。”
　　黄长英挣开章初的铁钳子一样的手，摇头道：“我还有文章向先生请教，梁州水患一事我也想知道先生后续如何处理。”说完向顾献琛投去期待的目光。
　　章初不满地瞪了一眼黄长英，心中纳闷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有这般待遇，顾献琛也是头一次遇见黄长英这样不遮掩自己喜好的后生，请两人到了书房，又让侍女上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书房中充盈着茶香书香墨香，黄长英听着顾献琛与章初商讨梁州水患一事，也听出了几分弯弯绕，当今圣上年老体弱，唯信修道，遍寻长生不老之术，荒废朝政，丞相胡夔把持朝中大小事宜，结党营私，指鹿为马，梁州府知州谢诚乃是胡夔党羽，若是梁州水患一事捅到圣上耳中，必会治他一个治水不力之罪，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谢诚上下欺瞒，御史大夫霍安、户部尚书韩途已向圣上参过好几次，奈何胡夔一手遮天，竟将此事瞒得滴水不漏，圣上也丝毫不疑，如今怕是梁州水患一事已是京城已是人尽皆知，只是不知道究竟严重到何种程度。
　　顾献琛摇了摇头：“怕是全天下人都知道梁州一事，咱们的圣上也是两耳不闻宫外事，一心只求长生药。”
　　章初眉头紧锁，眼睛看着窗外的柳树，柳树枝繁叶茂，细长的柳枝随微风摆动，悠闲自然，他思索再三，说道：“我想向圣上自请前往梁州治理梁州水患。”
　　顾献琛闻言，脸上舒展开笑容：“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正有此意。要知道，去年梁州水患造成无数梁州百姓流离失所，庄稼一无所获，无数灾民由梁州向周边州府四下奔逃，如今，又要到七八月份，若是不提前加以治理，怕是天灾人祸又要再演一遍，到时候梁州怕是要成为人间炼狱。”
　　“只是，”顾献琛打趣道，“听闻你已经娶妻，若是前往梁州，怕是没有一年半载是回不来，令夫人怕是要独守空房，你也舍得？”
　　章初抬头看了一眼黄长英，两人目光相交，黄长英脸色微红，章初轻咳一声，小声道：“他应该不会介意。”
　　顾献琛笑道：“好，那不如咱们一同前往。”
　　在回章家的路上，福来抱怨着自家少爷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又要折腾。
　　“梁州去年刚发过大水，今年据说又要有大暴雨，从京城去梁州一路上山高水长的，不知道有多少土匪等着呢，少爷，你图啥啊？”
　　黄长英从马车里伸出手给了福来一个响亮的脑瓜崩：“你家少爷这是以天下为公，这才是君子风范，为官之道。”
　　福来揉了揉被敲过的脑袋，哭丧着脸道：“道理福来都懂，俗话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我们少爷做官也要做天底下一等一的好官，我也是心疼少爷啊，可是梁州民风强悍，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老爷老夫人交代啊。”
　　“需要你向老爷老夫人交代什么，要真遇上什么意外，怕不是你跑的比你少爷都快。”黄长英笑道。
　　福来扭头掀起马车帘子，不服气地说道：“夫人，福来在你心里怎么能是这样的，我福来虽然说人笨是笨了点，可是对少爷我可是最忠心的。”
　　黄长英”哈哈哈“地笑起来，章初也跟着放松下来，笑着对福来说道：“好了好了，专心赶车，要是撞到人害我被御史大夫参一本’新科状元纵容家仆闹市纵马‘，到时候可真是没法交代了。”
　　福来忙转过头拉好马的缰绳，脸上还是不情不愿的，黄长英见状笑得更开心了，章初拍拍黄长英的胳膊，示意他收敛一点，不然福来又要抱怨连天了。
　　第二天，章初一回到家，就吩咐福来收拾行装，不等管家来问，便主动解释道：“今日圣上已下旨任命我为梁州通判，不日我便要前往梁州。”
　　“少爷这是升职了吧，是大喜事啊，我这就派人传信给老爷夫人。”管家听完喜笑颜开，前前后后地忙活起来，“夏禾，秋苹，快备上酒菜，咱们今日庆贺一下。”
　　章初回过头恰好对上黄长英担忧的目光：“怎么了？不开心？”
　　“是的，”黄长英叹了一口气，“梁州现在是一个烂摊子，但是圣上不知，胡夔愿意让你去，怕是这其中并无好事。”
　　章初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递给黄长英：“这是献琛收到的梁州来信，信中写到黄河水位又上升了零点三寸，虽然上升幅度极小，可是这才五月份，若真到了七八月份，黄河决堤怕是不可避免的，黄河下游的州县怕是都要被淹，到时候就不是梁州的事了。”
　　“此次前往梁州，只怕是凶多吉少，不管能不能治好水患，胡夔都能以此为题，发作我与献琛。”
　　黄长英看完书信，顿时了然，他拉住章初，小声问道：“我能不能同去？”
　　章初摇了摇头：“太危险了，这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黄长英坚定地看着章初：“我知道，就是因为太危险了，我才要一同前往。若是让你一人置身于危险境地，我在京城也不会心安。”
　　章初看着黄长英坚毅的眼神，一时竟想不出拒绝的话语，可是他心里知道，梁州一行不是轻松的事，黄长英虽然机敏，但年纪还是太轻，若真在路上出了意外……章初不愿去想若真出了意外该怎么办。
　　他避开黄长英的眼睛，扯开了话题，黄长英只当他答应了，也吩咐福来一道收拾自己的行李。
　　五月三十的清晨，数匹快马接连出了京城，马蹄飞扬掀起阵阵尘土。
　　黄长英睁开眼睛的时候，府中一切井然有序，只是章初的行李已然不见，黄长英这才知道原来前几日的平静不过是假象，怪不得章初一直不愿意正面回答“何日出发的问题”。
　　夏禾端着早餐送进屋中时，黄长英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桌边，他甜甜地冲夏禾笑道：“夏禾姐姐，待会能不能送些点心给我，我最近嘴馋得很。”
　　夏禾唤了一个小丫鬟进来，叮嘱她去取各色果子点心，送到黄长英处，又对黄长英道：“少夫人，少爷已经走了，临走前，少爷吩咐过，您要是醒了觉得生气，就去书房看一看。”
　　“书房？”黄长英生气地放下筷子，嘴里嘀咕道，“抛下我一个人在京城，还让我去书房看一看，我倒要看看你在玩什么把戏。”
　　夏禾看着黄长英怒气冲冲的背影，拍了拍胸口，旁边的秋苹悄悄问道：“少夫人还好吗？”
　　“不知道，看起来挺生气的。”夏禾掩着唇，凑近秋苹小声说道，“不知道少爷在书房留了什么，能不能让夫人消气？”
　　黄长英拿起书桌上留的信，细细看起来，内容不外乎此行凶险，为了安全着想，只能留下黄长英一人待在京城，待他们处理完梁州事宜，便立刻回京。
　　“竟然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带我一起去梁州。”黄长英将信纸揉做一团从窗户里扔了出去，心里早有了自己的盘算，“既然你不带我去，那我就自己去。顾先生可以一人去梁州，那我也可以，章初，你等着！”
　　黄长英提起笔在纸上写起来，一刻钟之后，一封留信出现在书桌上。
　　写完信，黄长英打开书柜，一张地图出现在书柜底层，地图下压着几张银票，黄长英奇怪章初为何会把地图和银票放在这里，却发现银票下还有一封信，他好奇地展开信，原来章初早料到黄长英会有自己的小九九，所以地图、银票都备好了，如果黄长英乖乖地待在京城，一切就当无事发生，等到章初回来；如果黄长英动了去梁州的心思，那么他带上银票和地图去宝来钱庄，兑换现银，宝来钱庄会安排车马送黄长英去梁州。
　　黄长英捏起这一沓厚厚的银票书信和地图，一溜烟跑回自己的房间，带着开心的笑容收拾行装，他要去梁州了，之前被抛下的愤怒此刻全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