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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第 1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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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创生纪元巨舰的甲板,一股与“星澜”号奢靡风格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金属墙壁泛着冷光,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特殊能量场的微弱嗡鸣。
通道内光线明亮均匀,不见丝毫冗余装饰,只有必要的指示标识和偶尔滑门开启时露出的、布满精密仪器的内部空间。
凌芸被黑衣人搀扶着,紧跟在担架旁,目光一刻也未离开林渡苍白如纸的脸。林渡已然完全陷入昏迷,额角的血迹在冷光下显得愈发刺目,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他们被迅速引向舰船核心区域的一个医疗单元。门滑开,内部是堪比顶级医院手术室的配置,但更多了些科幻感的设备。早已等候在此的克劳斯博士转过身,他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白大褂,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
“凌总。”克劳斯微微颔首,语气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眼前这狼狈的场景只是又一个实验数据点,“很遗憾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面。感谢您过往对创生纪元的支持。”
他的客套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凌芸此刻根本没心思回应这些,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林渡身上,“克劳斯,少废话!快看看她!”
克劳斯不再多言,快步走到移动担架旁,俯身检查林渡。
指尖探向林渡颈侧的动脉,眉头立刻蹙起。
“脉搏微弱,心动过缓。”他低声报出数据,同时掀开林渡的眼睑,使用微型瞳孔笔照射。
凌芸紧张地盯着他的动作,只见克劳斯的眉头锁得更紧。
“瞳孔对光反射迟钝……左侧瞳孔略有散大……”克劳斯的语速明显加快,透露出情况的严峻,他又迅速检查了林渡头部撞击处的肿胀情况,触诊了可能的骨擦感。
“初步判断,重度脑震荡,高度怀疑合并颅骨线性骨折,以及……”他顿了顿,看向凌芸,眼神凝重,“颅内出血可能。出血点位置和出血量需要立即影像学确认。血压正在持续下降,必须立刻进行干预。”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凌芸心上。
脑震荡、骨折、颅内出血……
这些词汇让她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她看着林渡毫无生气的样子,看着她被冷汗浸透、紧贴在额角的黑色碎发,看着她唇角尚未干涸的血迹……
“那你还等什么?!救她!克劳斯,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救她!她不能有事!她……”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手下意识地护住自己隆起的腹部,一阵剧烈的胎动传来,不知是孩子也感受到了母亲的恐慌,还是在抗议这紧张的氛围。
克劳斯看了一眼凌芸的肚子,眼神微动,但立刻恢复了专业模式,对着周围的医疗人员快速下达指令,“立刻送进扫描舱!准备神经稳定剂和降压药物!建立两条静脉通道!通知手术单元待命!”
几名医护人员立刻上前,熟练地将林渡转移到房间中央一个造型奇特的透明扫描舱内。舱门合拢,幽蓝色的光芒亮起,开始对林渡头部进行精细的立体成像。
凌芸被隔离在扫描区域外,只能隔着透明的舱壁,看着里面那个静静躺着、被各种光线笼罩的身影,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指甲深深掐入手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她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看似强大、曾历经万载轮回的女人,如今是多么脆弱。那具凡人的躯壳,在重击之下,竟如此不堪一击。
而这一切,归根结底,是因为她,因为她们凌家的逼迫。
克劳斯站在控制台前,紧盯着屏幕上快速滚动的数据和逐渐成形的三维脑部影像,他的表情严肃,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操作着。
凌芸看着他紧绷的侧脸,不敢问,又不得不问。
“怎么样?”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克劳斯没有立刻回答,直到一组红色的警示标记在影像的某个区域亮起,他才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向凌芸。
“确认了。颞骨线性骨折。硬膜外血肿,出血量正在增加,压迫到了脑组织。”他的声音沉重,“必须立即进行开颅手术,清除血肿,解除压迫。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个未尽的后果,让凌芸如坠冰窟。
否则,林渡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或者……留下无法挽回的后遗症。
“手术……”凌芸的声音发颤,“成功率……有多少?”
“在这种条件下,由我主刀,有百分之七十五的把握。”克劳斯推了推眼镜,“但任何开颅手术都有风险,尤其是对她现在这具……尚未完全稳定的身体而言。凌总,需要您签字授权。”
一份电子手术风险告知书被递到凌芸面前。
凌芸看着那冰冷的屏幕,又看向扫描舱里面色惨白、生命体征微弱的林渡,她的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电子笔。
她知道,没有选择。
林渡是为了保护她和孩子,才落到这步田地。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接过笔,在那份关系着林渡生死存亡的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救她。”她看着克劳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克劳斯,我要她活着,完好无损地活着。”
克劳斯接过签好字的文件,点了点头。
“我会尽力。”
他转身,快步走向已经准备就绪的手术室方向,白色的衣角在冰冷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决然的弧线。
凌芸独自留在原地,隔着透明的舱壁,看着林渡被医护人员从扫描舱中移出,推向那条通往未知结果的通道。
她的手,无意识地、紧紧地护着小腹。
那里,是她们共同的血脉,是林渡拼死也要守护的未来。
而现在,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
时间在死寂的等待中仿佛被无限拉长。
凌芸僵立在医疗单元的外间,目光空洞地望着那扇已经关闭的手术室金属门,耳边只有自己紊乱的心跳和舰船内部低沉的运行嗡鸣。
每一次指示灯闪烁,每一次远处传来的细微脚步声,都让她心脏骤紧,又徒然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一名穿着与克劳斯同款白大褂、但气质明显更年轻的女性研究员走了过来,她的态度恭敬。
“凌总,克劳斯博士正在全力进行手术,预计还需要一段时间。您目前的状况不宜过度劳累和紧张,博士吩咐我带您去旁边的观察休息室等候。那里可以实时看到手术进程。”
凌芸本想拒绝,她要守在这里,离林渡最近的地方,但腹中又是一阵明显的胎动,带着抗议般的力度,提醒着她此刻不是一个人,她咬了咬下唇,强压下喉咙口的哽咽,最终点了点头。
研究员引着她穿过几条洁净的通道,来到一扇不起眼的滑门前。门无声地向侧方滑开,露出里面的空间。
这间休息室并不大,陈设简洁,一张舒适的软榻,一个小型吧台,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整个一面墙都是单向透明观察窗,正对着下方灯火通明的手术室。
从凌芸站立的角度,可以清晰地俯瞰整个手术台。
林渡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周身连接着无数管线与传感器,头部被固定在一个精密的框架内,黑色的短发已被剃掉一部分,暴露出苍白的头皮和那道狰狞的切口。数台机械臂在克劳斯的操控下,以远超人类极限的稳定和精准,在她的颅骨上作业着,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
冷白色的无影灯下,林渡的脸显得愈发没有血色,仿佛一碰即碎的琉璃。各种监护仪器上跳跃的数字和波形,是维系她生命的唯一证明。
凌芸的呼吸一滞,脚步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冰冷的观察窗玻璃,指尖传来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冷颤,她从未如此直观地看到林渡如此脆弱、如此……被“打开”的样子。
那个曾经睥睨众生的存在,此刻就像一件需要精心修复的精密仪器。
“凌总,请您坐下休息。”研究员适时地递上一杯温水,声音温和,“克劳斯博士是神经外科领域的权威,尤其擅长处理这类复杂创伤。手术正在按照预定方案进行,目前生命体征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
凌芸没有接水,也没有坐下。她的目光死死锁在下方的林渡身上,仿佛只要一眨眼,那些维持生命的曲线就会变成一条直线。
“平稳?”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平稳……”
手术中,克劳斯偶尔会停下动作,紧盯着某个屏幕上的数据,与旁边的助手快速交流几句,然后调整操作。
每一次这样的停顿,都让凌芸的心提到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凌芸就那样站着,微微颤抖的肩膀和紧握到骨节发白的双手,泄露着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她看着机械臂小心地清除血肿,看着克劳斯用激光焊接细微的血管,看着他们用某种泛着淡蓝色荧光的生物材料覆盖在受损的脑膜上……
这一切都超出了她惯常认知的医疗范畴。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克劳斯似完成了最关键的部分,开始进行缝合。那速度极快,几乎看不到针线的痕迹,更像是某种组织在自我融合。
终于,克劳斯直起身,摘下了沾了些许血迹的手术放大镜,对着旁边的助手点了点头。
几乎在同一时间,休息室内的通讯器亮起,传来了克劳斯略带疲惫但清晰的声音:
“凌总,手术结束了。血肿已清除,骨折处进行了固定,颅内压降至安全范围。目前来看,手术是成功的。”
凌芸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幸好扶住了观察窗的边框。虚脱感席卷而来,她大口地喘息着,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沿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成功了……她活下来了……
“但是,”克劳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贯的谨慎,“她的大脑之前就因涅槃计划和记忆融合而处于特殊状态,这次创伤是否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续影响,还需要密切观察。尤其是……关于记忆和认知功能方面。”
凌芸刚刚落回实处的心,又因这“但是”而悬了起来。
记忆……认知……
她看着下方被缓缓移下手术台、送入隔壁监护舱的林渡,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心中五味杂陈。
林渡,当你醒来,你还是你吗?
你还记得我吗?记得聂红裳,记得楼婉清,记得……我们未出世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