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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赴一场冬夜之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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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庆泊屿递过来的外套,又看了看自己手中那烫手山芋般的丝绒盒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亦依旧站在一旁,姿态优雅,笑容无懈可击,仿佛只是欣赏着一场与己无关的默剧。
最终,阮宁还是接过了外套,低低说了声“谢谢”,没再去看沈亦,也没再试图解释那张票,只是沉默地跟着庆泊屿离开了会场。
回宿舍的一路,两人异常安静。
庆泊屿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冷硬。
阮宁几次想开口,却都被那沉默的气压堵了回去,只能将装着门票的盒子紧紧攥在手心,指尖硌得生疼。
回到宿舍,他将盒子随手扔在书桌角落,像丢弃什么不洁之物。
洗漱完躺在床上,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庆泊屿那个冰冷的眼神,以及自己接过票时对方骤然转身离去的背影。
心里堵得厉害,又掺杂着对沈亦那番“体贴”邀约说不清的烦闷。
就在这种混乱的思绪中,他沉沉睡去。
然后,梦来了。
不是完整的场景,只有碎片。
昏暗的光线,滚烫的皮肤贴上某种微凉的带着清爽气息的织物。
有人紧紧抱着他,那怀抱有力到近乎禁锢,却又奇异地让他感到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安心。
耳边有低语,声音压得极低,模糊不清。
最清晰的是触感。
干燥的,柔软的,一触即分,快得像错觉。
可那一瞬间的战栗和随之而来的悸动,却无比真实地在梦中炸开。
阮宁猛地从梦中惊醒,一下子坐起身,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在冬夜的寒气里迅速变得冰凉。
宿舍里一片黑暗寂静,只有室友平稳的呼吸声。
他捂住狂跳不止的胸口,大口喘着气,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奔跑。
唇上……那种干燥柔软的触感,残留的幻觉如此鲜明。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颤抖着,轻轻碰了碰自己的下唇。皮肤完好,没有任何异样。可梦里那清晰的触感,却挥之不去。
这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上次在图书馆因为庆泊屿身上的青提味而“头晕”之后,类似的、模糊又恼人的梦境片段就开始时不时侵袭他的睡眠。
每一次,都伴随着那种令人心慌的亲近感,和唇上那转瞬即逝却又刻骨铭心的触碰。
是谁?
梦里抱住他的人是谁?在他耳边低语的人是谁?那个……吻了他的人,是谁?
一个名字,带着清凉微涩的青提气息,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庆泊屿。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一僵,随即猛地摇头,像是要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去。
怎么可能!小屿学弟他……他那么冷静,那么有分寸,怎么可能对自己做那种事?而且还是在自己毫无记忆的情况下?
可是……如果不是他,为什么每次梦里的气息,都和他身上那股独特的青提味如此相似?为什么每次梦醒,自己带着疑惑和探究的目光,总会落在他身上?
第二天在食堂“偶遇”庆泊屿时,阮宁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
庆泊屿将一个温热的豆沙包和一杯豆浆推到他面前,目光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声音平静:“没睡好?”
阮宁正低头喝豆浆,闻言差点呛到,慌乱地抬头,对上庆泊屿深邃的目光。
那一瞬间,梦里那种被专注凝视的感觉又回来了,他耳根发热,眼神飘忽,含糊地“嗯”了一声,快速低下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他细微的慌乱和闪躲,没有逃过庆泊屿的眼睛。
庆泊屿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心底那潭水被投入一颗石子,涟漪扩散。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将自己餐盘里一块阮宁平时喜欢的煎蛋,夹到了对方碗里。
阮宁看着那块煎蛋,心里更乱了。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状态持续着。
阮宁的精神变得有些恍惚,上课时会走神,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
而庆泊屿的存在感,在他感知中却变得空前强烈。对方身上那清冽的青提气息,仿佛成了触发他混乱记忆和梦境碎片的开关。
每当庆泊屿靠近,哪怕只是递一本书,或并肩走过一段路,阮宁都会不自觉地绷紧身体,心跳加速,唇上那虚幻的触感又开始隐隐作祟。
他甚至开始害怕入睡,害怕那个混沌却温暖的怀抱,害怕那句听不清的低语,更害怕……那个吻。
一次小组讨论后,只剩他们两人收拾资料。
阮宁不小心碰掉了庆泊屿的笔记本,慌忙弯腰去捡。庆泊屿也同时俯身,两人的手指在冰凉的地面上几乎碰到一起。
阮宁像触电般猛地缩回手,抬起头,却猝不及防地撞进庆泊屿近在咫尺的眼里。
那双眼在近距离看,格外深邃,眼底仿佛翻涌着阮宁看不懂的暗流,正专注地凝视着他,目光掠过他的眉眼,最后在他唇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
就是这一瞬!
他脸色瞬间白了,呼吸停滞,几乎要脱口问出:“那天晚上……是不是你?!”
可话到嘴边,却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万一……万一不是呢?万一只是自己的梦和错觉呢?问出来,岂不是荒唐又尴尬?他们之间现在这种看似平静实则微妙的关系,会不会就此打破?
庆泊屿将他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中剧烈的挣扎尽收眼底。
他缓缓直起身,捡起笔记本,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听不出喜怒:“吓到了?”
“……没、没有。”阮宁也仓促地站起来,垂着眼,不敢再看他,“对不起,我……我先回宿舍了。”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知道了。
或者说,他开始怀疑了。
那些被酒精和抑制剂掩埋的碎片,正在蠢蠢欲动,试图破土而出。
庆泊屿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蜜桃甜香。
阮宁开始避着庆泊屿了。不是那种明目张胆的疏远,而是一种无声的、小心翼翼的退避。
图书馆不再固定去老位置,食堂吃饭会特意错开高峰,甚至路上远远看见那个挺拔的身影,都会下意识地拐进旁边的岔路。
那些愈发频繁和清晰的梦境碎片,以及庆泊屿身上能印证梦境的气息,让他心乱如麻,只想暂时逃开,理清这团乱麻。
然而,庆泊屿显然不打算给他这个“理清”的空间。
阮宁的回避,像一根针,刺破了庆泊屿原本就因沈亦赠票事件而紧绷的神经。
失落、酸涩、不甘,以及一种被逼到角落的危机感混合在一起,催生了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他不能退,更不能让阮宁就这样躲进沈亦那个“得体温柔”的舒适区。
于是,一场由庆泊屿式的“刷存在感”战役,悄然打响。
第一战:无处不相逢。
阮宁刚在离自己宿舍较远的二食堂角落坐下,庆幸这里应该不会“偶遇”,一碗热气腾腾加了双份卤肉和溏心蛋的面就放在了他对面。
抬头,庆泊屿正端着自己的餐盘,一脸平静地在他对面坐下:“好巧,学长也来二食堂。”
阮宁:“……”二食堂离庆泊屿的宿舍和常去的教学楼几乎是最远对角线。
阮宁抱着一摞书从图书馆偏门溜出来,想抄近路回宿舍,刚拐进小树林旁的石子路,就看见庆泊屿倚在不远处的路灯柱下,手里拿着本专业书,正低头看着,仿佛只是路过在此稍作停留。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阮宁,颔首:“学长,回宿舍?顺路。”
阮宁看着那条明明只通往自己宿舍楼单行道的小路,再次无言。
几次下来,阮宁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到了这“偶遇”的频率高得离谱。
他看着庆泊屿那张依旧努力维持着冷淡,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和隐约期待的脸,心里那点因梦境而生的慌乱,莫名被一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情绪冲淡了些。
小屿学弟他是在故意堵我吗?
这个认知让阮宁耳根有点发热,心跳也乱了一拍。
第二战:笨拙的礼物。
沈亦送的是高雅难求的音乐会门票,投其所好,无懈可击。
庆泊屿观察了几天,发现阮宁最近似乎对一门选修课“城市生态与微观摄影”很感兴趣,经常对着一些植物叶片或昆虫标本拍个不停。
他苦思冥想,觉得应该送一件“实用”且“贴近兴趣”的礼物。
李丞在旁边瞎出主意:“送个顶级镜头!贵有面子!”被庆泊屿冷冷否决——太刻意,且阮宁的设备已经够好。
最终,庆泊屿在网上反复对比,咨询了他以为靠谱的店家,精心挑选了一份礼物。几天后,一个包装严实的大纸箱放在了阮宁宿舍门口。
阮宁疑惑地拆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本厚重如砖头的《全球昆虫图鉴(典藏版)》,精装烫金,价格不菲。这还好,虽然有点过于隆重,但确实专业。
然而,图鉴下面,还整整齐齐码放着:一个高倍便携显微镜。儿童科普款,带卡通动物贴纸,一盒五颜六色的昆虫标本树脂滴胶DIY套装,以及一顶印着巨大瓢虫图案的遮阳渔夫帽。
阮宁看着这堆风格割裂的礼物,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尤其是那顶审美奇特的瓢虫帽,让他嘴角抽搐,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他拿起手机,给庆泊屿发了条消息:
全世界的小o都是我的:礼物收到了……谢谢小屿学弟,很……全面。【图片】
他特意只拍了看起来最正常的一样。
庆泊屿很快回复:
庆泊屿·A:不客气。帽子可以户外拍摄用,防蚊。
他还记得阮宁说过夏天拍外景被蚊子咬的抱怨。
阮宁看着那句一本正经的“防蚊”,又看了看那顶滑稽的瓢虫帽。
终于没忍住,趴在桌上闷闷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心里那点因为躲避而产生的隔阂,似乎也被这顶傻乎乎的帽子戳破了一个小口。
第三战:艰难的话题参与。
阮宁和沈亦约了一次短暂的碰面,主要聊下学期一个可能合作的项目意向,地点在学校咖啡厅。不知怎的,消息灵通的庆泊屿也“恰好”在那里看书。
阮宁和沈亦聊到某个欧洲独立纪录片导演的风格,沈亦显然做过功课,侃侃而谈。阮宁听得专注,偶尔点头附和。
庆泊屿坐在不远处的角落,书页久久未翻。
他努力想捕捉那些陌生的导演名字和术语,却发现完全插不上话。
那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像细密的蚂蚁啃噬心脏。他不想显得像个监视者,更不想让阮宁为难。
终于,在沈亦去洗手间的空隙,庆泊屿站起身,看似随意地经过阮宁的桌边,状似无意地放下一个小纸袋,里面是阮宁喜欢的桃子味软糖,然后低声道:“你们聊的那个导演……我查了一下,他早期作品的光影运用,可能借鉴了北欧表现主义绘画,比如蒙克。”
他说完,不等阮宁反应,就径直走向柜台,点了杯咖啡,仿佛真的只是路过分享一个学术发现。
阮宁愣住,拿起那包软糖,又回味了一下庆泊屿那句显然临时抱佛脚、略显生硬却努力切入的话题。
他看着庆泊屿在柜台前挺拔却隐约透着点僵硬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沈亦回来后,敏锐地察觉到了阮宁桌上多出的软糖和阮宁那一瞬间的走神。他笑了笑,没问什么,继续之前的话题,但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庆泊屿的“被动反击”,生涩、笨拙,甚至有点好笑。
他没有沈亦的游刃有余和精准打击,只能凭借一股近乎执拗的本能,用最直接的方式,不断出现在阮宁的视野里,留下一些略显突兀的“存在证明”。
但正是这份笨拙和毫不掩饰的努力,像涓涓细流,一点点冲刷着阮宁因梦境和逃避而筑起的心防。
他依然困惑,依然对那个吻的真相感到不安,但看着庆泊屿默默做着这些与他“高冷”人设完全不符的事情时,心里某个角落,却变得越来越柔软。
他甚至开始期待下一次“偶遇”,想看看小屿学弟还能做出什么出乎意料又可爱的事情。
而庆泊屿,在送完瓢虫帽、说完那段生硬的影评后,回到自己公寓,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次“自然”的偶遇表情和“不经意”的礼物说辞,最后挫败地把脸埋进手掌。
竞争好难。比任何专业课都难。
尤其是当对手似乎天赋异禀,而自己连规则都还没完全搞懂的时候。
但……想到阮宁收到帽子时可能露出的笑容,想到他桌上那包被收下的软糖……
庆泊屿抬起头,看着镜中自己耳根未退的红晕和眼中未曾熄灭的亮光。
再难,他也没打算停下。
一个周五的傍晚,阮宁刚结束学生会的杂务,抱着略显疲惫的身体走出活动中心。
手机屏幕的光,映亮阮宁犹豫的脸。指尖悬在那个头像上方许久,冬夜的寒气仿佛顺着指尖往心里钻。
最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被某种冲动驱使,快速敲下一行字,按下了发送。
全世界小O都是我的:小屿学弟,出来吃个饭呗?北门新开那家韩式烤肉,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