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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伤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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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痕Ⅰ
草壁晚醒来的时候,周围依旧是一片让人感到绝望的黑暗。她本能地挣扎了一下,却徒劳地发现四肢都被铁链紧紧地捆绑住了。有那么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好像是回到了幼时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地狱生活。但是这些铁链看起来都是新准备的,并没有讨厌的铁锈味。它们紧紧贴着晚的皮肤,冰冷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打颤。
腹部的伤口再一次将被撕裂的剧痛传到每一个细微的地方,晚垂着头,让阴影遮住她因痛楚而扭曲的侧脸。恍惚间,有一只冰凉的手笨拙地戳了戳她的手,然后用力地握住。
晚再一次被痛醒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腹部的伤口已经有人粗鲁地包扎过了。只是头部涨得难受,用眼睛看人时也模模糊糊的……看人。角落里还有另一个人。
草壁晚抬起头,用虚弱的声音缓缓对那个人说:“虽然并不想说这样的话……但是,谢谢你了……咳,伤口先生……好像被你偶尔的好心感动了啊,委员长。喂,云雀恭弥你在听么……话说回来……你的好心真的好厉害,我竟然……可以说话了。”
虽然晚说的话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但听到自己的声音时还是有莫名其妙地被自己感动到。即使是别人眼中口中罪恶的声音,陪伴了自己这么多年,也还是有感情的啊。它明明已经完完全全融入她的生命当中去了,无法拒绝。
本以为会以“破坏风纪者咬杀”为借口别别扭扭不肯承认的云雀恭弥,却意外地开口说了句还算正常的话:“很难看,伤口。”
想想确实也是十分难看的,源源不断流出鲜血的大口子,像一个活人狰狞地笑着时咧开的嘴。仿佛死神先生已经近在咫尺,随时都要夺取她的性命。而她只能像一只蝼蚁一下趴在地上,任凭命运来将她打倒。原想矫情地称自己为干涸河床上最后伫立的花,死亡面前却只是和倒在地上的水一样即将消逝的东西罢了。它们蒸发后会变成雨点回来,晚却不知道自己是否会重生。
即使重生,醒来后一定也什么都忘了吧。那些伤害她拯救她的人,就好像真的从未存在过一样了。这样,如果晚是那些水,宁愿永远消失也不要蒸发后一个人走下一个轮回。
——请不要放弃我。
这种任性的话怎么可能会有人答应。
“伤疤的话,其实这里还有一个……原本想过在伤疤上刺青,弄成自己的名字或是更酷的东西,但是后来想想还是不要的。它们太占地方了,会大到遮掩住我以前的伤痛,让我想不起我曾经死过……咳,结果还是用幻术遮掩起来了啊。”草壁晚把头在墙壁上蹭了蹭,露出干净的额头和暗红色的右眼。嗓子干涩得厉害,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在哭一样。
右眼附近突然慢慢浮现出一道细长的伤疤来,似乎再深一点点都可以毁掉晚眼中右半个世界。云雀恭弥的瞳孔猛地一缩,然后又恢复如初。
“原本那只轮回之眼也许凑合着会是属于我的……但是后来意外地出现了它的配型呢。Kufufufu……就是那个讨厌的凤梨头。但是,如果轮回之眼真的是属于我的话……我将亲手毁了它和我自己。”晚的脸色一沉,然后又露出柔和的微笑,“真抱歉……咳,和你说了这么多你也许并不想听的话。或许你也只听到了‘凤梨头’呢,哈。我又开始疯言疯语了。”
云雀恭弥的脸色确实开始变得糟糕了,也许是想到了从六道骸那里受到的耻辱吧。那个人的恶趣味,晚可是知道的。
“我只是想提醒自己罢了。”她该复仇,却不能将罪强加到无辜的人身上。如果是那样的复仇,世界上便又会多出许多像她一样的人来。他们挣扎着问上帝,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上帝回答说,我是爱你的,所以也要伤害你。
那道细长的伤疤慢慢收敛,晚的右眼又恢复如初。伤口早已没有了以前的痛,只是用云雀恭弥的话来说,很难看罢了。晚又想见见此刻的六道骸,看看他是在微笑还是和她一样痛苦着。她期待着他的答案。
——我是爱你的,所以仇视你。
伤痕Ⅱ
云雀恭弥一直微微皱起的眉放松地舒展开来,露出算是柔和的侧脸。他身边是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勾引来的小黄鸟,长得肥嘟嘟的很可爱。
将秘密的伤疤露出来后,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好了点。虽然云雀恭弥试图将她的锁链打碎,但并没有成功。晚猜想也许是幻术之类的东西,专门用来束缚现在像个废人一样的自己。晚稍稍勾起嘴角微笑着,靠在墙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鸟,顺便用余光看旁边的另一只大鸟云雀恭弥。所以这个人喜欢小动物果然是真实情报啊!想想都觉得恐怖的场景,真的看到后竟然有种奇怪的和谐。
“不大不小中庸最好,总是一成不变,健康而坚强,啊啊——一同讴歌吧,并盛中学;晨露闪耀的并盛,平平凡凡中庸最好,总是谦逊平和,健康而坚强,哈哈——一同欢笑吧,并盛中学……”云雀恭弥轻轻柔柔地唱,小黄鸟也一本正经地听着,好像真的懂了一样。
但是并盛中学的校歌这种东西——果然只有云雀恭弥你这样的非人类才会喜欢对吧对吧!晚默默地咽下吐槽,闭上眼尽量把重点放到委员长好听的音色上。
云雀恭弥似乎想给小黄鸟起一个有趣的名字,晚想捂着嘴笑却发现手被束缚着,于是只好在云雀锐利的眼神中咽了口口水,然后干笑着建议说那就叫云豆好了。
意外的是这个名字得到了云雀恭弥本人的认可,那只肥嘟嘟的小黄鸟于是就有了个这样的名字。听起来好像是云雀恭弥的儿子一样呢,噗。但是听着云豆用软绵绵的可爱声音唱着走调版的并盛中学校歌,就莫名其妙地觉得舒服了很多。
但总归是要想办法出去的。
“我想试着用幻术出去试试看……喂喂我提到幻术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小云豆都吓得飞走了诶!”晚有些紧张地提出建议,不出意外地遭到云雀恭弥的眼神拒绝。
提到云豆,那家伙果然分了一下神,扫了眼肩上正安安稳稳停着的云豆,然后用一种古怪的自信的语气说:“不会的。”他回应的只是晚最后多余的无聊话。
晚本想继续吐槽几句,束缚着她的锁链却突然一紧。
晚下意识地一颤,却不得不继续维持着这个让她浑身酸痛的姿势,有些不妙地微微皱起眉来。她闭上眼,尽量凝聚自己的意志力。这些锁链忽然让她感到恶心,好像并不只是被束缚罢了,还有一种浑身不自在的被窥视的感觉。
“真遗憾,晚似乎也乐在其中呢。”六道骸幽幽的声音似乎穿过了墙壁,死死地钉在了晚的大脑里,她呼吸一滞,然后猛烈地颤抖起来。
……似乎还有什么糟糕的东西也进来了。
晚抬起头,眼眶里满是泪水。
伤痕Ⅲ
时间的齿轮又转回了十年前。
微弱的灯光投射在艾斯托拉涅欧家族实验所的角落里,在地上留下两个人浅浅的影子。美丽高贵的意大利女人将白净的手温柔地放在晚的头顶,轻柔地在她耳边说着安慰的话语。她有一头温顺的棕黑色长发,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暖意。
那时候,晚刚刚完成所谓“天籁之音”的植入。不记得过程是怎样的漫长与恐怖,只知道在轮回之眼的试验失败后她便被惊喜的白大褂人们送进了另一个房间。只有白色的天花板一直在她的脑海中无法抹去。啊,还有那些人贪婪的深色眼眸。
那个意大利女人在晚的记忆中一直是优雅纯洁的,她的眼眸中偶尔会露出担忧的情感,然后在胸口画着十字恳求上帝的帮助。她一次又一次柔柔地说,你不是怪物,我亲爱的孩子。
“你知道的,我亲爱的孩子,这声音并不是只有你拥有过。它曾经的拥有者也是一位迷人的意大利女人,是彭格列Ⅱ世的未婚妻。她即将要嫁给那个强大的男人了,但是作为一名战士,她却无怨无悔地死在了任务途中。她是伟大的,对不对?”那个女人抱着晚的头,自己却忍不住哭泣着,“亲爱的,告诉我,你也想做这样一个伟大的人。我们该自救,上帝方能拯救我们。”
然而她说的这么多感人的话并没有起到作用,晚还是一直蜷缩在角落颤抖。直到她终于感到厌烦,对挚友说出那些让晚感到绝望的话,晚才终于开始坚强起来。这个曾经的养母,她说过的唯一一句有用的话便是——我们该自救,上帝方能拯救我们。
……
这似乎不是六道骸的幻术,而是脑海中忽然浮现的回忆罢了。
云雀恭弥并没有发现晚的异样,而是一直在一边逗云豆玩。也许他一直都有办法出去,只不过是在养精蓄锐等待真正咬杀六道骸的那一刻罢了。被驯服的云豆又站在墙上开始唱云雀恭弥教它的并中校歌,并且也依旧是可爱的走调版的。
“喜欢我们学校那首老土校歌的恐怕只有你了。”炸弹的爆炸声和碎石滚落声中,狱寺隼人的声音在晚听来格外亲切。云雀恭弥的校歌竟然还真的派上用场了啊。
“并盛中学风纪委员长,云雀恭弥。啊,还有晚呢。真是麻烦了呢,把晚也放出来的话就违背了骸大人的命令了。”柿本千种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说。
晚发出“Kuhahaha”的笑声,一直被怨念着的锁链瞬间破裂。既然都有好少年来救了,不使用幻术抵掉六道骸的幻术怎么好意思呢。
“既然这样,我就只好把他打到说不出话来为止了。”如果骸坚持要一意孤行地推崇那些奇怪论,并且也乐在其中的话。唯独这件事,晚就是要插手。即使伤痕累累,也要让那家伙明白,他所谓的地狱是自己创造的。
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确实有罪。但是从那个生不如死的地方出来之后,人生便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了,或者说人生的路一直都是该由自己决定的。而六道骸的痛苦,是因为自己觉得还在万劫不复的地狱中。明明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伤痕累累。晚可以明白他的痛苦,却也希望他的世界可以容得下自己。如果野兽一定要自己独自舔舐伤口,那就把野兽驯服好了。
——你不该露出锋利的獠牙。我多么想要抱抱你,亲爱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