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歌》kingtai

16、第 16 章

　　sixteen
　　但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爱情是件避无可避的事情——或者你会爱上别人，或者别人会爱上你——生命里总要遭遇到它。

　　是什么时候遇见卡拉的呢？
　　赛斯克记起那是一个雨天，他从补习老师的家里回来，脚步匆匆，脑子里还在纠结着那些单词和语法。当初离开家乡的时候太匆忙，母亲甚至都没有在这里为他联系上一所学校。后来他们俩决定，反正家乡的高中课程自己已经学了不少，不如就在家里好好补习，直接申请这里的大学好了——因为这个原因赛斯克一直都在上语言课，相比其他课程，语言才是他最大的难关。
　　直到一声细弱的哀鸣使他顿了一下。雨很大，天地之间都是哗啦的水声和沉闷的轰鸣的雷声。但是赛斯克确定他没有听错，他努力辨别着声音的方向，终于在一家书店拐角的小巷里发现了声音的来源。
　　是一只小猫咪，真的很小很小，可能是才刚刚出生，还不足他手掌大，身体一些地方：爪子，眼皮，还带着一些肉粉色。不知道为什么它被遗弃在这里，全身的毛皮透湿，眼帘都抬不起来了，有一声没一声地呜咽着，快要死掉的样子。
　　赛斯克立刻蹲下了身子，用自己的大黑伞遮住了小猫蜷着的地方，那一方天空。他伸出手想抱起这小小的生物，却忽然又顿住了。
　　他和母亲还没找到固定的房子，租住在酒店公寓里，那里并不允许养宠物。虽然他也许可以把这只小猫“偷渡”进去，但是之后呢，母亲要忙着工作，他要复习繁重的课程，还要经常外出去上语言课，几乎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这么小的东西，还淋了这一场大雨，肯定是要悉心照料才能健健康康地成长，如果自己做不到的话，救它回去又有什么用呢？
　　赛斯克有点挫败，当初决定要好好陪伴妈妈，让她振作起来的。其实自己还是做不到，不要说照顾妈妈了，连一只小猫可能都照顾不了。——十四岁的小小男子汉努力地想要承担，却无力地发现自己的肩膀仍然稚嫩地很。
　　“你在做什么呢？”旁边有个好奇的声音打断了他这不合时宜的沮丧。
　　赛斯克回头去看时，有点惊喜地发现那是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女孩子，很典型的拉丁人长相，他猜测她可能是个同乡。于是他试探着用西班牙语说：“这里有只小猫呢！好像是被遗弃了。”
　　不出所料那个女孩子也用同样的语言回应了他：“真的？一只小猫？怎么会有人这么讨厌，随便遗弃小动物？”长长的飞快的从嘴里吐出的一串，熟悉的故乡的语调。
　　那个女孩子也蹲到他的伞下来，看着那奄奄一息的小东西，眼睛里满是不忍：“你怎么不赶快把它抱起来，还让它浸在雨水里？”有点责备的语气。
　　赛斯克嗫喏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他想来不太会撒谎，还是断断续续讲述了自己的犹疑。
　　那个女孩子深深看了自己一眼，赛斯克都被她看得有点不安起来。但是她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个人真奇怪，为什么要想这么长远啊？现在赶快把它抱起来，擦干净，弄暖和，喂饱。这样它起码可以暂时活下来，然后再去想办法啊，可以贴告示看有没有好心的人愿意收养什么的。”
　　赛斯克有点愣怔，然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啊，怎么没有想到这些呢？还傻傻地蹲在那里左右纠结。
　　那个女孩子却没有再责备他，笑着对他说：“正好，我家就在这附近，我把它带回去吧。看样子还得找个兽医看看。”
　　赛斯克却有点不放心：“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我也想照顾它。”然后生怕她不同意，抢着脱下外套，把那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包裹起来。
　　女孩子却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就这么认识了。
　　多少给他的生活带来了一些改变，卡拉比他更早到这个城市。她认得许多同乡来的孩子，也结实了本地的很多朋友。他们俩有一些共同的兴趣，慢慢就变成了朋友。然后也慢慢地，顺理成章地，融入了卡拉的朋友圈子，融入了，在异乡的生活。
　　卡拉早他一年上了大学，就是这座城市的大学，所以可以周末回家。也仍然常常找他出来玩。
　　赛斯克后来也申请了同一所学校，遵从妈妈的建议，这所学校的商科很厉害。
　　那一阵子，似乎他们俩的生活轨迹自然而然地一直在一起，有许多交集。
　　如果赛斯克不是整天在为妈妈的事情担心，如果他不是整天要为申请大学而埋首学习，如果他不是离开故乡，从一个明朗的孩子变得有点忧郁。他也许早就开窍了——像他这个年纪的许多男孩子一样，简直浑身都洋溢着荷尔蒙，每天都在想着“嘿，那个小妞真辣，我得想办法要到她的电话号码。”
　　如果没有这一切如果，他早该发现了：他已经遭遇了爱情，走进了卡拉——他所自以为的好朋友——关于爱情的梦想里。
　　他还没有开窍，可是总有一天，会有人让他开窍的。命运自然会把人带到。

　　十六岁，大学二年级的时候，皮克来了。
　　赛斯克记得自己看到他的那天开心的快要疯了，他臭骂了这个胡来的小子一顿，可是却一直拥抱着他舍不得放开。
　　简直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了，分开了两年的挚友又重新相聚。皮克好像把故乡常年灿烂的阳光带到了这座阴雨连绵的城市，赛斯克的心一下子晴朗了起来。
　　皮克申请的学校在另一座城市，但是数百公里的距离并不妨碍他每个周末都驱车过来，陪在少年时的伙伴身边。
　　而对赛斯克来说，这一次要开窍一点也不难。从发现到确认自己很喜欢很喜欢皮克，只用了短短两个星期。
　　他不是没有彷徨过，但是却竟然不怎么害怕。赛斯克想也许是量变导致了质变？——对皮克的感情从以前开始就贯穿在他的生活中，只是现在稍微变得更加甜美和暧昧。这种感情一直都又深厚又温暖又安全，所以当赛斯克做好告白的准备的时候，他其实不怎么慌张，他是乐观的，笃定的，没想过，原来会有失败的可能。
　　那天他破天荒主动地去找皮克，那天这个国家的天气破天荒是蔼蔼艳阳。
　　皮克看到他的时候大吃一惊，然后很兴奋地对他说：“Hey，伙计，我交到女朋友啦。”一把拉过身边的女孩子给他介绍。
　　那女孩有一头碎金般的长发和碧绿的眼珠，跟这个国家惯有的古典忧郁气质不符，少有的灿烂明艳。
　　而赛斯克的心，是从未有过的寒冷，如坠冰窖。
　　爱情，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