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波澜渐起，皇后发力（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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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我和白缨所预计，乌雅的下落如同石沉大海，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各宫门都没有乌雅出宫的记录。在紫禁城中，一个奴才若想混出宫去除非她已经羽化成仙，但主子们若想不动声色地置她于死地那简直易如反掌。数日后，白缨开始调查乌雅下落一事走露了风声，许多曾被白缨买通而愿意向我们告知乌雅情况的宫女和侍卫突然消失了，而永福宫传来了仁宪太后病况严重的消息。我曾数次向孙之鼎探问太后病情，孙之鼎的回答滴水不露，堪称狡猾，这更让我坚定了借他一用的心。东珠仍然是宫中最受宠的妃子，康熙偶尔也会到坤宁宫坐坐，只是我时常冷颜对他令他扫兴，算一算，康熙已经许久没有到坤宁宫过夜了。我对我自己说我根本不在乎他的心思此刻在谁身上，因为我相信，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我一定能夺回我的爱人。于是每日滋补身子，谋算计策，倒也乐此不疲，只是似乎忘记了为何而斗，为何而争。
坤宁宫宣德炉里袅袅燃着的合欢香沁人心脾，八仙桌上白玉药碗里呈着褐色药汤已经凉了，珠帘外孙之鼎已经跪了有些时辰，京城已经入夏，他的额上却满是细汗，我却不觉得是因天气所致。
我曾细细观察揣测过这个人，确是个人中翘楚。一身世家子弟的傲然气质，行医用药的高超且不说，我独欣赏他不卑不亢办事的态度。据白缨讲，孙之鼎没有像其他太医一样频频向后宫主子示好，也许一次都没有。他漠然五官仿佛只在诊脉和开药时才略微放松有些笑意，我能想象他是个深以自己医术为傲的男子，不以物喜亦不以己悲。所以此刻他有些恼怒地跪在坤宁够内殿中，等待我发落。
我手中把玩一柄玉笛，饶有兴趣地望着帘外的男子：“孙太医，你私自将本宫的安胎药换掉，可是有人指使？”
“启禀娘娘，臣没有换过娘娘的药，亦没有受任何人的指使。臣是被陷害的。”大罪已至，孙之鼎脸上却尽力维持平静，克制情绪的本事堪称一流。
“你的意思是本宫在害你了？”我微微浅笑，开始期待他接下来的回话。而孙之鼎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别人做过什么，别人心里明白。”他抬头望我，清冷眼神透过珠帘让我竟然有了一丝丝振奋。自我入宫后没有人敢这样和我说话，白缨刚要斥责她，我则拍了拍白缨的手示意再等一等。然后起身撩起珠帘走到孙之鼎面前，此举竟然吓到了他。方才还理直气壮的孙之鼎慌忙将头扣在地上不敢直视凤驾，我回头望望白缨，她的脸上也满是笑意。
“孙太医，你觉得本宫对你做过什么呢？本以为你是太医院医术最高的，可此刻却太让本宫失望了，将本宫的安胎药和永福宫太后娘娘的药弄混送错，先不说本宫用错了药有伤腹内龙子，太后一把年纪可经不起孙太医这一错啊。”我是含笑吓唬他的，没想到孙之鼎却不顾君臣之仪抬头直视我，气恼地说：
“启禀娘娘，微臣从诊脉、抓药、熬药到送药的小太监从太医院离开都是眼睛不错地盯着，怎么会弄混？何况娘娘还特意嘱咐微臣不要将娘娘有孕一事告知别人。微臣若是一个粗心大意之人也断不会在太医院任职了。何况娘娘久居深宫未去过太医院，怎么知道您的药是和永福宫的药调换了？”
“因为就是本宫换的。”我眼见他面红耳赤地据理力争只觉好笑，或者孙之鼎面上的沉稳和老练不过是行走宫中必须要培养的，而此刻对太医这份指责的热爱和维护才是他真实性格中更重要的一部分。这一点更让我欣赏，这样耿直聪慧的太医不为我所用，真是太可惜了。
“孙太医，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若真的一点都没错，本宫又是怎么将这药偷换的呢？你说的对，一直到送药这个阶段你都一直盯着这药没有错过眼，但是本宫却可以先按照你给本宫的药方熬一碗安胎药送到永福宫，然后再派人截住你那两个送药的太监，告诉他们你的药昨日吃坏了太后，那两个便只嫌逃跑的腿脚慢了。至于本宫桌上这碗药，不过是随便找点什么药草根子熬的，吓唬你的。估计此刻，永福宫太后娘娘的赏赐已经到了太医院吧。”
孙之鼎一脸迷茫：“娘娘您为何……”
我回身进了珠帘，接下来的话就让白缨嘱咐：“孙太医，方才娘娘是和你开一个玩笑。娘娘看重你的医术和为人。如今烈日炎炎，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我们坤宁宫庭院里栽着万年松柏，孙大人可停下来歇歇再走。”
孙之鼎一脸不屑早是我意料中事，我却想不到他竟然有胆子指责我：“皇后娘娘，您如今有孕在身，微臣尚且知晓虎毒不食子，娘娘您怎可以腹内龙子犯险？”
我和白缨都从他言语中听出了一些异样，显然孙之鼎对我心中计策已了然，随即忽略了他以下犯上说我“虎毒不食子”，厉声问他：“你怎知我在以腹内龙子犯险？”
孙之鼎叩头谢罪，然后一字一句缓缓道来：“臣祖上三代行医，家父兄长都在太医院任职，宫中争斗见得太多，甚至比娘娘更懂如何在宫中保全自己。娘娘当日不准许臣张扬孕事，臣愿为娘娘效劳，因为臣知道娘娘定是为保护胎儿不被宫中纷扰所侵。但是臣想不通娘娘又为何出尔反尔将有孕一事故意泄露给别人。娘娘，紫禁城中的太医大多数时间不是致力于救人，而是被利用成为杀人而不被察觉的工具。臣不愿卷入这纷扰中，请娘娘念在臣一片丹心，放臣一马。”孙之鼎言辞恳切，可见其良厚为人，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可是你已经置身于此了，你知道本宫为什么说永福宫会给你赏赐吗？因为太后一定以为你将这标着坤宁宫字样的安胎药送往永福宫是在向她示好，所以她会对你有所吩咐。幸好刚才这番话你是先对本宫说的，如果是先对她说，恐怕你已经身首异处了。孙之鼎，你或者帮这个公认的心狠手辣的太后，或者帮本宫这个失宠的皇后。你可能会觉得本宫背后捅你一刀太不磊落，为了弥补你，事成之后，你将得到预防痘疹的方法和药材。”尽管在现代天花病毒已经被消除，但在康熙朝时期，只要染上天花病毒便意味着死亡，天花的高度传染性足以让整个大清朝如同遭受核弹般消失，对于一个如此执着于医术的孙之鼎来说，预防天花的方法就如同给贪财的人一座金山般诱人。我眼见孙之鼎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又补上一句：
“是沦为宫中争斗的无头冤魂，还是成为青史留名的一代名医。孙太医，这不用本宫教你吧。你放心，本宫不需要你害任何人，只要你不害本宫即可。若你不想争斗，就要给自己找一个赢家做后盾。成者为王败者寇，赢的人，才有资格做选择。”
孙之鼎默默望向珠帘，随即直直问我：“臣不明白，娘娘为何不对付承乾宫而是永福宫？臣也不明白，娘娘怎知您一定是赢的那个人？”
这句话问得太放肆，追根问底不是孙之鼎的性格。可我却乐意答他，因为我知道，一个人只会对和他有关的事情感兴趣：
“不对付承乾宫，因为我欠她。对付永福宫，因为她欠我。我一定会赢她，因为她欠我太多。”
孙之鼎被我脸上毅然表情征服，随即叩头告退，在他退出屋子的一刹那，我知道，该是我讨回公道的时刻了。
如我所料，据琉璃打探，永福宫的确送往太医院一箱封赏，虽不知箱子里的是什么但肯定价值不菲。次日，白缨在接到孙之鼎送来的保胎药之后也同时收到了孙之鼎的警告：“花无百日红。”这警告是孙之鼎写在小字条贴于碗底的，是太后娘娘遣人去太医院取过红花的暗号。我虽早有预料但我仍心惊胆战。白缨自此更是谨慎小心，任何能直接被我接触到的衣食用物她都小心检查几遍，果然在送去浆洗过的枕头中检查到红花孙之鼎也是兢兢业业，还要装出效忠于永福宫的模样，每日三次去请安。我也不知他是真心为我所收，还是那一张现代人皆知的种痘方法闹的。不过我还是没有完全相信他，因此他送来的任何一碗药我都没有喝过。
夏夜微凉，内务府下设升平署开始筹备在宁寿宫中的畅音阁戏台摆戏。畅音阁戏台台高三层：上层设绳索机关，可垂至下层；中层台面有方形池孔，将上、下两层连通。下层台板下，中央与四角有五个地井，与后台地下室的一口水井相通，用以增强音效。皇帝后妃们集聚在戏台对面的的阅是楼纳凉聊天，观赏皮簧，也就是后来的京剧。
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数十后妃齐聚在阅是楼，热闹远胜于台上。一对双龙宴桌对称着摆在最前头，我盛装到席后惊见仁宪太后，久未露面的她精致保养面容映衬我臃肿身形，仿佛久病的是我。她见我如此憔悴脸上喜色明显，我只得隐忍不理会。不久孝庄和康熙也入了席。席间除了我们这一对宴桌，自东向西摆着的分别是各宫妃嫔的宴桌，只是不见东珠。
之后鼓乐齐鸣，走马亮相，大幕开启。
仁宪陪孝庄同坐，我和康熙帝后并肩坐在另一张桌上，两张桌子很是贴近，我和仁宪中间只隔一条过道。康熙也是殷勤为我布菜，微微带着讨好的意思。我懒懒地许久才动一次筷子，他说什么我都敷衍一笑，渐渐康熙没了乐趣酒也不喝，想是预备早早散席奔去承乾宫。我余光瞥见身后各宫庶妃露出同情或冷笑眼神，只觉平常。开锣后台上丝竹管弦乐声齐鸣，水袖眼波唱腔婉转，在我眼中都是寻常戏码，不及我半生跌宕有趣。戏至一半，眼见仁宪满面春风一会儿向老佛爷敬酒一会儿又和身后庶妃们讲些科尔沁的趣事，然而我却能明显感受到自她那边扫来的眼风。心中暗自笃定敌不动我不动。
终于孝庄有些掌不住的神情露出，仁宪微微笑笑，朝我这边举起九孔挂环翠玉酒盅，道一句：“这玉泉酒我尝着不错，皇后也尝尝。”我面上露出无懈可击微笑，心里却明白仁宪已然出手，她明知我无论是为腹中骨肉还是为争一口闲气都不会喝这杯酒，势必要在众妃面前道出已怀有身孕一事招来嫉妒，这才遂了她的心。这杯酒我若不喝，还得和她周旋，迅速思虑，一瞬作答：
“太后您忘了孩儿已经怀有身孕了吗？”
此语一出，即使台上锣鼓喧嚣也仿似四周皆静，康熙的脸上似被点燃般惊喜，孝庄更是喜上眉梢。小六子是个有眼色的，忙朝升平署主管喊一嗓子：“都停下，咱们大清国大喜了。”说罢所有庶妃、侍卫、宫人和戏子都跪下向太皇太后和皇上贺喜。孝庄竟喜极而泣随即吩咐苏麻布赏，一众太监抬着几筐碎银子，玉坠子往台上扔，那些戏子饶是被砸到仍然欢欣鼓舞地满地拣银子。升平署临时换了戏，全是百子祈福这样的吉利戏码。满戏台的胖小子欢舞雀跃，孝庄一高兴，又让小太监们扔了一回银子。
康熙才从狂喜中回神，紧紧拥我：“斯年，你说的是真的？”他拥住我的一瞬间我的泪险些崩涌，从前我从来不知道我和他的孩子会在这么尴尬惊险的时刻出现，我以为我可以像俗世中所有女子般安然享乐，享受为人母的温暖乐趣，而此刻我却要为我失去的所有一切艰难对抗，协同我的儿子。仁宪轻微咳咳提示皇上莫要忘形，白缨微笑着将皇上让回座位，举宫庶妃亲见帝后携手观戏，我身后那久违的羡慕嫉妒恨又升腾入云。我陪同皇上扮恩爱，苏麻也是欣喜，对孝庄说：
“原来太后娘娘早就知道这个喜讯了，婆媳俩憋着在今日让老佛爷高兴呢。”
苏麻在孝庄身边伺候多年，深谙宫中人情世故，从不多言多语，和孝庄也自有一番默契。孝庄暗暗品味苏麻这番话，又眼见仁宪抢词愈加辩解，脑中迅速闪过佟妃、仁宪与我之间各种利害关系，随即面色一沉：
“原来太后早知坤宁宫有孕，却未将这喜事通报给我。”
仁宪虽然是个狠心之人，但是毕竟自幼生长在草原，因此汉话满语说得都不利落，着实嘴笨。又或者她这个夹心太后已经习惯了惧怕孝庄。
“太皇太后，臣妾实在不知道坤宁宫有孕，方才不过是觉着这酒润口，想提议给皇后试试。”仁宪面色不改，但是这辩驳实在苍白无力，连仁宪身旁近身嬷嬷秋蓉听着都有些急迫，抢话答道：“回老佛爷……”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在秋蓉脸上炸响，连我都为之一惊，是白缨。
“主子们说话，如何轮到奴才插嘴。”
仁宪立时动气，这一记耳光打在秋蓉脸上其实比打到仁宪脸上更让她丢人。仁宪起身指着白缨骂道：“你难道不是奴才？还是媳妇的奴才就比婆婆的奴才有脸。皇后，你就是这么调教你宫里的人？”
她矛头直指向我，我却莞尔一笑：“太后娘娘好健忘，白缨当日是景仁宫首席教导嬷嬷，是先孝康章皇后的近身奴才。连臣妾也要尊一声白缨姑姑。若论调教得不好，恐怕您得去找先皇后问罪了。”
我轻推太极，将恼怒的仁宪堵得无话可说。先皇后是康熙生母，满族祖制伺候过长辈的奴才比晚辈的主子还要体面，因此皇上虽在却也不敢治生母奴才的罪，更何况康熙自小受白缨照顾，自然要比仁宪亲切。别人不敢斥责白缨，孝庄却敢。尽管孝庄此刻也不觉得白缨有何过错，但安抚太后情绪还是必要的。苏麻眼见孝庄开言要说什么，迅速在她身后轻掐了一把。孝庄随即没有说下去，只是眼见太后皇后都带着气，意识到事情肯定不简单。于是推说掌不住了让我和仁宪送她回宫，皇帝本也想陪着一起来，被太皇太后遣走了。于是戏停乐止，众庶妃跪安散去。
慈宁宫。
皓月临空，星光璀璨，4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窗隔住月光夜色，鎏金铜香炉里香烟袅袅绵长如寂寞旧事，太皇太后端坐于宝座上，苏麻手里的茶色玛瑙碗盛着孝庄每日必食的燕窝，然而孝庄却没有心情吃。
“皇后，你可知罪？”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波澜渐起，皇后发力（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