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乾清争宠，后宫纷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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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宫，内廷东六宫之一，与坤宁宫居于同一水平线上，中隔一道春和门。顺治十二年重修，清史中罕见的盛宠之妃董鄂氏曾居于此处。贵妃得势其宫中陈列摆设自然比其他宫殿考究，只说承乾宫明殿屋顶就有天花板七百余块，均用楠木精雕而成，图案有桃、万字、蝙蝠、卷草等，象征着“五福捧寿，万福万寿”之意，雕刻精美。天花板正中彩绘双凤，羽翼华美，风采灿然。这彩绘双凤曾见证过董鄂氏如举世无双的宠爱，此刻也见证着承乾宫主位钮钴禄东珠的苦涩和寂寞。自大婚以来，康熙从未踏足乾清宫，而因鳌拜被俘牵带着遏必隆被夺爵，承乾宫更被视如不祥之地，若不是东珠手中充裕恐怕连奴才都难以指使得动。
美艳不可方物的东珠顾镜自怜，明眸皓齿却无人欣赏，整个紫禁城沉浸于康熙正位的欢愉中，在家世背景一瞬间崩塌的钮钴禄东珠看来，尤为惊心。无论前生今世，她从来都是活在仰望和宠爱之中，她习惯闪光灯直射到她精致妆容和华丽裙摆上，她习惯疯狂购物时每一个店家真心假意的奉承和讨好，他习惯遏必隆之女这意味着财富和诠释的形容词。她终于住进了紫禁城，还被分配住进了象征一世宠爱的承乾宫，成为一宫主位。她满心期待着在这座宫殿里得到盛宠垂怜然后搬离到那百鸟朝凤的坤宁宫，却没想到已然住进那座明丽辉煌的宫殿里的另一个女人——那个无论头脑长相心计都不如她的女人，彻底地劫走了所有宠爱。如果这个皇后是别人，钮钴禄东珠会不费吹灰之力将她从皇后之位拽下来，甚至能不留痕迹地让她从此消失。可她不是别人，她是杨斯年。
她是她的死党，是她的姐妹，是她的——情敌。
她发誓，绝不会让康熙碰她一个手指头，可是皇上每日宿在坤宁宫。
她承诺，一定要康熙爱上自己，可是康熙大婚数年甚至没有多看过自己一眼。
她认定，她是坚果，不管僵尸多强大，也会保护身后的向日葵或葵花，可她却亲身参与除鳌拜，直接或间接地削权遏必隆和镶黄旗将自己这颗葵花连根拔起。
她是真的毫无心计吗？可她却真的在桀年必定已打定主意瞒骗身份时识破了他。她真的对康熙没有动心吗？可她却甘心为他以身犯险诛杀佞臣。沉思之际，琳琅慌忙来报：
“主子，皇后娘娘驾到。”
东珠惊讶起身，再去对镜端详。一身宝蓝色金雀连枝圆领平绣氅衣，开衩顶端饰有云头，金丝滚边镶小粒金色东珠，如意鬓梳得一丝不乱，旗头上插一朵浅蓝堆纱海棠珠花，手上缠银烧蓝双龙戏珠珊瑚手串，侧影端庄秀丽，一貌倾城，却是外强中干，憔悴堪怜。东珠苦笑，呆站于镜台前。
承乾宫殿内上好大理石铺地，中央为紫檀雕栏须弥座地坪，上置有紫檀浮雕耕织图围屏、紫檀弥勒宝座，周围有薰炉、炉几、珐琅炉皆为宫中极品，名贵珍稀不亚于坤宁宫。我缓步由明殿偏门进入内殿，只见东珠凝视镜中容颜，哀伤溢于言表。我的心泛起一丝酸痛，遏必隆被削爵，尽管保住一条命，朝中地位权力却已不复从前。当日车水马龙的一等公府邸立刻鞍马稀落，承乾宫失宠，阿玛获罪，所以东珠明丽容颜上难掩悲伤。
“东珠……”我轻声唤她，她才从走神中惊醒。
“你来了。”她迅速换上镇定自若表情，一张脸上戒备森严，不让我读出任何心事，这份陌生让我难过。
“我来，是想道歉的。”
“道歉？”东珠冷笑，这是我早就预知会迎接的表情。“你为何事道歉？为了你言而无信道歉，还是为了你斩草除根连我阿玛都不放过而道歉？”
“你知道历史，你明明知道鳌拜垮台后遏必隆也被连累？东珠，这是历史注定的，不是我们可以更改的……”
“够了。”东珠愤然打断我的话，一张妩媚的脸上此刻全是怨恨。“不要再用顺应历史这样的话来骗我，不要再试图用任何借口来维系我和你岌岌可危的友情。你根本没有在乎过我，从你在清朝遇见我开始，你的心就全铺在寻找夏远夜上。而你终于如愿以偿找到了他，与此同时玄烨也爱上了你，你为了分散玄烨的注意力所以你尽力撮合我和玄烨，可是你我都没有遂心。桀年在你怀中惨死，你受不了，所以你又将注意力转移到玄烨身上。杨斯年，我是你的死党，是你的姐妹，你说过你会做坚果保护你身后的豌豆和葵花，可是你却反过来转身咬我一口，我多么信任你，即使你入住坤宁宫我仍然守候在这里。等待着有一天皇上回来看我，每一次你坐着凤辇由坤宁宫被抬到皇帝的暖阁，每一次皇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往坤宁宫，我都在玉石栏杆上凝望着，我盼望有一天在永巷里看不见你的凤辇和依仗，我盼望着有一天皇上会在春和门改道进入我的承乾宫，我盼望这座被独宠过的董鄂妃宫殿能带给我一丝好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比你美比你聪明比你爱他可是他选择了你？”
东珠歇斯底里地指责我，我才惊觉她说得没错，我从来没有仔细考虑过她的感受，在我被玄烨感动而彻底接受他之时，我的心里没有片刻考虑过东珠的感受，我没有实现我的承诺，不仅没有保护过她甚至为了追问桀鳌拜而彻底毁掉了东珠宫外的靠山。我算什么姐妹，算什么死党？而倔强深爱的东珠，颇有手腕的东珠，从来没有主动质问过我。
“我不想解释什么，我的确错了，也许有一天会真相大白，也许不会。可我只想你知道，我仍然珍惜你，不想失去你。如果你愿意原谅我，我愿意做任何事，只要不改变历史。”我语气诚恳，可是东珠不屑一顾，：
“不改变历史？就是我不可以抢了你的皇后之位，我不可以救我牢狱之中的阿玛，而我也不可能抢来玄烨的爱。杨斯年，我的确小看你了，我以为你单纯，却不知道你一直扮猪吃老虎。”东珠拂袖而去，我上前拽住她的手。
“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但是事情不是我们表面所看到的那样，我也是才发现……”
东珠微微皱眉：“你发现什么？”
我却语塞了，我并不确定玄烨就是远夜，就算是我也不忍将真正的玄烨已经不在人世的真相告知给东珠，那等于要了东珠的命。更何况此刻鳌拜已死我无凭无据，诸多解释只会让东珠更加恨我。遏必隆并非善类，玄烨江山初定，贸然讲出也许走漏风声后患无穷。面对东珠眼中越来越深的疑问，我只能强忍心中痛楚：“如果我分你一半盛宠，你会不会相信我？”
东珠闻言大怒，扼住我的手腕：“你不要欺人太甚。什么叫你分我一半盛宠，我何时需要你来怜悯。收起你前言不搭后语的借口滚回坤宁宫，不要逼我出手。”
我手臂吃痛，却毫无怨言。其实我心中明白，鳌拜将死之人没有必要骗我，而我更相信自己的直觉。玄烨很有可能就是桀年。但是我无法舍弃东珠，所以我只能这样做。我重重撇开她的手，有苦难言的泪充斥我的眼眶，装出一副坚强面孔：“不管你承认与否，承乾宫的确如同冷宫一般。钮钴禄东珠，你应该明白，康熙十六年之前你毫无封号，难道你心甘情愿败给我吗？我没有任何阴谋，我只想帮你。你若同意，送往乾清宫暖阁的车辇上，雕龙刻风的龙床上，玄烨温暖的臂弯中，就有你一半位置。你若不同意，就尽管在玉石栏杆旁边守着吧，守到我死的那一天。”
我作势要走，东珠却拽住我的衣袖，卸下一身防备，疲惫问道：“你不后悔？”
我没有回头，只是淡然回应：“我还是那颗坚果，即使在夜里葵花不再吸收阳光，我也依然站在你面前。”
爱，可以分成很多种。也许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紫禁城里没有人相信友情，就如同水泥森林中人情比面上粉底轻薄，而我仍然坚信我和东珠还可以冰释前嫌，哪怕，我要以玄烨作为代价。
乾清宫暖阁。
这个夜，就像许多个康熙宠幸的一样，侍寝后玄烨拥我入眠，清代后妃制度规定后妃不得宿于暖阁，然而康熙特批我可以不守这个规定。可此刻我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我于明亮烛光中凝视玄烨的面容，面如冠玉的一张脸此刻让我迷惘。如果说他就是桀年，他不可能伪装地如此之像，不可能任我当日疯狂的流言满京皆知而不去寻我，孝庄指婚赫舍里后眼见我参加选秀而不选我。以桀年心计倒是完全可以对赫舍里芳仪下杀手然后算准孝庄寻我入宫代替，但是桀年尽管心有城府却不是一个草菅人命之人。从前我以为是鳌拜为打压索尼势力而暗杀真正的皇后，可狱中一谈我心知鳌拜不失为一个真汉子，更何况他矛头直指玄烨应该不会如此卑鄙……沉思之间，康熙翻了一个身，不知是否做了一个甜梦嘴角轻微上挑，勾起我心中一计。
“远夜，我饿了，远夜，我想吃东西……”我推搡玄烨，睡梦中玄烨惊醒一跃而起，揉揉惺忪的眼睛下意识回答到：
“饿了，饿了叫御膳房摆膳。”说罢倒头接着睡。我冷眼看他面上表情，如果是前世的夏远夜他肯定会训练有素地去穿衣服然后奔到小区门口买吃的，至少不会这样迅速答出去御膳房的答案。
“远夜，意大利对法国，看不看？”我又去掀玄烨的被子，玄烨刚刚有些睡回梦中此刻被惊了一跳，眯眼不睁地哄我：“皇后，想吃大梨就喊白缨给你取来，法果是什么果，膳房里有就都取来。”说罢又倒头睡去。
我气得只想一盆冷水泼到他身上，我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茶壶里一壶冷茶淋到康熙身上他骤然惊醒。
“怎么了怎么了，乾清宫不是刚修好的吗？还漏雨？”玄烨此刻一脸茶叶末子，彻底清醒后才知是我作怪。“斯年，你闹什么呢？夜都深了，你看你一会儿饿了一会儿想吃大梨现在还拿水泼朕……”我正要解释，康熙突然一脸坏笑：“朕知道了，斯年是还想……”随即伸手将我拥在怀里把唇递过来，我气得将珐琅茶壶嘴儿塞进他嘴里，然后直截了当地问：“你到底是谁？”
康熙一脸笑僵硬起来，随即龙颜大怒，一把将茶壶摔掉地上：“皇后，你什么意思？”
我和康熙自我死里逃生后从未红过脸，而我此刻问话似乎触碰了鳌拜那日武英殿前指出康熙是假皇帝之事。于是镇定心神，软言软语到：“皇上，斯年想问的是，你有没有一些奇怪的似乎不属于你的记忆，比如一些你从未到过的地方，你从来没经历过的事，你不是总说斯年让你眼熟吗？你想想或者从哪见过斯年……”
“别说了，你是不是疯了？”我自顾自地说了许多，全然不顾康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是不是想从朕的嘴里得知，朕不是皇帝，而是那个叫远夜的男人这样的答案？”
我惊异：“你……”
玄烨愤怒的眸子转深，然后一脸怒气扳住我的肩：“朕自问是一个好性子，给你时间让你遗忘过去，因为朕始终对那日在乾清宫强要了你而自觉有愧。但你可知道你常于睡梦之中，甚至朕和你温存之时唤他的名字。你让朕情何以堪？你知道不知道，朕说过给你时间，但不代表朕会等你一生，后宫多少女子，她们都在等朕。”
我闻言惊愕，眼珠圆瞪着眼前英俊男子，他穿着我亲手缝制的月白色寝衣，可我已经不在乎他是或不是桀年了。这么一断定，泪便翻滚而至。他说得没错，皇后可以统领后宫，却不能代表一整个后宫。历史上被康熙宠爱过的女子不计其数，从他子女数量众多便可得知，而我，最终不过是他年轻时的一个美好的回忆，那么他是与不是桀年，又有何区别呢？可我始终不死心，我始终想得到一个答案。
我闭上眼睛，屏息凝气，全身心放松冲进他的怀抱中，试图找寻曦园之中那一丝温暖的回忆。可是，不过一瞬间，我便被推离出来跌至在龙床上，随即我腹内有一丝丝疼痛，只觉胃中翻滚几近呕吐出来。
“别以为你可以用一个拥抱，换朕不对你发怒。朕是皇上，就算朕很宠你，也容不得你放肆。”他语气冷淡，起身披上龙袍，随即唤来小六子：“送皇后娘娘回宫。”
话音未落，乾清宫外突然传来歌声，那歌声婉转悦耳，如空谷黄莺啼叫般悠扬动听，响在寂静的夏夜里，在紫禁城静谧的重重殿宇间萦绕不绝。空旷广场回音制造出离奇音响效果，即便没有乐器伴奏仍然让人神往。这歌声让我太过熟悉——是东珠。康熙也被这动人歌声吸引了心神，不由自主踱步出了暖阁，乾清宫前，美艳东珠大胆放肆地吟唱着，月光将她身上彩缎光华映射更加耀眼。别说玄烨，连我都忍不住驻足。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无处藏。
人在身旁，如沐春光，宁死也无憾。
国色天香，人有纠缠，哪怕人生短。
你情我愿，你来我往，何等有幸配成双。”
“那个是，承乾宫的东珠？”康熙似忘了我就在身边，朝小六子问道，小六子畏手畏脚地看了我一眼，应了一句“是”。随即大喝一声：“承乾宫钮钴禄氏，乾清宫议政重地，岂容你喧哗。”歌声戛然而止，东珠远远跪拜请罪，康熙踱步走至东珠身前，一张明艳动人的面容抬首面圣，国色天香，般般如画。
“你唱的是什么？”
“皇上忘了吗？臣妾当日曾在蜜客思给皇上唱过的，这首歌叫做……”东珠抬头莞尔一笑，娇声轻语，万般风情。“爱不释手。”
尽管我和东珠还相隔一段距离，我却清楚看到她脸上流露出的妩媚，那倾国倾城的一笑瞬间击中的玄烨的心，我眼睁睁地看到玄烨脸上表情微震，随即他失神道：“朕果然有些不记得了，不如你来暖阁中，再给朕唱一遍。”
心碎，就这样如海啸般重创我的心。康熙伸出手牵起东珠，东珠明艳的脸上随即腾起隆重喜悦，那是她期待多年的时刻，本就动人的身姿如一朵牡丹般怒放，在起身的一瞬间挑衅地望了我一眼，我的心就如同出殡那天般疼痛。今朝有酒今朝醉，爱不释手你的美……爱不释手？这是男子对一个女子深爱的最贴切形容吧，所以一旦放手，就不算深爱了吧。既然爱可以穿越生死和时空，为什么不能留住前生今世的缠绵悱恻？或者爱从来都是相对而言的，可以对我说，也可以对别人说。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乾清争宠，后宫纷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