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冰释前嫌，狭路相逢 ...
-
“没有背叛？那么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不是杨斯年吗？你不是夏远夜的妻子吗？此刻不是又嫁给别人吗？你为什么要进宫？为什么把自己放在我的对立面？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吗？难道你以为以一个心无城府的你可以斗得过我？还是你从来……”东珠言辞激烈，冷冷质问，紧贴着我的身子步步相逼，直到将我逼到承乾宫的宫墙边我再无路可退，那被一夏天暑气所松化的墙粉纷纷落于我和她的衣裙之上。“还是你从来都不曾在乎过我？从来只是因为你我并未站在对立面上，没有利益冲突，所以你才是我的死党，而当一个你并不爱却坐拥天下的男人出现后，你可以轻易地放开我？”
她跌坐在地上，眼泪汹涌。尽管她也竭力地自制眼角的泪，却都是徒劳。我知道她和我一样想到了前世，她可以肆意去勾搭她爱的男子，就算惹祸也有我挡在她前面，胆小如我，终于因为她练成了专业的掌心中空扇人耳光的本事。每当我的节目收视率下降她就会放别的节目鸽子来给我撑场，我所有信用卡密码她全知道因为她可以先刷爆自己的然后再刷爆我的。我们用同样品牌的化妆品，我们泡同一个夜店，我们的衣服可以互相换着穿，我们的人生和彼此息息相关，如凹凸二字般紧紧贴合。只是我们从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要和她分享同一个丈夫。而这个男人，将永远横在我和她面前，是我无力解释和辩白的。
“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为了一个我不爱的男人，牺牲一个我爱的你？”我缓缓地蹲下身，然后拥抱她，任她在我怀里啜泣。然后我慢慢地推开她，让她得以看到我认真而诚恳的表情：“我的确自私，但我也是不得已才要牺牲你我二人。我入宫的确是为了一个男人，不是你的康熙，而是为我的远夜。如果康熙的第一次大婚娶的不是赫舍里，那么康熙就不会得到索尼的支持，未来也不会有索额图的崛起。鳌拜可能不会被除掉。三藩不平台湾难收。也就是说整个历史都将被改变，那么我和你以及景寞和远夜在未来社会会不会存在都不一定。可是如果历史不被改变，等到七星连珠，九龙碑现的那一天，我们就可以回去。到那时，你还是你，我还是我，远夜也不会死。”
东珠泪眼中看我，一脸震惊：“你想回去？怎么可能？”
我知道她一定会信我，于是将她扶起至石桌边：“只要历史不会改变，在下一个七星连珠夜之前我们再找到那座在被远夜搬到家中的九孔透龙碑，也许那座碑上就刻着办法也说不定。”我拽住东珠的手，无比真诚：“你相信我，我和远夜是你一步一步看着走过来的。我怎么可能背弃他。大婚之夜我没有和康熙圆房。我发誓，绝不会让康熙碰我一个手指头，为了远夜也为了你。”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是皇后，你怎么可能不让他碰你？还有……我凭什么相信你？”东珠别过脸去，无力去分辨。
“凭什么？”我讶异：“凭我们是死党啊！死党死党，死都要为你挡。我怎么会骗你呢？康熙不是好多妃子吗？通常受宠的都不是皇后。而且康熙把从前对我的感觉全忘记了……”我只图让东珠迅速相信我，可是言及此处却竟然黯然语塞。忘记了……没错，他的确忘记了我。忘记了蜜客思里他专制霸气的表白，忘记了孝康章皇后死时他曾用披风紧紧拥住我，忘记了我的爱人为成全他的太平盛世而舍我而去……
“我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拉拢老臣扶他亲政的棋子，史书上所说的宠冠后宫并不可信。皇上有多聪明你比我明白，或许他对我些许的温柔只是为了收买赫舍里氏一族，你也知道他忘记了不是吗？”没错，也许昨日的温柔和爱护，只是一种假象。他的戏，我从来都没识破过。他不是一个值得真心以待的男人，东珠却从来不懂。他的身体里只会汹涌澎湃着对专权的崇拜，他只会放任自己年少的控制欲膨胀成山，若有人阻拦，他必会利落除掉。这样的男人，谈何爱慕，谈何专情，谈何遗忘和铭记，爱与不爱又有何区别？
“我何尝不知道他忘记了，可是忘记了，并不代表不会重新爱上你，以前会，现在仍然会。以前不爱我，现在仍然不爱我。”东珠怆然，字字悲戚。
我拥住东珠，不乏违心和劝解：“他爱他的，尽管爱，我不会为之感动。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带你走，带景寞走，回到我们原本的生活里。让这个大清朝和康熙盛世活在史书中吧，让赫舍里皇后和钮钴禄皇后活在不靠谱的清穿电视剧里吧，我要回去找我的亿万斯年，也要带你走，我不会让你死在清朝，只当了半年的皇后。”
“斯年，我真的应该相信你吗？这宫闱处处艰险，你我都是如履薄冰啊。”
“信我吧，你前世不是最爱玩植物大战僵尸吗？你记住，我就是坚果，就算粉身碎骨，也要保护我身后的豌豆和葵花。”
“如果你真的愿意做我的坚果，我一定做一棵好豌豆。在僵尸接近你之前，把她们打倒。”
清冷的风，卷走了本该肆虐的暑气。紫禁城的秋天，仿佛就是在那一日到来的。在我和东珠相拥的那久长的时间里，一片片没有彻底枯萎却被秋风扫落的梧桐叶翩然而至。碧空高远，偶有北雁向南，在我们头顶上留下长串的凄惨的鸣叫。
寥落秋，萧瑟风，铺垫着漫长的隆冬。
晚膳传在了慈宁宫，待我和白缨进入慈宁宫后殿时，孝庄和皇上已经端坐在鎏金硬木八仙桌上用饭了。请安后，苏麻喇姑将纯银餐具摆至我面前，有传膳太监用一个银制的半寸宽三寸长的小牌子在每道菜里试一下，银牌子没有变黑才摆在桌子上，此为试菜，是防止有人在御膳里下毒。珍馐美味上齐后，虽然都是平日里我没见过的名贵菜式，又起着富贵猪手、合家欢等吉利的名字，我却只觉油腻冲鼻，微微动了几口便撂下了筷子。皇上原本从不在饭桌上说话，见我眉头紧皱毫无食欲，便低声问我：
“可是饭菜不合口味？你爱吃什么，朕传他们再做。”
我颔首，算是谢恩。
“皇上不必麻烦了，臣妾只是恍惚中了些暑气，歇息一下便好了。”我在白缨端过来的珐琅盆里净了下手，水里浸着荷花瓣，清凉香气让本来昏沉沉的头脑清醒了一点。我向白缨微微笑笑，以示赞许。
此刻孝庄也撂下了碗筷。用身前的明黄色细缎连枝梅绢子拭了拭嘴，然后说：“皇后身子瘦弱，是该多用些饭才好，日后若怀上了龙子，恐怕生产时会没有力气。”
我起身福了福身：“臣妾谨记皇阿奶教诲。”
皇上缓缓扶起了我，转头向孝庄抱怨：“皇阿奶还说呢？有您昨天那道口谕在，您让皇后怎么怀上龙子？”
我只觉面上滚烫，迎面对上孝庄的目光，只听她说：“皇上用过饭还得去上晚课吧。你先去吧，我们娘们儿说几句话。”原来康熙虽然已经是皇帝，但是毕竟还年轻，白天在朝堂上听政，晚上还要听京中大儒授课，学习的内容主要是经史、诗文书画兼有天文、数学、音乐、医药、物理等一些自然科学内容，直至晚课结束后还要到乾清宫批改奏折，入夜后至各处上过香才可入睡。
皇上见从孝庄那儿讨不来便宜，扭过脸来冲我做了一个鬼脸。俊朗眉眼挤在一起，竟然说不出地可爱。他走到我身边，挽起长长的马蹄袖伸出手来攥住我的手，低声在我耳边留下一句：“你放心，过几天我就让皇阿奶把口谕撤了。”一席话说得我更加面红耳赤，身子一激灵。看得孝庄直乐：
“玄烨，你也是有皇后的大人了。还不庄重些，仔细你的皇后嫌你太调皮，把凤印还给你。”
康熙回头看孝庄，跪下给孝庄行礼，再抬脸时一脸乖巧：“皇阿奶选中的孙媳妇，是必定要和朕厮守终生的。”他起身又揽住我，一张脸贴了过来，他身上特有的乾清宫熏香气味和他眼中如秋水荡漾的深情混合成令人沉迷的气氛。他呼出的气息温热地打在我颈上，激起我一阵寒颤。
“你说对不？”
我心神一震，只觉魂都掉了。我不该答应孝庄进宫，不该代替赫舍里，我太高估自己了。我不是一个可以身心分离的女子。我不会耍弄心计伪装自己。他温柔的神情和不时发作的暧昧让我难以招架，何况他又长着一张桀年的面孔。在我看来，他俨然就是桀年，一样宠溺我，一样时时伴在我身侧，维持着礼貌而略带进攻性的爱护。我再抬眼望他，忽然他俊朗面孔下一身明黄色龙袍让我惊醒，如同腊月冰水浇灌了一身。
我颓然跪下：“皇上，臣妾……”
康熙一惊，随即扶起我：“好端端地跪下做什么？”
孝庄也收起方才轻松调侃的容色，正色道：“苏麻，扶起皇后，她中暑了。”
皇上去后，我在苏麻和白缨的搀扶下坐到了孝庄宝座边的长塌上。孝庄此刻一身家常打扮，头上只插了根玉簪，一袭宝蓝色怒放金菊褂子，大气纹饰让人肃然。我偷偷望她，她面色带着关爱，也带着一丝嘲讽。
“是该说你是民间长大所以缺少历练，还是说你天资愚蠢，连皇上几句玩笑都经不得。大秋天的还得让哀家以中暑给你解围。”
我默然无语，心中只叹孝庄善察人心。她见我不说话，便让苏麻把皇上临走前遣御膳房做的冰糖绿豆汤端了上来。“你吃得确实太少，再用些甜的吧。”我浅尝了一口，随即放下。心中抑郁，因此毫无食欲。孝庄叹了口气：“哀家没想逼你，哀家也知道你对皇上此刻没有这个意思，所以才有大婚之夜的那道口谕。可是你真的以为你可以躲玄烨一辈子吗？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应该知道要付出什么？更何况，和大清江山相比，你的身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仍旧默然，无言以对。我的确不知道要说什么，孝庄是个厉害角色，败在她手下又何止我一个？就这样我们彼此静对了许久。我问她：
“太皇太后，斯年想知道，您当日到竹林寺下找我，究竟是喜欢我做你的孙媳妇，还是只为了给大清朝生个龙子龙孙，延续香火。”
孝庄有些被我问住了，可是仍旧很平静：“只是因为你是真正的皇族血脉，就这么简单。”
尽管我心里已经有数，可她如此直截了毫无隐藏仍旧让我有些接受不了：“那你就没考虑过，我和玄烨真正的幸福吗？”
“你以什么资格来问我？什么我啊你啊，你该自称臣妾。”孝庄语气坚硬，却毫无怒意。她的表情就仿佛我是个顽劣的幼童而她是老师一样，只有苦口婆心的循循善诱。“大清国的皇后来问太皇太后有关皇上和她的幸福？哀家告诉你，从你自大清国门抬进来，你就没有资格谈论幸福，这个紫禁城里的任何人都没资格。对我们来说，什么是幸福？天下太平就是幸福，江山稳固就是幸福，百姓安居乐业就是幸福。否则，百姓为什么要交粮交税？难倒是给我们荒淫无度？不，百姓是要我们给他们维持一个平安的日子。如今虽谈不上是内忧外患，可也不算太平吧。你细细看玄烨，虽然对你是一副笑容，可他的心里满是对满汉不合，三藩尾大不掉的愁苦。他满眼里都是难以亲政的怨闷。所以，你爱与不爱他，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管，你不过装一个样子，给他生个龙子，多简单。”
“简单？”我站起身，身上的凤纹瞬间展开，金丝线的绣纹映得我眼花缭乱。“或许太皇太后您的一生是这么过来的。心怀天下，忧国忧民。可斯年没有这样远大的抱负和胸襟。尽管斯年也想天下太平，皇上亲政，可斯年没有这个能力。斯年有自己想要实现的心愿，与你们都无关。”
孝庄听我并未自称臣妾本无意追究，听到此处却眉头一皱，猛地一抬头，凌厉眼风扫过我的脸，让我不禁心中一寒，表面却镇定自若与她对视。她冷笑：“皇后，你太放肆了。”她微微定了定神，然后起身，一双冰凉的手抚摸我的脸。“我知道你心里有和我们都无关的心愿，你的愿望，不就是为你哥哥报仇吗？”
我伸出手握住她的冰冷的珐琅护指，力道之大直让一旁的苏麻喇姑惊呼“娘娘仔细啊，太皇太后禁不住……”孝庄摆了摆手，苏麻喇姑随即噤声，孝庄朝我微微点头，示意我想说什么可以尽管说。
“太皇太后既然深知我别有用心为何还苦心经营，让我得逞。”
孝庄释然地笑笑，然后不乏得意地说：“哀家惊险半生，荣极至此。只靠一个本领，那就是察人。哀家第一次见你便知你并非池中之物，第一次见你哥哥时就相信他一定是个有算计的男子。你知道吗？你和他很像，你和他的眼神很坚定。哀家阅人无数，只见过你们两个有这样坚定的眼神。他可以如此精明强势，你也可以。当我问到你是不是要为他报仇时，你的那种眼神又出现了。你看不见自己是怎么迈进坤宁宫的，哀家看到了。”她微微笑了，笑容如比她衣襟上的三九之菊还要灿烂。“哀家都吓到了，那一脸的狠劲儿，堪比武曌啊。”
我苦笑：“我答应做玄烨的皇后。就是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管是谁杀了桀年，我都不会放过这个人。”
孝庄满意地笑笑，随即狠狠地抬起我下颚，我与她咫尺之间，在她瞳孔里我看见自己坚毅凛然的神情。直到她说：“看见了吗？哀家喜欢的就是这个表情。你刚才说你没有让康熙亲政的本领，哀家不想和你讨论。但哀家想让你知道，皇上亲政与你报仇雪恨尽管是两件事，目的却殊途同归。”
我惊住，狠狠握住她手腕，一字一句地问她：“你想说的是……”
她贴近我，然后缓缓在我耳边吐出一句话：“没错，害死你哥的，是我和皇上都想除掉的——鳌拜。”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冰释前嫌，狭路相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