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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康熙登基 ...


  •   顺治十七年的夏天,绝代盛宠的董鄂妃薨了,死后追封为孝献皇后。宠爱,封号,甚至江山,天子顺治将一个皇上能赐予女人的所有一切都给了董鄂妃,然后决议出家。据景寞说宫里已经闹翻了天,和尚溪森为皇上剃了发。后来由于溪森的师父玉林大师以要烧死溪森为要挟,才逼得皇上打消了出家的念头。顺治和孝庄太后就这样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对峙着,皇帝又一次败下阵来,于顺治十八年正月染上了天花。

      自打从东北回京后,我和东珠都再没见过玄烨。告白失败后,东珠发愤图强,将满腔热情都贡献给了血拼事业,甚至在街上看见一把锄头觉得其英姿飒爽也要买回家来。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每一个购物狂的背后都有着一段失败的感情经历。不然怎么会觉得锄头都英姿飒爽了起来。我眼见着一等功遏必隆的家都快被东珠败光了,就在东珠突发奇想要去新疆逛一逛时,景寞带来了一个震惊朝野的消息,濒临死亡的皇上要让次子福全即位。皇上已经下了诏书,是她偷偷从皇后那听来的。

      尽管孝庄太后以三阿哥出过天花对天花有免疫力这个理由要求立三皇子为新帝,但顺治就是坚持不改。顺治十八年的冬天,京城陷入了清朝入关后最冷的一个冬天。正月初七,顺治逝于养心殿。遗诏中对十八年的朝政进行检讨。不同于我们听说的版本,顺治的遗诏立第三子玄烨为太子,特命内大臣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四大臣辅政幼帝。初八,遣官颁行遗诏于全国。初九,玄烨即皇帝位。

      我们三个都以为身在此时此地能够见证顺治是否出家的历史疑案,但是偌大的清朝似乎并没有谁能给我们一个真正的答案。历史就是历史,只会呼啸而过不夹杂任何情感,拒绝着任何试图窥察的好奇心。我们心里都清楚是太后更改了顺治的遗诏改立康熙为帝,这对母子的斗争到底是以母亲的妥协还是儿子的早逝而终止我们不得而知,我们只和天下人一样,一觉醒来便进入了康熙王朝。

      顺治帝庙号世祖。骨灰葬直隶遵化清东陵“孝陵”。尊孝庄太后为太皇太后,顺治的第二个皇后以及玄烨的生母佟妃分别被尊称为仁宪皇太后和慈和皇太后。老皇晏驾,新皇登极,除了景寞因国丧难以出宫,蜜客思也因国丧禁止歌舞而关闭,我和东珠的生活依旧波澜不惊。但不知为什么我心里不安极了,那几日京城的天色总是阴沉,蜜客思的那一夜后我对玄烨的老成和心计恐惧至极,我多想桀年此刻就在我身边。可是我并没有把玄烨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以及他的真实面目写信告诉给桀年,许多时候我们的信都默契地回避着政治以及未来等沉重的话题,而难以避忌的终于还是来了。

      索额图和小六子传来了柔嘉公主也就是景寞的懿旨,要我进宫长住伴随公主读书。我心里明白景寞不可能不与我商量就下这样的旨意,况且即使是她的旨意传旨的也只能是玲珑或坤宁宫的奴才。这明摆着是玄烨,不,明摆着是当今圣上康熙的旨意,所以我长跪在圣旨前不愿领旨,完全不顾珍宁疑惑的眼神以及承远示意我谢恩的眼色。索额图如今已经是皇上心腹,本就聪明绝顶的他前景一片光明,早揣测清了皇帝的心思,所以上前一步在我耳边轻语:

      “斯年小姐,为了您阿玛和额娘,起身接旨吧。”

      见我还是无动于衷,小六子拉长音喊了一句:“着喜塔腊氏斯年,领旨谢恩吧。”

      我抬头望着这两人,索额图是一脸真心关切,毕竟我也算是他阿玛的干孙女,顶撞了圣上他家也是吃不了兜着走,何况我常在宫中行走,东北一行我俩也算多少有些交情。小六子年轻掩不住脸上的焦急,就差喊一句“姑奶奶,你倒是快点接旨啊。”但我却一点都不害怕,我其实很期待当今的皇上昔日的三阿哥就在我面前,我想看看我抗旨不遵他会是个什么表情。杀了我,还是一个耳光打下来。如今的玄烨应该早撕下了那一味玩乐的假面具了吧,所以连四个辅政大臣如今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他,满朝文武都深知鳌拜对其作为皇子时将才华掩饰地如此之严密而忌讳万分。

      场面就这么僵持着,珍宁和承远在一旁使尽了眼色我全然不顾,只一味昂首挺胸地跪在地上。跟来传旨的一众宫里的奴才也表情各异地站在原地,索额图和小六子脸上都沁出了汗,却碍于平日的交情以及皇上而不敢强行将圣旨塞给我,更无法治我的罪。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听门外一声:“皇上驾到,喜塔腊家接驾。”

      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康熙迈步进入曦园的那个场景,阴沉天色下烟灰色的积云缓缓南行,年轻的康熙身着一身黑色硬缎银色龙纹立领龙袍,足踏黑色双白麒麟马靴。一改从前温厚气质,此刻的玄烨一脸新君固有的凛冽神情。剑眉飞扬,目如深潭,双唇紧闭,目光所到之处众人皆是肃穆,举手投足皆是一个天子该有的高贵气度。是了,此刻他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天子。我甚至有些为他高兴,他终于如愿以偿登基为帝了,他再也不用苦苦纠缠于先帝对他的忽视以及太皇太后对他厚重的期望了。如今他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做他自己,所以他下了这样的旨意,甚至明知我不可能接受所以御驾曦园。

      “喜塔腊氏斯年,你要抗旨吗?”他蜜色的瞳孔里泛起一丝黑雾,语气凝重。

      “斯年不敢抗旨,斯年只想问皇上一句,究竟这旨意是景寞下的,还是另有其人。”我努力让自己不被他不可抗拒的语气所吓倒,尽管我仍然挺直着脊背直视他,但是我的的确确被他王者的气度所压迫着,直到我下定决心,若他强逼,我只有一死。

      “不管是谁的旨意,公主或者是太后,都是旨意。”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却轻易让人感受到了天子威严。

      “皇上与斯年曾经有过约定,绝不会逼迫斯年做任何斯年不愿意做的事。”

      康熙微怒,但并没有发作。如今他已经能够完美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寂静间我似乎听到他一声轻叹,随即他走向我,将我从地上扶起顺便也嘱咐阿玛和额娘平身。然后他说:“这道旨意真的不是朕有意下的,景寞病了,很严重,已经好几天了。之前我怕你着急所以没有通知你,但是现在她越病越重,所以你必须进宫见她,我也传旨到东珠家了。别闹别扭了,你放心,朕是天子,金口玉言,和你的约定绝对算数。”

      待我和东珠急急赶赴坤宁宫时,才得知景寞已随新太后搬入了永福宫。而永福宫里后殿一屋子浓郁的药味让我确信康熙的确没有骗我。据说景寞在守灵的第一夜便昏迷不醒,宫中传说是先皇太爱这个养女了要带她一起走,也有人说是撞见了先皇的鬼魂吓着了。太皇太后为先帝之死已经心力交瘁,无暇去顾及景寞的生死,但景寞毕竟是岳乐王爷家的公主,所以还是派来了很有道行的萨满来。

      对于满族萨满我和东珠尽管心存敬畏,却从未亲见过。满族人认为萨满通过舞蹈、击鼓、歌唱可以邀请来神灵,神灵以所谓‘附体’的方式附着在萨满体内,从而达到驱魔和占卜的目的,甚至可以询问生死。额娘曾经在我以死逼迫桀年那日之后对我讲述过宫中萨满教首席萨满的本领,这个女萨满名作乌雅,年纪已近五十,道行深到治疗疾病、求雨、甚至是可以意识转换。此刻她身前摆着一只驯鹿为祭品,身着萨满教花花绿绿的兽皮服装,身上挂着无数的红色毛穗子以及铜铃,手执一面牛皮鼓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模仿一种野兽的叫声。东珠悄悄对我说这种仪式叫做追魂,满族萨满将驯鹿作为祭品,是为了去寻找病人的魂魄,如果能将魂魄追回来,鼓上就会出现病人的头发。次日要再烧掉一只白色的驯鹿来祭神。因是耳语,现场又极其混论她的声音小到连我几乎都听不见。可这个叫做乌雅的萨满竟然一个凌厉的眼神望向我们,非常不高兴地制止我们对她追魂仪式的讨论,这让我们两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吓坏了,一方面我们开始真正相信了萨满跳神这项古老的活动,另一方面我们心里也有了一些慰藉,这个乌雅也许真的能救景寞。

      慈宁宫里。

      太皇太后像是死过一回还未从顺治出家的悲伤中恢复心神,直到看到新帝登基后在四大辅政大臣的辅佐下,处理起政务也确实有模有样让她多少放了点心,此刻结束了仪式的乌雅正跪在她面前等待回话。苏麻喇姑将太皇太后自床榻上扶起,她的脸色正如乌雅料想地一般憔悴和苍白。

      “景寞那丫头怎么样了?”

      “回太皇太后的话,奴婢的移魂仪式已经完成。”

      “移魂?才刚不是说是先皇驾崩太过伤心而失魂需要追魂吗,怎么又变成移魂了?”

      “奴婢开始也的确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奴婢在追魂过程中发现公主的三魂七魄俱在,并不是被惊吓到以致昏迷的。只是三魂不稳,七魄不定,魂灵无法归位。因此奴婢认为景寞公主近几日一定是遇见了什么自己不想记住的事,此事纠结在公主的心神上,再不消除这段记忆,奴婢唯恐伤了公主性命。因此奴婢自作主张为公主进行移魂。公主只是忘记了那段压在心上的痛苦之事,今天夜里就可以醒过来。”

      太皇太后并没有多么担心景寞的病情,不过是碍于功勋卓著的岳乐王爷以及耿家的面子应个景。可是此刻她却觉察出乌雅话里有话,本就有些心虚的太皇太后更怕此刻再出什么乱子。这乌雅在入关前就因道行深厚而深得皇家器重,却最是一个心机颇深之人。

      “乌雅,你既然深知公主的病是心病,那么你定然已经探知出来压在公主心上的是什么记忆了?”太皇太后强打出精神来凝视着乌雅,只见乌雅面不改色,缓缓到:

      “启禀太皇太后,不过是些小女儿的心肠。唯恐先帝驾崩后自己失了宠爱,又兼在先帝陵寝守灵时冲撞了山神,所以急火攻心,魂灵不稳。”

      太皇太后明知她是在哄骗她,但却没有任何办法整治这个女人。紫禁城里有太多秘密,乌雅如此神通广大更不是太皇太后等一介凡人可以瞒得住她的。何况许多人力不可为之事又必须借助她手。因此只能挥挥手让她下去。待乌雅下去后,太皇太后朝苏麻喇姑道:

      “苏麻啊,有时候我真的觉得累了。”

      苏麻温和回应道:“太皇太后,您管着整个大清国的江山和天下万民,不累就是神仙了。”

      “所以福临才真是有福气啊,能长与古佛青灯为伴,可怜却留下这个烂摊子给我和玄烨。辅政大臣以鳌拜为首,飞扬跋扈虎视眈眈,如今连这么一个萨满都和我斗心眼子。明摆着以灵力邀功邀宠,让哀家忌讳她。”

      “太皇太后,您别只看这恼人的事,先皇出家后新帝奋发图强,太皇太后应该高兴才对啊。”

      “苏麻,你是真没看明白还是和哀家揣着明白装糊涂。玄烨可不是奋发图强啊,他是在扮猪吃虎呢。也许咱们必须得承认,咱们养的孩子,尽管有着冲天的富贵,却不如这些小门小户的人家养出的孩子,先前我以为喜塔腊家的那个桀年精明,可他的兄弟也不差啊。”太皇太后叨咕着大清朝最要命的宫闱秘密,却像议论亲戚家的琐事般轻松。吓得苏麻喇姑连忙跪下,正色道:

      “太皇太后,这件事您可千万不要再拿出来说了。咱们知道就得了,若是让辅政大臣们听到一点点风声,先别说南明余孽,就是三个异姓王也会造反的。”

      “苏麻啊。”太皇太后强撑着身体拽了一把苏麻喇姑,然后轻松地说:“怕什么?我现在什么都不怕。当我见到桀年那孩子第一眼我就怀疑我的玄烨是被掉了包的。尤其当佟妃急匆匆地把桀年送往东北,又将斯年指婚给了索尼家的孙子我就更坚信玄烨不是皇子龙孙。可我没害怕。因为我根本没时间怕,我眼看着我的儿子霸占了他的弟媳妇逼死亲弟弟,又成日地和我作对还有什么比这更让我害怕?如今董鄂氏那个女人终于死了,可他却要跟着去,置江山与祖宗基业于不顾。他这是在惩罚我啊,因为多尔衮,因为我总深管他的行动,因为我给他安排了两个他不爱的皇后……所以如今我不怕了,谁做皇帝又能怎么样?身子骨血是我身上掉下来的没有用,谁听我的,谁就是大清国的皇帝。我没看错玄烨,从我不惜更改福临的诏书推他上位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个孩子就是大清国的希望,他的学识、才华、品质和霸气,定能成就一番事业,完成福临没有完成的一切。”

      “太皇太后,这些话咱们以后别说了。奴婢总觉得……”

      “觉得什么?觉得景寞那丫头在守灵的时候听说了佟妃偷龙转凤的事?放心吧,乌雅尽管有些心眼子,也不敢不消除她这段记忆。她比谁都明白,她知晓了这么多秘密我仍然留着她不是因为她的道行最深,而是因为她的差事办的最好,嘴最严。”

      “可是皇上虽然可以担当大任,但大清不就落在了外姓人的手上,倘若日后皇上得知了身世……”

      “你放心吧,皇上不是咱们的亲骨肉,不是还有未来的皇后吗?等玄烨三年丧期一过,就让斯年入宫吧。玄烨要是有一点异动,我怎么把他扶上来,还可以怎么让他摔下去。”

      永福宫中。

      “斯年,东珠,你们怎么都在这?”景寞自昏迷中醒来已是半夜了,再听到她的声音让我和东珠长出一口气,虽然明知景寞命不该绝,但眼看着死党鬼门关前走一圈,心里怎会不急?

      “你好好歇着吧,怎么突然就病成这样了?”

      “我也记不得了,只记得当时睡梦中听见宫里敲了丧钟,皇阿玛驾崩了,然后我就都不记得了。”

      “不对啊,玲珑说你是在守灵期间病倒的,那时玄烨都已经登基了,登基大典你不是也在。怎么你完全不记得了吗?”

      “玄烨登基了?果然是玄烨,我就说历史是不会……”景寞的神情突然异常兴奋,连语调都高了,因是宫闱重地我和东珠都怕隔墙有耳于是强行用棉被把她的嘴盖住,可看她兴奋的神情真不像是装的。

      许多年以后,当我得知了乌雅的道行竟然如此高深,我才知道,景寞的记忆到底去了何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康熙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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